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隋和唐初的诗坛上，王绩以其澹远的诗风自拔于那种颓靡绮丽的风气，是一个比较突出的诗人。

王绩以道家思想对抗封建礼教，鄙弃功名富贵。他常以阮籍、陶潜自比，生活上也学习他们。

王绩的贡献主要是在艺术上，他的诗没有沾染宫体诗的脂粉气，以朴素自然的语言表现自己的生活和感情，写得相当真切，这在初唐诗坛上是很难得的。他的《野望》，不但风格澹远，而且已经是一首成熟的五律了。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还，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野望》作于隐居东皋（今山西河津县东皋村）时，写的是山野秋景，在闲逸的情调中，带几分彷徨和苦闷，是王绩的代表作。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皋：水边地。东皋：指他家乡绛州龙门的一个地方。他归隐后常游北山、东皋，自号“东皋子”。徙倚：流连徘徊。依：依托。欲何依：化用曹操《短歌行》中“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意思，表现百无聊赖的彷徨心情。这两句是说，傍晚时分站在东皋纵目远望，我徘徊不定不知该归依何方。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这两句是说，层层树林都染上秋天的色彩；重重山岭披覆着落日的余光。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犊：小牛。禽：鸟，泛指猎物。这两句是说，牧人驱赶着牛群返回家园；猎人带着诸多猎物回归家园。

这四句是写薄暮中所见的景物。举目四望，到处是一片秋色，在夕阳的余晖中越发显得萧瑟。在这静谧的背景之上，牧人与猎马的特写，带着牧歌式的田园气氛，使整个画面活动立起来。这四句诗宛如一幅山家秋晚图，光与色，远景与近景，静态与动态，搭配得恰到好处。

然而，王绩并不像陶渊明那样亲身参加劳动生产，也不像陶渊明那样和村人们共话麻桑，他只是以漠生的眼光看着农村，还不能从田园中找到慰藉。所以最后说：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这两句是说，大家相对无言彼此互不相识，我长啸高歌真想隐居在山冈！

周灭商后，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隐居首阳山，采薇而食，作歌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兮。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兮。神农、虞、夏忽焉没焉，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这里借用伯夷、叔齐的典故，只取其避世隐居的意思。结合王绩入唐以后曾经为官，而在隋时也曾还想隐居的经历来看，他并不像伯夷、叔齐那样忠于旧朝，也不一定对于唐朝有什么恶感。这两句只是说自己在现实中孤独无依，只好追怀古代的隐士，和伯夷、叔齐这样的人交朋友了。

熟读唐诗的人，也许并不觉得这首诗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可是如果沿着诗歌史的顺序，从南朝的宋、齐、梁、陈一路读下来，忽然读到这首《野望》，便会为它的朴素叫好。南朝诗风华靡艳丽，好像浑身裹着珠光宝气的贵妇。从贵妇殿里走出来，忽然遇见一位荆钗布裙的村姑，她那不施脂粉的朴素美就会产生特别的魅力。王绩的《野望》便有这样一种朴素的好处。

这首诗的体裁是五言律诗。自从南朝齐永明年间沈约等人将声律的知识运用到诗歌创作当中，律诗的这种新的体裁就已酝酿着了。到初唐的沈佺期、宋之问手里，律诗遂定型化，成为一种重要的诗歌体裁。而早于沈、宋六十余年的王绩，已经能够写出《野望》这样成熟的律诗，说明他是一个敢于尝试新形式的人。这首诗首尾两联抒情言事，中间两联写景，，经过情——景——情这一反复，诗的意思更深化了一层。这正符合律诗的一种基本章法。沈德潜云：“五言律前此失严者多，应以此章为首。”（《唐诗别裁》）

附录：《野望》王绩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词句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