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翦。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这首词所写的主人公是一位年轻女子。词的上阕写他居住的环境，借助景物的烘托委婉的透露出人物的心理状态；下阕描述她的穿戴打扮，通过几个细节勾勒了人物的形貌，合起来是一幅玲珑明丽的女子怀春图。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这首词的开头是说，一个美女，睡在水晶帘里面玲珑的玻璃枕上暖暖的，香炉上焚着香，连绣着鸳鸯的锦被都是香的，这样的环境少不了惹梦。

水精，就是水晶。颇黎，就是玻璃。门窗上挂着水晶制成的或者晶莹透明赛似水晶的帘子，床上放着玻璃制成或润滑细腻如玻璃般的枕头。第一句虽然仅仅举出两件器物，但女子房中的其他陈设的精致讲究由此便可想见。更重要的是，房主人情操的高雅美洁，也就可以借此窥见端倪。此刻，女主人公正恬然入睡于她那绣有鸳鸯图案的锦被之中，做着一个个旖旎的梦。被子用香炉熏过，既暖且香，故能“惹梦”——带有温柔绮丽色彩的春梦。开篇两句，仅十四个字，并列的写了水晶帘、颇黎枕、鸳鸯锦三件器物，却并不给人平板呆滞之感因为其中着意点染了轻轻浮动于空气中的室内的香气和主人公幽远缥缈的梦思，就使得这本来静止的画面变得有了生气，甚至充满了幻想的意味。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这两句是说，江边的柳树朦胧似烟，侵晓时分，月亮残了，在熹微的晨光中，大雁正结队飞向北方。

这两句紧承“软香惹梦”而来，因此清人张惠言认为这两句写的就是女主人公的梦境（见张惠言《词选》对本词的评注）。这自然不无道理。可是，尽管日常生活中的梦有许多确实不可思议、无从解释的，在文学作品中所写的梦却大抵能找到某种现实的原因或契机。因此，即使“江上”两句写的是梦境，这梦境也必然与女主人公的生活实境有些关系。据此我们可以想象，这位梦见“江上柳如烟”的女子，恐怕也是坐在临江的楼阁里，每日对着江水在思念什么人吧？她的梦，很可能是她平日习见景致的幻化的表现。她的梦是一幅多么凄清迷离而又有声有色的图画。这幅图画的含义是什么，与女主人公又有什么关系？原来这幅春江晓雁图的意义在画面之外：冬天过去了，春天已经归来，因避寒而飞往南方的大雁，如今正连夜飞返家乡，唯独楼上那女子思念的人仍然没有音耗。眼前的景致既是她平时倚楼眺望所见，也就难免化作他今日在鸳鸯锦被里所作之梦。顺便提一句，锦被上绣鸳鸯也是作者的有意安排。成双成对的鸳鸯，恰恰反衬了女主人公的孤单寂寞。

上阙的妙处全在借景物烘托，以极其含蓄委婉的笔法暗示女主人公的生活情状和心理活动。“水精帘里”二句是近景，“江上柳如烟”二句是远景，不管近景远景，都紧紧围绕主人公的生活和情绪落笔。在前二句和后二句看似松散的结构中，实际上贯穿着内在的有机联系。

下阕正面刻画这位女主人公，同样有含蓄深婉之妙。

“藕丝秋色浅，人生参差翦。”这两句是说，她穿着浅淡藕色的丝绸罗衣，参参差差的剪出花胜佩戴在头上。

藕成熟于秋季，故将淡紫近白的耦合色称作“秋色”，又转而用这色彩来代指藕合色丝绸做成的衣裳，这是我国古代诗文常用的一种修辞手法。“人胜”又叫花胜、春胜，是用彩纸或金箔剪刻而成的一种饰品，可以贴在屏风上，也可以戴在发鬓上。唐时风俗在正月七日（又称人日）这一天，要剪戴花胜以迎接春天的到来，尤以妇女喜爱此项活动。从这句看，女主人公参参差差剪出花胜准备佩戴，似乎兴致不浅。

“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末两句是说，两缕青丝半遮半掩的搭落在红润脸庞两边，她头上插着的玉钗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摆动。

以描写气味和颜色的“香红”代指美好的面容。这里的“隔”用得相当讲究，因为双鬓正是隔开在脸庞两边，形象鲜明如见，而且“双鬓”有了某种主动性，还似有若无的流露出一丝遗憾不足的意味。“玉钗头上风”，承上“双鬓”连写女主人公的头饰。“风”在这里是名词作动词用，形容女子的头饰在微微颤动的样子。

这四句刻画人物用的也是借物衬托的手法。写女子的衣着、头饰，写她剪春胜的活动，并没有一句直接写她的形貌，却使人可以想见她的外形与心灵的美好可爱。最奇妙的是整个下阕根本不提她的满腹心事，只是一味渲染她的美丽和剪春胜的动作，而这就使得她的孤单处境和幽幽梦思更加令人觉得可叹。词人对她的同情，尽在不言之中。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翦。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译文
一个美女，睡在水晶帘里面玲珑的颇黎枕上，在这上面睡觉的女人干什么呢？相思怀念呢，屋里并不冷，暖暖的，香炉上焚着香，连绣着鸳鸯的锦被都是香的，这样的环境下少不了惹梦。
江边那绵长而细软的柳丝，刚刚发新芽，看上去朦朦胧胧，像笼罩在一片烟霭之中。春天来了，大雁开始向北飞了，大雁一字飞过时，天上那一轮残月就要消失了。

她穿着浅淡藕合色的丝绸罗衣，纤手握剪刀，参参差差地剪出人胜佩戴在头上，幡胜骀荡笑迎春风；红花簪在乌发上，疑否烧却翠云鬟；两缕青丝半遮半掩地搭落在红润脸庞两边。钗头闪荡悠悠，玉钗凤鸣敲砌竹，翠鸟欲飞阵阵风。

注释
⑴菩萨蛮：词牌名。此词咏立春或人日。全篇上下两片大意从隋薛道衡《人日诗》：“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脱化。
⑵颇黎：李白《玉阶怨》“却下水精帘”，李商隐《偶题》“水纹簟上琥珀枕”，表示光明洁净的境界和这句相类。“颇黎”既玻瓈、玻璃。
⑶”江上“两句：张惠言《词选》评注：“江上以下，略叙梦境。”后来说此篇者亦多采用张说。说实了梦境似亦太呆，不妨看做远景。详见《读词偶得》。
⑷藕丝秋色浅：当断句，不与下“人胜参差剪”连。藕合色近乎白，故说“秋色浅”，不当是戴在头上花胜的颜色。这里藕丝是借代用法，把所指的本名略去，古词常见。如温庭筠另首《菩萨蛮》“画罗金翡翠”不言帷帐；李璟《山花子》“手卷真珠上玉钩”不言帘。这里所省名词，当是衣裳。作者另篇《归国谣》：“舞衣无力风敛，藕丝秋色染”，可知。李贺《天上谣》：“粉霞红绶藕丝裙。”
⑸胜：花胜，以人日为之，亦称“人胜”。《荆楚岁时记》：“正月七日为人日，……剪彩为人，或缕金簿（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鬓；又造华胜以相遗。”华胜男女都可以戴；有时亦戴小幡，合称幡胜。到宋时这风俗犹存，见《梦梁录》《武林旧事》“立春”条。
⑹香红：指花，即以之代花。着一“隔”字，两鬓簪花，光景分明。
⑺玉钗头上风：幡胜摇曳，花气摇荡，都在春风中。作者《咏春幡》诗：“玉钗风不定，香步独徘徊”意境相近。

名家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