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这是一首抒写暮春别恨之作。上片是由杨柳勾起回忆，下片是抒情中所作的比兴修辞，均自然而具特色。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这首词上片前三句是说，西城的杨柳逗留着春天的柔情，使我想起离别时的忧伤，眼泪很难收回。

杨柳在词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这柳色，通常使人联想到青春及青春易逝，又可以使人感春伤别。“弄春柔”的“柔”字，便有百种柔情，“弄”字则有故意撩拨之意。赋予无情景物以有情，寓拟人之法于无意中。杨柳弄春柔的结果，便是惹得人“动离忧，泪难收”。这“泪”字，是词中的又一个关键词。

“又见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上片后四句是说，还记得当年你为我拴归来的小舟，绿色的原野，红色的桥，是我们当时离别的情形。而如今你不在，只有水孤独地流着。

这里已经给读者足够的暗示，折杨柳不是任何别的地方的杨柳，而是靠近水驿的长亭之柳，所以当年曾系归舟，曾有离别情事在这地方发生。那时候，一对情侣或至友，就踏过红色的板桥，眺望春草萋萋的原野，在这儿话别。一切都记忆犹新，可是眼前呢，风景没有什么不同，人儿已天各一方了。“水空流”三字表达的惆怅是深长的。在写“泪”之后写到“水”，似不经意，其实已为下片煞拍的设喻作了伏笔。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下片前三句是说，美好的青春不为少年时停留，离别的苦恨，何时才到头？

好景不常，凡人都有这类感慨。过片却特别强调“韶华不为少年留”，那是因为少年既是风华正茂，又特别善感的缘故，患得患失。“恨悠悠，几时休？”两句无形中又与前文的“泪难收”、“水空流”唱和了一次，这样，一个巧妙的比喻已水到渠成。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下片后四句是说，飘飞的柳絮，落花满地的时候我登上楼台。即使江水都化作泪水，也流不尽，依然有愁苦在心头。“一登楼”，可见不常登楼。而不登则已，“一登”就在这杨花似雪的暮春时候，真正的感觉又是如何呢？这就逼出最后的妙喻：“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它妙就妙在一下子将从篇首开始逐渐写出的泪流、水流、恨流挽合作一江春水，涛涛不尽的向东奔去，使读者沉浸在感情的洪流中。这比喻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逐渐汇合的，说它水到渠成，也就是说它自然而具特色。

这首词的结尾明显受到李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名句的影响，甚至可以说从此翻新的。所不同的是李后主之句感情是哀痛而汹涌澎湃的；少游之句语气委婉得多，表达的感情则较缠绵感伤。前者之美是阳刚，后者则稍近阴柔；可见都是为具体的情感内容所制约的，两者各得其宜。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译文
西城的杨柳逗留着春天的柔情，使我想起离别时的忧伤，眼泪很难收回。还记得当年你为我拴着归来的小舟。绿色的原野，红色的桥，是我们当时离别的情形。而如今你不在，只有水孤独地流着。
美好的青春不为少年时停留，离别的苦恨，何时才到头？飘飞的柳絮，落花满地的时候我登上楼台。即使江水都化作泪水，也流不尽，依然有愁苦在心头。

注释
江城子：词牌名，又名“江神子”“村意远”。唐词单调，始见《花间集》韦庄词。宋人改为双调，七十字，上下片都是七句五平韵。
弄春：谓在春日弄姿。明徐渭《赋得万绿枝头红一点》诗：“名园树树老啼莺，叶底孤花巧弄春。”
离忧：离别的忧思；离人的忧伤。唐杜甫《长沙送李十一》诗：“李杜齐名真忝窃，朔云寒菊倍离忧。”
多情：指钟情的人。宋张先《南乡子·京口》词：“春水一篙残照阔，遥遥，有个多情立画桥。”
归舟：返航的船。南朝宋谢灵运《酬从弟惠连》诗：“梦寐伫归舟，释我吝与劳。”
韶华：美好的时光。常指春光。唐戴叔伦《暮春感怀》诗：“东皇去后韶华尽，老圃寒香别有秋。”
飞絮：飘飞的柳絮。北周庾信《杨柳歌》：“独忆飞絮鹅毛下，非复青丝马尾垂。”
春江：春天的江。唐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诗：“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名家点评

薛砺若《宋词通论》：少游既是一个情种，自不免因落拓的宦途，羁旅的生涯，和失恋的萦绕所侵袭，因而使他变为一个伤心厌世的词人。所以他的词往往含蕴着极浓厚的凄婉情绪。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结尾两句与李后主之"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徐师川之"门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皆言愁之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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