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致酒行》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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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李贺主父偃马周杂谈 |
《致酒行》李贺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元和初,李贺带着刚刚踏进社会的少年的热情,满怀希望打算迎接进士科考试。不料朝廷竟以避父“晋肃”名讳为理由,剥夺了他的考试资格。这意外打击使诗人终生抱恨。不平则鸣,从此“怀才不遇”成了他作品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他的诗也因而带有一种哀愤的特色。但这首困居异乡感遇的《致酒行》,音情高亢,表现明快,别具一格。
《文苑英华》录《致酒行》时,题下有“至日长安里中作”七字。这首诗写旅居长安的潦倒生活及要求舒展抱负的心情。
开头两句,写自己零落失意,困居长安,主人设酒款待: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栖迟:指困顿失意。觞:酒器。这两句说,自己飘零在外作客,很不得志;欣逢热情的主人设酒款待,并举杯祝我健康长寿。
接下六句,是主人劝勉作者的话,说明人生遭遇无常,不必介意暂时的穷困和潦倒。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主父:指汉代齐人主父偃。他家贫,西入关,久困不得志。后来官至齐相。这两句说,当年主父偃西游时,困留在外,家里人攀上门前的柳树远望他归来,直到柳枝都折断了,还没瞅见他的踪影。二句写主父偃不得志之久。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马周:唐太宗时人。家贫好学。西游长安时,初宿于新丰(在长安附近,今陕西临潼县东),曾受店主人的冷遇。后至长安,客中郎将常何家,为常何条陈二十余事,被唐太宗发现,任命他为中书令。天荒地老:夸张形容时间长久。空:只。笺:纸。两行书:指马周草拟条陈事。直犯龙颜:是说直接由皇帝过目。犯,以言语侵犯尊上之颜,指进谏。龙颜:指皇帝的容颜。恩泽:指皇帝所赐予的恩惠。这四句说,我听说马周过去在新丰作客时,很久很久都不被世人所知;后来只因条陈二十余事,被皇帝所赏识,才显达一时。四句写马周初穷后达,说明暂时潦倒无须介意。
最后四句,是作者回答主人并宽慰自己的话,表示希望有朝一日能施展抱负: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迷魂招不得:是说魂不守舍,失意远游,招不回来。迷魂,指心情抑郁,行止彷徨。拿云:凌云。幽寒:比喻处境困厄。鸣呃:悲叹声。末四句说,我穷愁潦倒,听了主人一番劝慰的话,像是从迷梦中醒来;再想少年理应胸怀雄心壮志,岂能遇到困厄就坐愁悲叹呢!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主人的开导使“我”这个“有迷魂招不得者”,茅塞顿开。作者运用擅长的象征手法,以“雄鸡一声天下白”写主人的开导生出奇效,使自己的心胸豁然开朗。这“雄鸡一声”是一鸣惊人,“天下白”的景象是多么光明璀璨!这一景象激起了诗人的豪情。末两句音情激越颇具兴发感动的力量,使全诗具有积极的思想色彩。
附录《致酒行》李贺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译文
我潦倒穷困漂泊落魄,唯有借酒消愁,主人持酒相劝,相祝身体健康。
当年主父偃向西入关,资用困乏滞留异乡,家人思念折断了门前杨柳。
哎,我听说马周客居新丰之时,天荒地老无人赏识。
只凭纸上几行字,就博得了皇帝垂青。
我有迷失的魂魄,无法招回,雄鸡一叫,天下大亮。
少年人应当有凌云壮志,谁会怜惜你困顿独处,唉声叹气呢?
注释
致酒:劝酒。
行:乐府诗的一种体裁。
零落:漂泊落魄。
奉觞(shāng):捧觞,举杯敬酒。
客长寿:敬酒时的祝词,祝身体健康之意。
主父:《汉书》记载:汉武帝的时候,“主父偃西入关见卫将军,卫将军数言上,上不省。资用乏,留久,诸侯宾客多厌之。”后来,主父偃的上书终于被采纳,当上了郎中。
折断门前柳:折断门前的杨柳。
马周:《旧唐书》记载:“马周西游长安,宿于新丰,逆旅主人唯供诸商贩而不顾待。周遂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独酌。主人深异之。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家。贞观五年(631年),太宗令百僚上书言得失,何以武吏不涉经学,周乃为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对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具草也。’太宗即日招之,未至间,遣使催促者数四。及谒见,与语甚悦,令值门下省。六年授监察御史。”
龙颜:皇上。
恩泽:垂青。
迷魂:这里指执迷不悟。宋玉曾作《招魂》,以招屈原之魂。
拿云:高举入云。
呜呃:悲叹。
名家点评
宋代刘辰翁:又入梦境(“我有迷魂”句下)。起得浩荡感激,言外不可知,真不得不迁之酒者。末转慷慨,令人起舞。(《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
明代黄淳耀:绝无雕刻,真率之至者也。贺之不可及乃在此等。黎简:长吉少有此沉顿之作。(《李长吉集》)
明末清初毛先舒:《致酒行》,主父,宾主作两层叙,本俱引证,更作宾主详略,谁谓长吉不深于长篇之法耶?(《诗辩坻》)
清代史承豫:淋漓落墨,不作浓艳语尤妙。此亦长爪生别调诗。感遇合也,结得敁甚。(《唐贤小三昧集》)
清代方世举:“少年心事当拿云”,俗吻冗长切去结,佳;再读又歇不住。(《李长吉诗集批注》)
清代黎简:长吉少有此沉顿之作。(《黎二樵批点黄陶庵评本李长吉集》)
现代钱钟书:长吉诗正言折荣远遗,非言“攀树远望”。“主父不归”,“家人”折柳频寄,浸致枝髠树秃,犹太白诗之言“长相思”而“折断树枝”,东野诗之言“累攀折”而“柔条不垂”、“年多”“别苦”而“枝”为之“疏”。太白、长吉谓杨柳因寄远频而“折断”,香山、邵谒、鱼玄机谓杨柳因赠行多而“折尽”以至断根;文殊而事同。盖送别赠柳,忽已经时,“柳节”重逢,而游子羁旅,怀人怨别,遂复折取寄将,所以速返催归。园中柳折频频寄,堪比唱“陌上花开缓缓归”也。行人归人,先后处境异而即是一身,故送行催归,先后作用异而同为一物,斯又事理之正反相成焉。越使及驿使“寄梅”事,久成诗文典实,聊因长吉诗句,拈“寄柳”古俗,与之当对云。(《谈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