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家乡,有些牛屎,有些坟堆
(2022-04-05 00:56:31)
标签:
文化诗歌 |
分类: 我的诗歌 |
小时候的家乡,有些牛屎,有些坟堆
深夜里的村庄在安睡
夜半完成对他人的赞美
感觉到夜凉如水。
有只蛐蛐对我这个活着的古人轻唱
我的魂儿啊,我小时候的家乡,有些牛屎
有些坟堆。
怀念少年时代的柳枝
伟大的唐朝国土上,种满柳枝。时至今日
民间的乡野也有它不可数的身影。然而只有一名姑娘柳枝
在时空中永远地向后退去,变成黑白背景。
春日戚戚碧空净,寻常巷陌仍有相逢的喜悦,和人世的宁静。
凤凰
这个春夜,我想见我们楚国的凤凰
的确存在于郢楚故地,一切皆本真,光明。
我想我们哪怕是麻烦事缠身,章华台上火光冲天
香草王国多灰烬,凤凰于飞,犹然适合理想。
至纯之象,像关怀,牵念,却又是难过
和投影。大地上普遍的春天如是敞开,必须离去。
此处涉及私人内容。一夜雨水贯穿始终。
逢老集:初到洛阳还京都?
八世纪凌迟般的春逝
一棵花树变成果树。
那个时期的男男女女很少
很少扔进炉子里烧掉。
当然,炉子外更有无数双手,胳膊,脸
有泣痕。
更远一点的御史台监察书院,夜幕
第N次降临,钱重藻在书里读到
如花美眷在啖荔枝
信奉爱情的老皇帝从来不刮胡子
他的相国,他的内侍,他的三百个诗人:
从来不坐飞机,从来不用电脑,从来不写
“将发晚舟,我将一只纸船放在水上”
类似的句子。
种云集:异代流风多感激
潘耒此人生而奇慧,怪异。其师顾亭林
曾杀人,抗清,骑驴行。
其兄柽章受凌迟之刑,其嫂吞金。
其授翰林院检讨、皇帝日讲起居注官职,可曾
记得康熙二年五月二十六日
庄廷鑨明史案结?
在每个人家里,总有长者失去记忆,也有人
未及年老,选择生存于新出现的时代
群体、岁月而故意忘却。
谢克顿掩卷独坐,时而生乡愁,时而
生忧郁——《明书辑略》已佚失矣
记得它的人全掉了脑袋。
泽泻集:小舟中的龚定盦先生
夜里突然醒来,感到命运的煎迫。
感觉到这世间,最不安稳的50多岁。
感觉到所有的人泡在洪水中,洪水退去
留下的都是孤独的老者。
感觉纪南城摧为废墟,始皇帝的陵寝灌注水银——
亚热带长久,无声的小风。
感觉这世间李白离去,再无见面机缘,大吼几声
范文正视我为无物,进入他伟大的朝廷。
只我意识到我是自己的诗人兄弟,无人监督的
颤栗,哀伤,在夜里,都属于本能反应。
致杨箬篱
我们生活在相邻的两个县已经多久?
2010年初我既已来到里下河地区,一人独访
高邮湖。那里洪波涌起,直达
安徽省。但安徽省除了几名诗人我别无所知
穿过安徽省即可望湖北乡村
又能怎样?年华渐老,笔下方见亲人。
回过头来,想自己登文游台,住旅社
吃咸鸭蛋,知道这里有一位诗人。你
名起于网络时代,诗集出于武汉,算起来
我们共享过一地的春雷,秋风和夕阳就连
看的云彩都是同样。略知你们偶有聚会
瘦西湖也大摆宴席,虹桥修禊
但最后有什么破裂。夹岸垂杨三百里
只应图画最相宜,一日一诗劳累身体。每当
看到白云翔于蓝天,就好像心胸
收纳整个天空,故旧
愉快离别。南方草木夜晚常常窸窣作响
但星星耀眼,从无动静。突然想到一句:
永恒的爱情创伤,是轻轻的安慰。
致箬篱。
我心中似火燃烧
天色还很亮,但已经傍晚七点
一天之中,这时候最容易看出太阳在移动
倏忽间,变成朽骨腐肉。
这时候,田野上依旧酷热,但即将搬来
热闹非凡的整个星空。
你知道粮食生产的位置,你知道情人们
相隔银河也互相访问,你知道他们
悄悄讨论异常尺寸
两头忙碌,闪电直入土地。
女人觉得这些很好,活儿做完了耕耘的痕迹
留在纸上。
远处,窗户里的灯光,在变化——
桌子边出现一个人的下巴。接着一本
上了年纪的诗集。
