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陌上桑》是以喜剧的形式描写了一个在婚姻问题上抗击强暴的故事，那么长篇故事诗《孔雀东南飞》则是以悲剧形式描写了一对青年男女在婚姻问题上对封建家长制的抗争。斗争虽然以叛逆者的牺牲告终，但它却有力地揭露了封建礼教、封建家长制的罪恶。诗的前面有一段小序：

序曰：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这段序说明了全诗的主要内容和作诗的缘由。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kōng hóu)，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mǔ)，及时相遣归。”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用鸟来起兴。

下面是刘氏（兰芝）的自述。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我十三岁就能织布，十四岁就会做衣，十五岁能弹箜篌，十六岁能读诗书。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我十七岁嫁你为妻，心中却常常悲苦。

“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你在外做事，我坚守节操，对你的情意坚定不移。

“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我一个人留在空房里，两人见面的日子实在稀少得很。

“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每天鸡一叫，就开始织布，到夜里还不得休息。三天就织了五匹布，婆婆还嫌干得慢。

“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不是织布慢，是你家媳妇难当。

“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我不能胜任你母亲的驱使，留在你家也没有用。

“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公姥：是偏义复词，指婆婆。你可以向婆婆说明，及早把我遣送回家。

这段写刘氏向焦仲卿诉说痛苦，自请回家。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府吏：指焦仲卿。启：禀告。仲卿听说后，就去禀告他的母亲。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我无好命，不能富贵，但幸而能得到这样一个妇人。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我和她结成夫妻，到死也要做伴侣。

“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一起生活只有二三年，开始这种恩爱生活并不久。

“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她行为没有什么偏斜，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母亲对儿子说：“你的见识太小了，这个媳妇没有礼节，举动自作主张。”

“吾意久怀恨，汝岂得自由！”我对她早已心怀不满，，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自作主张呢？

“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秦罗敷”是美女的代称。

“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她体态无比，非常可爱，母亲为你去求婚。

“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你赶快把刘氏赶走，切不要留她。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仲卿跪着向母亲求情。

“今若遣此妇，终身不复取。”取：通娶。如果把这个妇人赶走，我到老再也不再娶妻。

“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你小子一点也不怕我了，敢如此替媳妇说话。我对她早已没有情谊了，我决不答应你。

这段写焦仲卿同他母亲的冲突。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fù)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chóng)纷纭。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俜(pīng)萦(yíng)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绣腰襦，葳(wēi)蕤(ruí)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留待作遗(wèi)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仲卿默默无言，辞别母亲，回到自己房中。

“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新妇：就是指媳妇。

“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我本不想赶你走，但无奈母亲逼迫。

“卿但暂还家，吾今且赴府。”你暂且回家，我到府里办公。

“以此下心意，慎不违吾语。”意思是：你暂时委屈一下，按我的主意去做吧。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媳妇对丈夫说：“不要再提迎娶这件事。”

“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当年初阳的时候（指十一月）。我辞家来到你家。

“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遵照婆婆的意见行事，哪敢自作主张呢？

“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作息：偏义复词，指操作。伶俜：指孤单的样子。意思是：我昼夜操劳，孤身一人辛苦着。

“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这是说，自己以为无过失，侍奉婆婆以领受她的恩义。

“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即使如此，还是被驱遣，说什么再回来呢？

“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意思是我有金丝闪光的绣袄。

“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红罗绵的双层斗帐，四角挂着香袋。

“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这是说，我有六七十个箱子，都用青丝绳结着。

“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意思是说，箱子中的东西都不一样。

“人贱物也鄙，不足迎后人。”我人既然卑贱，我的东西也不可贵，不配给以后的新娘。

“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意思是，这些东西不要留着了，都送给别人吧！

“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我们要常常自相安慰，永远不相忘。

这段写刘兰芝作被驱遣的准备。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niè)丝履，头上玳(dài)瑁(mào)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dāng)。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pán)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鸡叫天快亮的时候，刘兰芝起床整妆。

“着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穿上绣裙，每件事都弄了好几遍。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脚穿丝鞋，头上的首饰闪现玳瑁般的光亮。

“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腰上纨素的光彩象水流，耳戴明月珠做的耳珰。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这是说，手指像尖削的葱根，嘴唇红的像含着朱丹。

“浅浅作息不，精妙世无双。”迈着纤纤细步，真是举世无双。

“上堂谢阿母，母听去不止。”上堂去辞别婆婆，婆婆不说挽留的话。

“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我做姑娘的时候，在乡野里生活，本无受过什么教育，来到你家贵门，感到有愧。

“爱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意思是我受到婆婆很多聘礼，却不能胜任婆婆的驱使。

“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现在我回家去了，担忧婆婆要多操劳家务了。

“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回头再和小姑道别，眼泪像珠子一样成串落下来。

“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这是说，我初来的时候，你（小姑）还只会扶着学走路，今天你已经和我一样高了。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你（小姑）要好好扶养公婆。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在初七、下九嬉玩的时候，不要忘了我。初七，指七月七日。下九：指每月十九日。

