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这是一首怀人之词，怀念他曾经相爱过的一个歌女。怀念情侣本是唐、五代、两宋词中常见的题材，但由于作者的才情、际遇不同，虽是同样题材的怀人之词，还是出现了许多殊光异彩耐人吟咏之作。秦观这首词就是很有特色的。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尽还生。”这首词上片前三句是说，我独自倚在危亭上，那怨情就像春草，刚刚被清理，不知不觉又长了出来。

发端三句即就很精彩。作者与所别之人相别已久，独倚危亭，忽睹芳草，因为芳草刬尽还生而联想到离情的缠绵郁积，难以屏除，只用一“恨”字作联系，设想与用笔含蕴空灵，可谓神来之笔。

“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上片后三句是说，一想到在柳树外骑马分别的场景，一想到水边与那位红袖佳人分别的情形，我就伤感不已。

用“念”字领起追忆。“柳外青骢”、“水边红袂”，分写自己与对方离别时的情况。柳外、水边是幽雅的环境。青骢、红袂是鲜明的形象，当日情景，宛然再现，这是虚景实写。“怆然暗惊”一句，突然落到今日的现实，追忆的梦幻霎时惊醒，产生了无限凄楚之感，也含有离别已久之恨。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下片开头三句是说，佳人啊，上天为何赐你如此美丽？让我深深投入无力自拔？当年在夜月里。我们共同醉入一帘幽梦，温柔的春风吹拂着你我。

“无端”是不知何故之意，言老天好没来由，赐予她一份娉婷之姿，致使我为之神魂颠倒、“夜月”二句叙写欢聚情况，借用杜牧诗句以含蓄出之。（杜牧《赠别》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如果直说，就浅露寡味了。

“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这几句是说，真是无可奈何，往日的欢乐都伴随着流水远去，绿纱巾上的香味渐渐淡去，再也听不到你那悦耳的琴声。

“怎奈向”，义同“奈何”。叹惋好景不常，倏忽又离散。“素弦声断，翠绡香减”，仍是用形象写别离，有幽美凄清之致。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这二句是说，如今已到了暮春时令，片片残红在夜色中飞扬，点点细雨下着下着又晴了，雾气一片迷迷蒙蒙。

忽又写当前景物，以景融情。“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是凄迷之景，在怀人的深切愁闷中，观此景更增惆怅，故用“那堪”二字领起。

“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末二句是说，我的愁思正浓，忽然又传来黄丽的啼叫声，一声一声。

结尾又是融情入景，有悠然不尽之意。

秦观这首词，在艺术上是很精美的。他写离情并不直说，而是融情于景，以景衬情，也就是说，把景物融化入感情之中，使景物更鲜明而具有生命力，把感情附托在景物之上，使感情更为含蓄深邃。秦观这首词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洗炼得非常精纯，这也是秦观所擅长的，如果反复吟咏使人感到通体精纯，咀嚼无滓，久而知味。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译文
我独自靠在危亭子上，那怨情就像春草，刚刚被清理，不知不觉又已长出来。一想到在柳树外骑马分别的场景，一想到水边与那位红袖佳人分别的情形，我就伤感不已。
佳人，上天为何赐你如此美丽？让我深深投入无力自拔？当年在夜月里，我们共同醉入一帘幽梦，温柔的春风吹拂着你我。真是无可奈何，往日的欢乐都伴随着流水远去，绿纱巾上的香味渐渐淡去，再也听不到你那悦耳的琴声。如今已到了暮春时令，片片残红在夜色中飞扬，点点细雨下着下着又晴了，雾气一片迷迷蒙蒙。我的愁思正浓，忽然又传来黄鹂的啼叫声，一声一声。

注释
八六子：杜牧始创此调，又名《感黄鹂》。
恨如芳草：李煜《清平乐》：离恨恰如芳草，更行更远还生。”
刬（chǎn）：同“铲”。
青骢（cōng）：毛色青白相间的马。
袂（mèi）红：红袖，指女子，情人。
娉（pīng）婷：美貌，指美人。
“春风”句：杜牧《赠别》诗：“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怎奈向：即怎奈、如何。宋人方言，“向”字为语尾助词。
销凝：消魂凝恨。
黄鹂：又名黄莺。

作者简介

秦观（1049-1100）字太虚，又字少游，别号邗沟居士，世称淮海先生。汉族，北宋高邮（今江苏）人，官至太学博士，国史馆编修。秦观一 生坎坷，所写诗词，高古沉重，寄托身世，感人至深。秦观生前行踪所至之处，多有遗迹。如浙江杭州的秦少游祠，丽水的秦少游塑像、淮海先生祠、莺花亭；青田的秦学士祠；湖南郴州三绝碑；广西横县的海棠亭、醉乡亭、淮海堂、淮海书院等。秦观墓在无锡惠山之北粲山上，墓碑上书“秦龙图墓”几个大字。有秦家村、秦家大院以及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古文游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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