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初收，长川静，征帆夜落。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瑟。几许渔人飞短艇，尽载灯火归村落。遣行客，当此念回程，伤漂泊。

桐江好，烟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绕严陵滩畔，鹭飞鱼跃。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归去来，一曲仲宣吟，从军乐。

此词因游宦泊船桐江而作，抒写了作者厌倦仕途、渴望归隐的思想感情。

“暮雨初收，长川静，征帆夜落。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索。”这首词开头六句是说，傍晚的落雨刚刚停止，桐江一片寂静，远征的航船在夜幕中靠岸停泊。对面的岛屿上，水蓼稀疏雾霭寒冷，秋风吹拂芦苇萧索作响。

孤身行役，本来就使人感到寂寞。“长川”指桐江，在今浙江中部，是钱塘江自建德县梅城至桐庐一段的别称。水蓼和芦苇都在秋天繁盛开花，可见时间是在萧瑟的秋天；雨后的秋夜，更使人感到清冷。“萧索”是风吹芦苇之声。开头六句写傍晚泊船的情景，突出一个“静”字，时间，地点，景物，都显得无比凄清，烘托着作者无限凄凉的心情。

“几许渔人飞短艇，尽载灯火归村落。”这两句是说，多少渔人行驶着小船，却只见船上的灯火飞快的回归村落。

“几许”犹云多少。黑暗中，一切都看不见，唯见灯火闪烁，才知道这是渔舟，“尽在灯火”这四个字，极写渔舟夜归之神理。这两句在景、情两个方面，都同上面形成对比。上面写静景，这里却是动景；但这里的动，却更加反衬出整个环境的静寂，因为在静寂的黑暗中，飞动的灯火才显得特别显明。渔民带着一天的劳动果实回到家里，心情是喜悦的，“飞短艇”的“飞”字，就表现出他们的喜悦心情，这又更加反衬出在外漂泊的作者的孤独和凄苦。

“遣行客，当此念回程，伤漂泊。”上片后三句是说，对此令我思念起回归的路程，对漂泊的生活产生了厌倦而忧伤的情绪。渔民的家庭生活的乐趣，使作者更加感到自己的漂泊之苦，渴望结束这种羁旅生活，回去享受家庭生活的乐趣。

下片是回叙白天旅途所见和由此产生的感慨。

“桐江好，烟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绕严陵滩畔，鹭飞鱼跃。”下片前六句是说，桐江景色美丽，雾霭漠漠密布，好似浸入了水波之中，山峰如刀削一般，白鹭和鱼儿围绕着严陵滩飞翔和跳跃。

桐江风景绝佳，换头四句，从烟、波、山着笔，语简意丰，最是传神。“严陵滩”即严陵濑，在桐庐县南，是东汉严光钓鱼隐居的地方。“鹭飞鱼跃”，是写江上环境的清幽和生物自适的情趣，从而引发作者对宦游生活的厌倦情绪。

“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这两句是说，游宦生涯跋涉辛苦一事无成，何况早就有归隐云山泉石的心愿。

“区区”有跋涉辛苦之义。“成底事”就是一事无成。游宦生活既是如此，自然便兴起归隐于云山泉石之间的意念。何况是早有此愿。看到这桐江美丽的景色，缅怀古代的严光，这种想法变得更加强烈。

“归去来，一曲仲宣吟，从军乐。”末三句是说，回归吧，羡慕陶渊明的躬耕田园，厌倦仲宣的从军艰苦。

末尾以渴望归隐的感叹作结。晋代诗人陶渊明辞官回家后写的《归去来辞》，开头三句是：“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柳词“归去来”即用此语。东汉诗人王粲，字仲宣。建安二十年（215），三月曹操西征张鲁，王粲随军出征，写了《从军行五首》纪其事，其第一首首句为“从军有苦乐”，诗中写到军士行役的辛苦和对故乡的怀念。柳词“从军乐”，即指此诗，因为平仄的要求，故改“行”为“乐”，用以代指作者对漂泊生活的怨恨和怀乡思归的心情。

柳永的一生，政治上极不得意，只做过余杭县令、盐场大使、屯田员外郎一类小官，死后由别人出钱埋葬，境况极为凄凉。在这“归去来”的悲叹声中，实在包含着无限辛酸。

暮雨初收，长川静，征帆夜落。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索。几许渔人飞短艇，尽载灯火归村落。遣行客，当此念回程，伤漂泊。

桐江好，烟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绕严陵滩畔，鹭飞鱼跃。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归去来，一曲仲宣吟，从军乐。

译文
傍晚的落雨刚刚停止，桐江一片寂静，远征的航船在夜幕中靠岸停泊。对面的岛屿上，水蓼稀疏雾霭寒凉，秋风吹拂芦苇萧索作响。多少渔人行驶着小船，却只见船上的灯火飞快地回归村落。对此令我思念起回归的路程，对漂泊生活产生了厌倦而忧伤的情绪。
桐江景色美丽，雾霭漠漠密布，好似浸入了水波之中，山峰如刀削一般，白鹭和鱼儿围绕严陵濑飞翔和跳跃。游宦生涯跋涉辛苦一事无成，何况早就有归隐云山泉石的心愿。回归吧，羡慕渊明的躬耕田园，厌倦仲宣的从军艰苦。

注释
满江红：词牌名，唐人小说《冥音录》载曲名为《上江虹》，后改今名。柳永始填此调，有仄韵、平韵两体，此词为仄韵，为正体。《乐章集》注“仙吕调”，高栻词注“南吕调”。格调沉郁激昂，前人用以发抒怀抱，佳作颇多。双调九十三字，上片八句四仄韵，下片十句五仄韵。
长川静：长河一片平静。川，指江河。征帆：远行船上之帆。
蓼烟：笼罩着蓼草的烟雾。蓼，水蓼，一种生长在水边的植物。
苇风：吹拂芦苇的风。萧索：象声词，形容风声。元稹《酬乐天雪中见寄》：“知君夜听风萧索，晓望林亭雪半糊。”
几许：有几个。短艇：轻快的小艇。
遣：使，令。行客：词人自谓。回程：回家的路程。
桐江：在今浙江桐庐县北，即钱塘江中游自严州至桐庐一段的别称。又名富春江。
漠漠：弥漫的样子。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严陵滩：又名严滩、严陵濑。在桐江畔。
游宦：春秋战国时期，士人离开本国至他国谋求官职，谓之游宦，后泛指为当官而到处飘荡。底事：何事，为了什么事呢？
云泉约：与美丽的景色相约，引申为归隐山林之意。云泉，泛指美丽的景色。
归去来：赶紧回去吧。陶潜著《归去来兮辞》以抒归隐之志，故后用“归去来”为归隐之典。仲宣：三国时王粲的字，王粲初依荆州刘表，未被重用，作《登楼赋》，以抒归土怀乡之情。后为曹操所重，从曹操西征张鲁。
从军乐：即《从军行》。王粲曾作《从军行》五首，主要抒发行役之苦和思妇之情。

名家点评

宋·黄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换头数语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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