“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出门等上车离开了，泪落不止。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焦仲卿的马走在前面，刘兰芝的车跟在后面，“隐隐”、“甸甸”，都是车声。“俱会大道口”，在大道口会面。

“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焦仲卿下马走入刘兰芝车中，两人低头耳语。

“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焦仲卿说：“我发誓不和你断绝关系，你暂且回娘家去。我今天到太守府去上班，不久就要回来，我对天发誓不会辜负你。”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区区：忠爱的意思。录：记取。刘兰芝对焦仲卿说：“感谢你的忠爱的心怀，你既能记取我，盼望你不久就来。”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意思是：你要像磐石坚定不移，我要像蒲苇坚韧不屈。

“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父兄：是偏义复词，指兄。我有个哥哥，性格暴躁如雷，恐怕不能听凭我的心意，他会违背我的意愿的。

“举手长劳劳，两情同依依。”举手：表示告别。劳劳：忧伤的样子。这是说，他们分别的时候很忧伤，依依不舍。

这是写刘兰芝离开焦家时的情况。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兰芝走进了家门，来到内堂，上前后退都觉得没有脸面。

“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

刘母看见兰芝回来了大为惊讶，拍着手掌说：“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十三岁就教你纺织，十四岁就能裁剪衣服，十五岁会弹箜篌，十六岁懂得礼节，十七岁送你出嫁，总以为你不会有什么过失，你现在有什么过错，没有人迎接就自己回来了？”

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兰芝惭愧地对母亲说：“女儿实在没有什么过错。”母亲听后非常悲伤。

写刘兰芝回到家中。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pián)言多令才。

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丞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pǐ)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yāo) ，渠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兰芝回家才十来天，县令派了媒人上门来，媒人说县令家有个三公子，人长得漂亮又文雅，世上无双，年龄只有十八九岁，口才很好，又非常能干。

“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刘母对女儿说：“你可以去答应他。”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女儿含泪回答说：“兰芝回来的时候，焦仲卿再三嘱咐我，立下誓言，永不分离。今天违背情义，恐怕这样做不合适。你可以回绝来说媒的人，慢慢再讲这件事吧。”

“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

刘母告诉媒人说：“我们贫贱人家，有了这个女儿，她刚出嫁不久就被休回娘家，她不能做府吏的妻子，怎么配得上县太爷的公子？希望你们多方面访求别的女子，我不能答应你。”

“媒人去数日，存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县令的媒人走了几天后，不久太守派郡丞来求婚了。郡丞说你家有位叫兰芝的姑娘，出身于官宦人家。说太守家有第五个儿子，娇美俊逸，还没有结婚，请郡丞去做媒人，这是主簿传达下来的话。郡丞直接对刘母说：“我们太守家有个好公子，既然想和你家结为婚姻，所以派我到你家府上说媒。”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

刘母谢绝媒人说：“女儿先前有过誓约，老妇怎么能对她说再嫁这件事呢。”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的哥哥听说太守求婚被拒这件事，心里烦躁不安，开口对妹妹说：“你做这样的打算，怎么不好好考虑！前次出嫁的到的是一个小官吏，这次出家得到的是一个贵公子，运气的好坏相差像天上地下一样，好运气足够使你终身富贵，不嫁给这样仁义的公子，今后打算怎么办？”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兰芝抬头回答道：“道理确实像哥哥说的一样，我辞别娘家去侍奉丈夫，半途回到哥哥家里，怎么处理完全听从哥哥的主意，哪敢自己随便做主呢？虽然我和府吏订下誓约，但与他永远没有机会见面了。立刻就答应太守这门亲事，就可以结成婚姻。

写刘兰芝回到家中的情况：县令派人来求婚，遭到拒绝。太守又派人来说媒，兄长逼嫁，兰芝假意应允。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fǎng]，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zhí)躅(zhú)青骢(cōng)马，流苏金镂鞍。赍(jī)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xié)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

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yǎnyǎn)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

太守的媒人从座位上起来连声说：“是是，就这么办，就这么办。”他回到郡府告诉太守说：“我接受你给我的使命，到刘家去做媒，公子很有缘分，说媒很成功。”

“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

太守听了这些话，心里非常喜欢。马上查看婚嫁历，又翻看婚嫁书，便告诉君丞：“婚期定在这个月内就很吉利，年月日的干支都相适合好日子就在三十日这一天，今天已经是二十七了，你赶快去刘家订好结婚日期。”

“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阿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

赶办婚礼的人像天上的浮云一样来来往往链接不断，装婚礼（物品）的船绘有青雀和白天鹅图案，四角挂着绣有龙的旗幡，轻轻地随风飘动。金色的车子白玉镶的车轮，缓步前行的青骢马，套有四周垂着的彩缨，下面是雕刻的金色的马鞍。