谢克顿写道:窗外是连绵的稻田
最后的残霞丢在天边,如同肉体
最后一丝渴望缓缓消失。
他停止扫视其他句子,在此处
划上波涛线:
“他的爱过于强烈,让人感到厌倦”。
纪念
四月六日,每个省份看起来
都刚刚经历风雨,树枝显得明媚。
谢克顿千里迢迢回到家乡
迎接他的是,落幕的缤纷色彩。
一座小城,一个月
八千三百人走完人生终点进入坟墓,又有
多少亲人的情感经受死亡的煎熬
破坏,再无崇高的风格。
还是他的那本书,第31页:
“还有闲人写作田园牧歌似的作品
还有多少穷愁,想恢复浮华的
古典主义?下半身正建立
瀚海医疗队”。
揪着树叶,立在海棠花下
谢克顿环视熟悉、陌生的湖滨大楼。
剩余不多的春风吹着灰白的头发
似为他凄凉、平静的晚景
作出评价。
广场上的铜像
很难讲拔身于泥淖而野性的梅花
梨花还在降落。
很难讲肺腑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春风
和苦水在活动。
四月,太阳穿透层层浓云
来到城市,给铜像披上金辉。
悲伤曾经多么爱年轻、坚定的肉身
现在靠近它的女性,欢乐又甜美。
他还是那种表情:宏伟的时间远未平静
怀揣着爱情死去的消息。
——每当此刻作此想,我总欲重塑人世间
英雄的形象,复返心中的广场。
早上的几个钟头
黎明,太阳自带万丈光芒照射
东边的铝合金门窗。
普通的一天,匆匆来到世上。
在狭窄的城市小巷而非广阔的乡村,谢克顿
戴上眼镜。他那渺小
又辉煌的身子,不知道有无能力破译
心头的吐火罗文字。
顺着弯道走进楼群的阴影之中,微风
摇动晚樱,就像1937年。
没有什么风景可看更别说媲美,青春早已葬送
还有些后事必须强迫自己
去应付。
《偏远山区》第720页如是记载:
“太阳换了位置。迎面走来一名抛家弃国
带来灾难的女性
灵魂与肉体,再无安宁之日”。
故乡哀歌
去拜祭父亲的路上,碰到一头
在河坡下独自吃草的牯牛,它抬起巨大的头颅
跟随我转动。
它大概十分惊异,忘记了拔蹄而行。
它哑默着,安详地透视我
大概忘记了喉咙里,还有自己的语言。
没有语言,它也有自己的世界:又是一年春草绿
它的身体在膨胀。
这温热的寂寞畜生身上,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
未能把握的代表性处境:相似性档案馆。
它是关键词,是索引。它是沉重
也是焦虑。它是远,也是近。
是温柔,也是气息。
是记忆分崩离析的部分,也是怀它的子宫
半部尘土灵魂。
透过它,我看到肉体的感情被焚毁,被埋葬
棺椁上人类的造像。整座乡村寂静,再无广大畜力
奔行于野,往昔时光中沸腾的人们
壮怀激烈的身影与弱小的标签
已在地下沉寂。
春光给了所有的平原与川谷,就在我们
转身、驻足的地方
如同生命,恋情,它们在有望中到来
最后在无望中道别,离开。
落雪无声
我们很难弄清下雪的
意义,只是看着它落下来。
它落在人类的房顶,也落在
核电站和它近旁树林里的鸟巢上。
它落下时很多人背影看不出年纪
它本身不能说年老,也不能说年轻。
看上去,它要使眼前的一切变成风景
看上去,它不与谁建立友谊。
不管我们是用汉语,还是英文说写流利
它都不嫉妒。即使是游吟诗人,流浪汉
在公园里念有韵脚的打油诗,它仍然会
去它要去的地方——那地方
雨曾经到达,但它不像雨,高声喧哗时
像诵读文章,有时缠绵阴郁引人哭泣。
它只是一片寂静。耳朵不能听见它的存在
眼睛不看,第二天嘴巴也会大吃一惊——
我的天啦,昨夜这些天空的移民
改变了我静悄悄的祖国。
在此我要悲伤地承认,我曾抱着古老的怨恨
死死不放,我未能成为
特殊场合的先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