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夜银河静，月明深院中庭。西窗幽梦等闲成。逡巡觉后，特地恨难平。

红烛半条残焰短，依稀暗背银屏。枕前何事最伤情？梧桐叶上，点点露珠零。

张炎谓尹鹗词“以明浅动人，以简净成句”（《词林纪事》卷二引），在堆金砌玉的《花间集》中，尹词是能自树一帜的。尹鹗仕王蜀为翰林校书，累官参卿，遭逢世乱，风雨飘飏，故其词多幽怨之思。此词写的是传统的“闺怨”一类题材，而俞陛云认为作者“身值乱世，怀人恋阙，每缘情托讽”（《五代词选释》），这也是知人论世之语，虽未必然，也可以向读者提供思索的余地。

“深秋寒夜银河静，月明深院中庭。”这首词开头两句是说，深秋寒夜，银河横亘中天，凄冷的月色，照进寂寥的深院。

首两句，力写一个“静”字。两句渲染出秋夜萧索的气氛，为下文入梦做了铺垫。

“西窗幽梦等闲成，逡巡觉后，特地恨难平。”这三句是说，闺中人的好梦匆匆而成，很快就醒了，醒来之后更是怨恨难平。

三句转入人事，情景相副。一般作手，写相思怨别，往往用“无寐”、“不成眠”等语，已成熟调，而本词却说幽梦易成，别出机杼。一是与上文“静”字相应，一是点出闺中人困极方眠，久立中庭，徘徊愁思的情况可想而得之。“幽梦”二字，已经暗示了闺中人的梦中情景，也许是梦到了久别的情人。“等闲成”更见其恋情的深挚。“逡巡”，犹言顷刻、须臾。可惜的是，好梦匆匆，等闲而过，逡巡而觉，梦里片时的欢娱，更加深了醒后的怨思，“特地恨难平”，收束上片，笔意重卓，质直而有味。

下片写梦醒后的情景。

“红烛半条残焰短，依稀暗背银屏。”这两句是说，室内的残烛，暗淡无光，只依稀照见在床上背向屏风的闺中人身影。

红烛残焰，与上片写室外的银河明月恰成对照，气氛更觉凄寂。夜已阑珊，一醒之后，梦再难成，唯有独自伤心而已。“依稀暗背银屏”，六字刻画出沉浸在痛苦中的闺中人形象，笔触带有浓重的感伤色彩，个中的别恨离愁，已不言而喻了。

“枕前何事最伤情？梧桐叶上，点点露珠零。”末三句是说，枕前什么事最使人伤情？那就是梧桐叶上点点掉下来的露珠。

紧接一句设问，承上启下，“暗背银屏”，是“伤情”的动态，儿“伤情”的原因呢？词人没有直接说出来只用两句景语作结：“梧桐叶上，点点露珠零。”这真是传神之笔，能从精微处落想。梧桐叶上的滴滴零露，不也是他那枕上的盈盈珠泪吗？不也是她那凄苦寂寥心境的写照吗？通过这两句景语，含蓄的表示了闺中人的身世遭遇。节物凋零，年华将逝，寒夜里，明月照着深院中的梧桐，更触起了无尽的离愁，闺中人堕入了深沉的思念之中。“伤情”之意至此全出。二语为词中胜境，唤起读者多少的联想。

整首词用语明净，意境凄清，不用任何秾艳的色彩，把闺中人的离愁烘托到极致。

深秋寒夜银河静，月明深院中庭。西窗幽梦等闲成，逡巡觉后，特地恨难平。

红烛半条残焰短，依稀暗背银屏。枕前何事最伤情？梧桐叶上，点点露珠零。

①逡巡:欲进不进，迟疑不决的样子。

②特地:特别。

③暗背:灯火熄灭。

名家点评

《柳塘词话》:尹鹗《杏园芳》第二句"教人见了关情"，末句"何时休遣梦相萦"，遂开柳屯田俳调。至其《临江仙》"西窗幽梦等闲成，逡巡觉后，特地恨难平"，流递于后，令读者不能为怀。岂必曰《花间》、《尊前》，句皆婉丽也!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满宫花》、《临江仙》二词一写宫怨，一写闺怨。其时身值乱离，怀人恋阙，每缘情托讽。二词皆清丽为邻。《临江仙》之结句，尤有婉约之思。

作者简介

尹鹗，唐末五代词人。字不详，成都人。生卒年均不详，约公元896年(唐昭宗乾宁中)前后在世。曾事前蜀王衍，为翰林，校书郎。累官至参卿。花间集称尹参卿，性滑稽，工诗词，与李珣友善。鹗性狡黠，善词，作风与柳永相近，今存十七首(见《全唐五代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