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篇，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赠送的聘金有三百万，都用青色的丝线穿着，各色绸缎有三百匹，有从交州、广州采购来的山珍海味，跟从的人有四五百人之多，热热闹闹来到庐江郡府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

刘母对女儿说：：“刚才接到太守的信，明天来接你，为什么还不做衣裳？不要让婚事办不起来！”

“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玻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兰芝默默不作声，用手巾捂着嘴哭泣，眼泪像水一样淌下。移动我坐着的玻璃榻，搬出来放在前面的窗子下。左手拿着剪刀和尺子，右手拿着绫罗绸缎动手做衣服。早晨就做好了绣花的夹裙，晚上做成了单罗衫。阴沉地天快要黑了，兰芝满怀愁思，走出门去恸哭。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zàng)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

焦仲卿听到这个变化，于是请假暂时回来。到兰芝家还有二三里的地方，人伤心，马也悲哀。

“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

兰芝熟悉府吏的马叫声，轻步快跑去迎接他，悲伤失意地望着，知道相爱的人来了。她举起手抚摸着马鞍，哀声长叹，使人心都碎了。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兰芝说：“自从你离开我以后，人事的变化真料想不到啊！我有亲生母亲，逼迫我的还有亲哥哥，硬把我许配给别人了，你回来有什么指望的地方呢？”

“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焦仲卿对兰芝说：“祝贺你得到高升！我这块磐石方正又坚实，可以一直存放上千年，而蒲苇一时的柔韧，就只能保持在早晚之间罢了。你将一天天的富贵起来，我一个人独自走到地府去吧！”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兰芝对仲卿说：“哪里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同样是逼迫，你这样我也这样。我们还是在地府下面相见吧，但愿不要违背今天的誓言！”

“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他们互相紧紧地握手，然后告别离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活着的人却作临死的诀别，心里的愤恨哪里说得尽呢！这是他们最后的告别，无论如何再不能保全生命了。

写焦仲卿闻讯赶来，两人约定：黄泉下相见。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焦仲卿回到家，走上厅堂拜见母亲说：“今天风大又非常寒冷，寒风吹折了树木院子里的白兰花结满了浓霜。儿子现在就像快要落山的太阳一样，使得母亲在今后孤单。我是有意做这样不好的打算的，不要再去怨恨什么鬼神了！愿你的寿命像南山的石头一样长久，愿你的身体永远健康又舒顺。”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焦母听到儿子这些话，泪水随着说话声一起流下，说：“你是世家子弟，又在大官里任官职。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妇人去寻死，你和她贵贱不同，休掉了她哪里就算薄情呢？东邻有个贤惠的女子，她的美丽在城内外是出名的。我替你去求婚，早晚就会有答复。”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焦仲卿向母亲拜了两拜就回屋，在自己的空房里长声叹息，自杀的打算就这样决定了。他把头转向兰芝住过的内房，越来越被悲痛煎熬逼迫。

写焦仲卿作了自杀的准备和决定。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被逼嫁的那天很热闹，新娘进了青布幔做的屋子。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我今天死去，尸留魂走。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是说她投水而死。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 。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这是说，焦仲卿听到刘兰芝的死讯，也自缢而死。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焦刘两家把他们合葬在名叫华山的小山旁。

“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坟的周围种了松柏、梧桐，枝叶相交覆盖。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这是说，树上有一对鸳鸯鸟，每天从夜里一直鸣叫到天亮。

“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这是说，听到鸟叫声，过路人停住了脚步，寡妇引起了孤独感。

“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多多告诉后世人，以此为戒，不要忘记。

《孔雀东南飞》最早见于陈代徐陵编的《玉台新咏》中，题名《焦仲卿妻》。《乐府诗集》编入《杂曲谣辞》。全诗长达三百五十三句，一千七百六十五字，是我国文学史上有名的一首长篇叙事诗。王世贞誉之为“长诗之圣”（《艺苑卮言》），沈德潜称它是“古今第一长诗”（《古诗源》）。总之，他代表了汉乐府民歌的最高艺术成就。自产生以来，它一直以强烈的反封建精神和优美的艺术形式广泛地受到人民群众的喜爱。

附录：《孔雀东南飞》

选自南朝陈徐陵玉台新咏卷一

序曰：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kōng hóu)，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mǔ)，及时相遣归。”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fù)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chóng)纷纭。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俜(pīng)萦(yíng)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绣腰襦，葳(wēi)蕤(ruí)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留待作遗(wèi)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niè)丝履，头上玳(dài)瑁(mào)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dāng)。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pán)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pián)言多令才。

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丞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pǐ)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yāo) ，渠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fǎng]，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zhí)躅(zhú)青骢(cōng)马，流苏金镂鞍。赍(jī)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xié)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

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yǎnyǎn)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zàng)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作品译文

http://i9.qhmsg.com/dr/200__/t010b4cc5253602e912.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