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187-226）字子桓，曹操次子，公元220年代汉自立，即魏文帝，在位七年。

《燕歌行》是乐府《相和歌.平调曲》的曲名，曹丕共作两首，都是写女子怀念远行的丈夫，为最早的《燕歌行》。燕是西周以至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国名，辖地约当今北京市及河北北部及辽宁西南部等地。这里是汉族和北部少数民族接界的地区，秦汉以来经常发生战事，因此历来统治者都要派重兵在这里戍守。当然那些与此相应的筑城、传输等各种徭役也就特别繁多了。曹操北征乌桓的战争就发生在古燕国北部今辽宁省兴城一带。这首诗是现存的最古老最完整的一首七言诗。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萧瑟：风声。摇落：凋零。露为霜：露珠冻结成为霜粒，说明天气越来越冷。鹄：天鹅。

这三句是说，秋风萧瑟，天气清凉，草木凋落，白露凝结成为霜粒，燕群辞归，天鹅南飞。

开头三句写出一片深秋的肃杀景象，这是感时物以起兴，为女主人公的出场做了铺垫。这里的形象有视觉的，有听觉的，有感觉的，它给人一种空旷、寂寞、衰落的感受，这种景和即将出场的女主人公内心之情是一致的。这三句虽然还只是写景，还没有正面言情，可是我们已经感觉到情满于纸了。

“念君客游思断肠。”君：指思妇的丈夫。客游：在外乡遨游。这句是说，想到自己的丈夫仍在外遨游，不免愁绪绵绵，令人肠断。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慊慊：怨恨不满的样子。淹留：久留。寄：寄旅。这两句是从这位思妇的设想来写的。她设想自己的丈夫此时此刻也因思归怀想而含恨不已。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久留外地而不归呢？

这是用疑问不解的口气，表现出思妇的不满。这种写法是巧妙的，它的好处是翻进一层，使人感到曲折、具体、细致。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贱妾：旧时妇人自称。茕茕：孤孤单单的样子。裳：下衣，裙子。这三句是说，贱妾孤零零的空守闺房，忧愁的时候思念你啊，我不能忘怀。不知不觉中泪珠下落，打湿了我的衣裳。

这三句描写女主人公在家中的生活情景。守空房，不敢忘，泪湿衣裳，都是丈夫不归带来的痛苦，而这些都自然是自己的丈夫不得而知的。这一方面表现了她生活上的孤苦无依和精神上的寂寞无聊，另一方面有表现了女主人公对她丈夫的无限忠诚与热爱。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援：取。清商：乐调名，其调音节短促，乐声纤微。微吟：低声歌唱。这两句是说，拿起古琴，拨弄琴弦却发出丝丝哀怨。短歌轻吟，似续还断。

这两句是写这位思妇想借弹琴、唱歌来排忧，但是忧不离弦，忧不离歌，难以排净。我们从她断断续续、若断若续的琴声、歌声里，仿佛能想见她时而叹息，时而凝思的情景，从而体味出她心中的哀伤。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皎皎：形容很白很亮。星汉西流：深秋夜深，天河都向西流转。表明夜已深。夜未央：将夜半时。这两句是说，那皎洁的月光罩着我的空床，星河沉沉向西流，忧心不寐夜漫长。

这是说将近夜半之时，一轮皎洁的明月正照在这位思妇的床头，满天的星斗和银河渐渐向西运转。这两句似乎是写景，实际是写这位思妇哀伤至深，夜不能寐，中夜还在床上辗转反侧。由此引出了她对牛郎织女命运的悬念，即全诗的最后两句：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牵牛、织女：即牵牛星和织女星，各居银河一侧。传说他们是夫妻，每年农历七月七日夜，喜鹊为之搭桥，方能相会一次。尔：指牵牛、织女。独：单单，偏偏。何辜：何故。限河梁：（平日）为银河上无桥梁所限。这两句是说，牵牛星和织女星虽被宽宽的天河所隔，但平常毕竟能遥遥相望，那么他们为什么偏偏要把没有桥梁作为相见的限制呢？言外之意是说，自己和丈夫远隔一方，平常连“遥相望”的福分也没有咧！这就从另一个角度，进一层写出了这位思妇的哀怨。

这种语涉双关，言有尽而余味无穷，低回而又响亮的结尾是十分精彩的。本诗表现的思想并不复杂，题材也不算特别新鲜，但是曹丕作为一个统治阶级的上层人物关心这样一种涉及千家万户的事情，而在诗中寄寓了如此深刻的同情，这是很可贵的。

在艺术上，他把抒情女主人公的感情、心理描绘得淋漓尽致，她雍容矜重，炽烈而又含蓄，急切而又端庄。作品把写景抒情，写人叙事以及女主人公那种自言自语，巧妙地融为一体，构成了一种千回百转，凄凉哀怨的风格。它的辞藻华美，也袭用了许多前人的东西，但这一切又像是完全出于无心，而不带任何雕琢的痕迹。这是《燕歌行》的特点，也是曹丕诗歌区别于其他建安诗人的典型特征。

附录：《燕歌行》魏  曹丕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鹄南翔一作雁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译文
秋风萧瑟,天气清冷，草木凋落，白露凝霜。
燕群辞归，天鹅南飞。思念出外远游的良人啊，我肝肠寸断。
思虑冲冲，怀念故乡。君为何故，淹留他方。
贱妾孤零零的空守闺房，忧愁的时候思念君子啊，我不能忘怀。不知不觉中珠泪下落，打湿了我的衣裳。
拿过古琴，拨弄琴弦却发出丝丝哀怨。短歌轻吟，似续还断。
那皎洁的月光啊照着我的空床，星河沉沉向西流，忧心不寐夜漫长。
牵牛织女啊远远的互相观望，你们究竟有什么罪过，被天河阻挡。

注释
本篇属《相和歌辞·平调曲》。燕是北方边地，征戍不绝，所以《燕歌行》多半写离别。
摇落：凋残。
鹄：天鹅。
慊慊(qiānqiān) ：空虚之感。淹留：久留。上句是设想对方必然思归，本句是因其不归而生疑问。
茕茕(qióngqióng)：孤独无依的样子。出自《楚辞·九章·思美人》：“独茕茕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
援：执，持。清商：乐名。清商音节短促，所以下句说“短歌微吟不能长”。
夜未央：夜已深而未尽的时候。古人用观察星象的方法测定时间，这诗所描写的景色是初秋的夜间，牛郎星、织女星在银河两旁，初秋傍晚时正见于天顶，这时银河应该西南指，现在说“星汉西流”，就是银河转向西，表示夜已很深了。
尔：指牵牛、织女。河梁：河上的桥。传说牵牛和织女隔着天河，只能在每年七月七日相见，乌鹊为他们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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