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乡土，有一种内在的“秩序”，其中，宗族的头领或当地的“狠人”能够助力乡村治理。

“狠人”就是在本地本方厉害、强大的人，一般指很正向的评价，“狠人”不是村霸那样的恶人。当然，“狠人”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有时，那些能说会道、能替主家妥妥地招呼客人的也是“狠人”，“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的情况也是有的。有的“狠人”，其名望有时可以和乡土构成指代关系，讲到某个地方你可能不知道，但提到某个“狠人”，你一下子就明白那地方在哪里。

“狠人”在乡土的自然需求下应运而生。要成为“狠人”，除了天赋，还必须不断学习。“狠人”平时需要研习，因循古老的传统，需要博闻强记，一些礼制性的句子必须背诵，如到了女方家接亲，男方委托的“过礼先生”上来便说：“承蒙贵府开恩，与*府结为朱陈，修为秦鲁两国之好……两脚茫茫，来到海堂，不知金钩（特指装茶礼的箱子钥匙），在何人身旁……”。在替男方家招呼送亲客时，则说：“主家天蓬脚下，有失远来相迎，未三里铺毡、五里结彩，望其海涵……”，这些场面，在贵州边远的汉族聚居村落，至今仍保持着这些带有深厚历史韵味的“礼节”，都和历代“狠人”的学习、传承有关。乡村的一些大务小事，往往由“狠人”主持，这也给其他后备“狠人”提供了观摩学习的机会。

“狠人”的能力越强，在本乡本土的影响力就越大。旧时官府处理个事，“狠人”能够从中斡旋协助。“狠人”也能够维系一方平安，有些纷争会自然消解，有时其实是看了对方家族“狠人”的面子。

“狠人”能推动当地生产生活条件的改善，有些乡村便道、小的桥梁，往往是当地“狠人”出资或出面募集资金建设的。

有文化的“狠人”会活跃或发展当地的文化。“狠人”会给地方的一些自然景观、建筑、道路取个名、题个字，指导整理当地的文化。有文化的“狠人”还可以“改”一些东西，这个厉害，如在贵阳城边的一座山，原叫“贵人峰”，有人把它改成了“关刀岩”，凤冈县历史上曾叫龙泉县、凤泉县，我家族的字辈原为“明金能应大，万占文章华，德泽流芳远，世继显荣家”，光绪末年，印江人冯职乡来到我祖上世居地凤冈冯家山，将我族的字辈改为“大万占文光，宗兴德泽长，荣茂昌邦国，永世绍书香”。“狠人”为什么改地名、改字辈，其中有什么逻辑，史书、族谱均少有记载。

凤冈县蜂岩镇这口井，据称系为书写颐和园匾额的印江籍书法家

时代翻过了一页又一页。乡土格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狠人”角色日渐式微，如今乡村文化多元，旧俗换新风，加上正在推进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单一的“狠人”角色已经没有存在的土壤。但是，念旧是普遍的情怀，有些人怀念旧时的乡绅（其中包括“狠人”，或者乡绅都是“狠人”），此时，我在百度搜索“乡绅”一词，居然出现“百度为您找到相关结果约32,500,000个”，这也能够证明确实有一些人还在幻想出现“乡绅阶层”来拯救乡村的衰落。

我堂祖父冯锡章书写的金丹簿  冯兴昌 摄

新时代的乡村，能人辈出，除了种田能手，也有各种能工巧匠，加上退伍的军人、退休回乡的公职人员，这股新势力的力量超过历史上任何乡土“狠人”或乡绅群体，仅从这一点看，乡村振兴已有良好的人才基础。乡村振兴一定未来可期。

“狠人”已去。或许，我们须记得，在蒙昧无知的贵州深山区，“狠人”曾经是照亮人们的一道光。

注：图1引自网络，谢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