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空虚的，尽管忙得焦头烂额。灵魂和肉体隔离着，如高速旋转的陀螺，几乎失去了重心。安排孩子们午睡下，她终于可以歇息一会儿。瘦弱的身子，斜倚着那扇米黄色的门。这些柔软透明的精灵，渐渐进入香甜的梦乡。小小的脑瓜也会做着五彩斑斓的梦吧。她是善良的，对这些孩子疼惜有加。乡里三所幼儿园，只有她的通过了考核，被正式誉为乡中心幼儿园。

    此时，她应该为成功，为荣誉庆祝。或是欣慰，爱不释手抚摸闪烁的荣耀。可她的眼湿润了，鼻翼颤动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仰起头，哀伤地看一只孤鸟凄厉得飞过。她的心里装满着女儿，她最亲的人。此时，女儿在做什么？伏在学习桌前写字？趴在沙发上看《蜡笔小新》？或是感觉无聊，已经背起小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

   搜索着女儿的一眨眼，一撇嘴，一个撒娇的扭身。都是那么真切，令她思念倍增。九岁的女儿承担了太多，百里之外，孤身一人。

   她想象着，晨曦，放在枕边的“公鸡喔喔”扯着嗓子开始叫的时候，女儿歪歪斜斜爬起，笨拙地穿衣服的样子。奔跑在上学的路上，停在一家早餐店前，买一块钱的包子，一杯豆浆的样子。或是时间仓促时，买一袋方便面，边啃边快步赶路的样子。夜幕来临，女儿独守偌大的院子，空旷寂静。一点儿的声响，女儿会怕得钻进被窝，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关于女儿的点点滴滴，她不敢再去想。泪水泛滥，心如刀绞。

    她开始恨那个男人，给了她婚姻，给了她女儿的男人。一年前的一次车祸，她永远失去了他。撇下了女儿，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室一厅，原本温馨舒适的小院子，总养着各种奇异的盆景。父母心疼她，便筹资在她的老家办了幼儿园，由她来经营。

   女儿天真可爱，活泼好动。音质甜脆，舞姿优美。有着天生的艺术天分。回到乡里经营幼儿园的她，把女儿留在了男人的堂妹家。可没过几天，女儿便哭着说姑姑家的小姐姐赶她滚。固执坚强的女儿坚持要自己住在家里。或许是无奈，也或许是自己的自私，不愿让女儿来乡里上学。她含泪点头。女儿表现得出奇的勇敢，独立。

   每个星期五是她最盼望的日子。斜挎着背包，她一溜烟地上车。在女儿放学前，赶到学校大门口。焦灼得张望。女儿惊喜，笑容荡漾的小脸，拂去她一身的疲惫，浇灌她焦渴干枯的心。

   搂着女儿聊天，看电视，逛公园。一起翻看女儿喜欢的小人书《皮皮鲁和鲁西西》。给女儿洗换下的衣服，为女儿梳起俏皮的羊角。为女儿包好吃的大肉水饺。每一步，她都乐此不疲。

   细心呵护，开心幸福的两天，她要女儿饱饱得过。

    女儿手机的电话薄里只有她的号。

常是女儿主动给她的信息。“妈妈别太累。我做完作业在看电视了。吻~~”女儿学着她的样子，在每条信息的最后都要打上带尾巴的“吻”字，以示女儿对她的想念，爱的悠长。

    女儿是坚强的，懂事的。她收到的信息都是让她振奋，放心的。有时，她想。女儿真得就这么开心吗？这么小的年龄，一个人要照顾自己。莫非女儿如她，学会了隐忍？但愿女儿的阳光灿烂，开心坚强是纯粹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没有笑里藏泪的无奈。没有迁就她的逆来顺受。

    女儿不在身边的日子，她每时每刻都开着手机。声音调到最大。生怕错过一个女儿的电话或短信。那个午夜，她半睡半醒间。手机乍然响起。她吓了一跳，是女儿发来的。

   “妈妈，对不起。我要让你操心了。我想死，想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跳下来。吻~~”她紧张地浑身颤抖。她慌乱地穿衣，步履蹒跚地向街上跑。拨通女儿的电话，她只说：“好女儿，等妈妈好吗？|”
   女儿很淡然，却还担心着她。“妈妈，你要过来吗？我吵醒你了吧。女儿不乖了。”

她泪水模糊了视线，“耐心等妈妈，妈妈想搂着你睡……”她还是泣不成声了。

   怎么了？女儿。你的坚强，你的懂事，你的勇敢，一直以来都是做给妈妈看的吗？你是个孩子，只有九岁呀。妈妈不能让你过早地承担生活的压力，背负感情的重担啊。妈妈不要你在那里了，坚决不要你离开妈妈了。

   我们从此不要去舞蹈班，不要去钢琴班，也不用再学奥数。只跟妈妈一起，来乡下学习最淳朴，最直观，最自然的知识。妈妈不期盼你成为天才，只希望你好好地，健康快乐地活着。和妈妈一起，来感受真真实实的生活。感受人世间的真，善，美。感受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好女儿，等妈妈，妈妈马上就到你身边了！

   一路上，颠簸着。她竟没有丝毫的感觉。远远的，她居住的小区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清凉的月光下瑟瑟发抖，那就是女儿吧。她疯也似的下车，飞奔过去，抱住小小的纤弱的女儿……

  “妈妈，我不想睡。我想牵着你的手，让你陪我散步。”女儿哽咽了。究竟是什么让女儿想死，如此凄凉，落寞的想法？她紧了下握在手心的那只小手，抬头看着那圆圆的月亮。

   “妈妈，为什么你是我的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呢？”女儿抬头望着她，话语里几多无奈，几多惆怅。女儿在责怪她吗？她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缓缓地说，“就像旋转木马一样。每个木马上都坐着孩子，围着木马的一圈都是妈妈。木马就转呀转，后来停下来了，正对着我的就是你了。所以，你就是我的女儿，我就是你的妈妈了！”

    女儿笑了，清脆的笑声在静寂的夜空悠远回荡。

   “妈妈，你耍赖了。坐在旋转木马上，我看到你总跟着我跑。所以我才是你的女儿。是不是啊，妈妈？”女儿开心起来。“妈妈，我就想和你一起，每天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她使劲地点头，“女儿，你看，月亮的脸，圆圆的，还记得妈妈教给你的那首歌吗？”

女儿俏皮地歪着头，“当然记得。我唱给妈妈听！不，我们一起唱！”

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
扁扁的扁扁的岁月的书签
甜甜的甜甜的你的笑颜
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时间
不忍心让你看见我流泪的眼
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