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深秋某个路滑的雨天，一个紧急电话把我召回了攸县。 

 　堂弟告诉我，80岁的老母亲不慎跌倒，正在去往攸县人民医院的路上。依我对母亲的了解，没有大问题是不会轻易让人打电话喊我回家。每次回家，老人家都会在村头的树荫下端坐一两个小时，傻傻地望着我回来的方向，一直等到我的车。

 　这个电话惊动了我们家在长沙的所有亲人。在医学院教书的姐姐，在医院当领导的姐夫，在妇幼保健院上班的侄女，在脑科医院上班的外孙。我们家族，我和夫人，攸县的舅老表，加上攸县姨妈一家子，株洲的外孙女...足可以开一家颇具规模的医院。老人家的健康，在我们这个大家庭有诸多诸多的专家支招。母亲在这个家族年纪最大，威望最高，关注程度和英国女王一样。

 　我们还没到，攸县人民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外伤性股骨头损伤。很快，四面八方的电话汇聚到我这里，一个中心话题就是敦促我立即联系湘雅二医院，去那里进行股骨头置换。显然，我和医院当领导的姐夫比所有人冷静，需要看到“病人”和那里的医生再说。姐姐姐夫早年毕业于衡阳医学院（今天的南华大学医学院），七十年代末期在攸县人民医院实习，四十几年过去了，仍然对攸县人民医院抱有极大的信心。

 　让我感动的不只是亲人们不断涌进来的电话，和攸县人民医院的医务人员。我们到达病房时，在人民医院工作的姨妈和表妹，乡下的姐姐、堂弟和邻居们都在病房里翘首。躺在床上的母亲一股很自责的样子，看过去叫人心疼。医生却很职业，他把我们领到办公室，准确而又简洁地介绍起病情。我们专注于他对病情的陈述，正感叹攸县也有很专业的骨科医生。乡下的姐姐拍了拍我肩膀，要我跟她出去一下，我示意她听完医生的介绍，结果她嘀咕着自顾走出了办公室。

　 没有十分钟，母亲的病情，我和姐夫姐姐已经知道了八九。再回到母亲的床前，看到乡下的姐姐已经收拾好行李，我有些纳闷。姐姐看着我也是一头雾水，问我：什么时候走？湘雅二医院联系好了吗？

　 毕竟，母亲是大家的母亲，八十岁的老人家动手术，绝对算是我们家庭里的“三重一大”，做儿子的不能独断专横。我们再一次来到医生办公室，这一回直奔了主题。

 　问：股骨头置换术你们做得多吗？

 　答：在这里不算复杂的手术。

 　问：八十岁的老人家做过吗？

 　答：比她年长的有。

 　问：需要我们从长沙请医生过来吗？

 　答：由你们决定。

 　问：预后情况有保障吗？

 　答：无需拐杖行走。

 　这个医生始终面带笑容，眼睛里透射出有些调皮的自信和坚定，这就是我要的眼神。满满的一屋子人，没有第二个发问，场面变得有些过于安静。这回轮到我在家族里提问了：还有其他问题需要了解吗？你们现在觉得应该在哪里手术？

 　两分钟之内没人回答。

  既然大家放弃表决权，我“举荐”了攸县人民医院。

 　今年，母亲八十有四，不需要拐杖的“辅佐”，可以在五百米范围里自由行走，几乎看不出手术后的半点跖跛。至今，我的邻居们仍然不相信这个手术是攸县人民医院医生独立完成的。

 　其实，有些手艺只要你用心，一定会出精工；有些技术只要你专注，肯定能够超越。就像攸县那个自信的医生，那种眼神，那种笑容，那种坚定，让人一辈子不会忘记。

  我们一直铭记，并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