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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看见我了》繁体版序(朱宥勳)

(2014-01-27 23: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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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不逃避的小說家

◎朱宥勳

现在我看一本小说,能很清楚地看到别人写的过程,哪些地方他加力了、哪些地方逃开了,看到逃避的地方我就很气愤。...我记得其中有一句写道「这一夜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我就在旁边批注:「傻子,你又在逃避!」——阿乙访谈〈模仿之后,它就成了你的东西〉

阿乙的小说很「硬」,在《鸟看见我了》这本他最具代表性的小说集当中,更是可以清楚感觉到。「硬」指的不是艰涩难读,而是隐藏在段落字句中间的一股刚劲力道。他的小说语言质朴,情节、时空的流动也不复杂,但并不因此贫弱单薄;正好相反,这些小说的质地是极为坚实的。对于台湾的文学读者来说,这是一种很难在我们的文学史当中找到比附对象的作家。台湾作家更善于细致的抒情,精巧的营构,或者是对于抽象概念的开展变幻,但如同阿乙这样的硬气,却几乎不可得见。

这究竟是作家的禀赋差异,还是一种大陆的风土有以致之,这难有定论。但毫无疑问的是,阿乙并不是那种依赖「小说幻术」的作家。小说本质上是一连串经过选择的符号数组,聪明的小说家可以有非常多的方式,利用读者在认知、心理上的盲点避重就轻,比如对某个细节没有把握,就跳过不写而宣称「留白」;比如在情节结构有不周全之处,就利用时空压缩流转的技巧闪过。

这些写法不见得不好,确实能达到某些特定的艺术效果,但很多时候只是提供了滥竽充数的方法,让写作者扬长避短,以展示来遮蔽,以「出格」粉饰失败。阿乙的小说则和这些「幻术」保持距离,他对它们一清二楚,却从不放纵自己走这些好走的路。对于小说,他有一种不糊弄的虔诚,全力冲撞的执着。「傻子,你又在逃避!」不只是一句他在访谈中批评其他作家的话,显然也是他时时刻刻拿来锥刺自己的话。

绝对不逃。所以,我们才能读到《鸟看见我了》这样的小说。这本书收录十个短篇,每一个短篇都不因其短而放弃故事的完整性,纵容小说在叙事动力上的薄弱(正如很多台湾的作品那样);但是,它们也并不会因为过于专注去述说猎奇的乡野怪谭,而显得杂芜无当、深度有限(正如很多中国的作品那样)。阿乙有说故事的能力,但知道节制;他有现代派的那种对人类存在的思索,但不流于知识分子的苍白梦呓。

因此在他身上,我们能看到一种接合,一种作家的砥砺与修行:那是阅读过大量好作品之后,试着整治出小说理想状态的努力。从第二篇〈意外杀人事件里〉起,我们看到阿乙展开了他再三致意的卡缪式命题,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指向了人性不可理解的随机性。

但同时,我们却又看到在此命题之外,他花了更多的篇幅去铺陈那六个被杀的人如何走入现场,走入毁灭,而周边的每个人又是如何不断释出无意义无必要的恶,累积到炸毁一切,这彷佛又隐隐有种前现代的小说观点在其中。性格决定命运?或者,暴力是弱者最后的控诉与道德审判?就是在这里,我们不只应该看到阿乙对于「荒谬」的思索与模仿,也应该看见他的独特性:其实阿乙是一个很想要给出答案的作家,与他相比,大多数的现代主义者都是犬儒的。

现代小说家会说:「小说的任务是提问而非解答。」再一次,这句话不能算错,只是容易成为遁词:其实他们很可能根本没有想过应该怎么解答,他们以为说出遁辞就能推却问题。然而阿乙不会这样纵容自己,他始终逼迫自己,在每一篇小说中都要站定明确的位置。〈小人〉结尾的颠覆,〈先知〉诗学正义始终没来,〈隐士〉里能同理而不能同情的困境,〈鸟看见我了〉、〈巴哈〉、〈翡翠椅子〉...他的小说最后总还是要抓到凶手的,不愿意像现代小说的惯常套路那样,付诸一种「人性就是不可解」、开放式结局的虚无论。

就此而言,〈情人节爆炸案〉描写刑事侦查专家张老的段落,应可读作阿乙的小说创作自白:在一列火车爆炸之后,血肉横飞的现场里,张老细致地检视每一块碎尸和零件,试图重建爆炸前一秒的整个车厢——扒手正在偷钱包,有人正在接吻,引爆者的念头流转,各种如同小说一般能使某一瞬间更丰厚,但不见得更有实用性质的生命细节...张老时而焦躁,时而充满自信,终于完成了「三四张不同的复位图,彼此炸点误差不足一米。我以前见到的爆炸示意图,多是线标向外奔,但这些却是向里奔,向电车奔的。就好像尸体们沿着抛物线飞回去了。」对于再现与心象、心象与世界的「严丝合缝」的追求,这之间的煎熬形状,正是每一个全心投入创作的人最熟悉不过的镜像。

但是这样的煎熬是值得的吗?我想阿乙自己也不全然是无惑的吧。一切检验过后,张老说:「我用经验,推测出具体的炸药成分,和炸量。我还确定了具体的炸点。我什么都复原好了,但是复原好有什么用?你们只要上车,去找车皮的坑,你们看哪里损坏最大,哪里就是炸点了...我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说那具尸应该靠近爆炸中心。

你说你都知道了,我论证这么久有什么用?」是啊,如果苦苦追查了一整篇小说,所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对同志情侣殉情」这样的答案,小说论证这么久有什么用?如果扣问世界、扣问人到极处,我们还是没能找到更好的说法怎么办?还有什么只有小说才能提出的理论吗?

对我来说,这样的自我诘问,正是阿乙这位小说家最动人的精神。他的硬气、不逃避,使得他每一篇小说都试着去提出一个关于「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解答。也正是这样的底蕴,使他总是不能停止怀疑自己,不能满足于卡缪或写实主义批判观点已能给出的答案;并且,他不会故作潇洒,装作对此毫不在意,而是明确地在小说里让我们看见他思维搏斗的痕迹,敢于落下甘冒暂时性失败的暂时性结论。

因此,即便我非常喜欢《鸟看见我了》这本书,但我并不打算说这是阿乙最好的作品,因为我觉得他是那种会全心全意奔向小说的「最后的问题」的作家。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我们永远可以用等待来换取还没出现的,最好的作品。——这种「期待未来」的话术,在某些语境的推荐文章当中,正是「我不喜欢现在这本书」的逃遁之辞。但至少在此刻的这篇文章里不是这样的。一个连失败犯错都不害怕,也敢于谈论自己对自己的不满的小说家如阿乙,永远值得这样一种无需逃避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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