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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梦醒

 

“噗……”他习惯的点了一支烟，紧了紧风衣，下过雨的街道湿漉漉的，路面上泛着光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透骨的发凉，彷佛心底每一个角落都被这寒气裹卷着，冷寂的雾气弥漫四周，朦胧且迷茫。

 

他漫无目的走着，这半年来基本上都是步行回家的，同事打趣的说他太过节俭，他只是笑。心里清楚是苦涩、是嘲讽。

 

他的妻子是乐团的小提琴手，温婉、贤惠，落落大方。特别是演奏的时候，总是给人恬静、梦幻的感觉，她的每一场演出他都不曾缺席，他喜欢看她演奏的样子，或许该说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吧。从相识、相知再到相许，坦途的恍若做梦一般。

 

婚后的第一年，生活如他预期的一样，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婚后的第二年，儿子降生了，虎头虎脑，泉水般纯净的大眼睛镶上一圈乌黑闪亮的睫毛，眨动之间透出一股聪明伶俐劲儿，羡煞旁人的三口之家。

 

……日子如流水般过着。

 

从哪时开始的他也没有头绪，只是觉得生活像褪了色的毛衣，尽管保暖，却不再好看。从乏味到厌倦，一切一切和他畅想的生活渐行渐远，背道而驰。从前温婉文静的妻子现在变得野蛮絮叨；从前乖巧可爱的儿子每天哭闹不停。下班似乎成了他沉重的负担，想起面容扭曲的妻子，嚎啕大哭的儿子，就会让他烦躁不安，犹如被押赴刑场一样感到恐惧、绝望。

 

和爱人听优美的音乐，唱喜欢的歌曲；

 

和爱人共进晚餐，享受烛光的浪漫与温馨；

 

和爱人泡一壶清茶，欣赏美文，畅谈古今；

 

和爱人放下繁忙的工作，置身于大自然中，看树木，听鸟叫，沐浴阳光……。

 

这些画面开始变的模糊不清，甚至亿不起来了，

 

“老公，下班你去超市买一桶金龙鱼，家里的油用完了”。

 

“别忘了取钱，该交取暖费了”。

 

“马桶坏了”。

 

…………。

 

生活送给他的除了烦恼、负担，还有什么？

 

起风了，凛冽的寒风撕扯着他憔悴的脸，衣服很轻易被打透了，让本来瘦弱的他更加单薄，更加落魄，步伐却有条不紊。淅淅沥沥的小雨，街道人影稀少。餐厅里透明的落地窗被一团团热气雾化，衬着灯光显得更加柔和，温暖。人们吃着、喝着、聊着、笑着……。

 

他笑了，有点苦涩的味道。

 

  “今天加班，你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了”，他的语气像在背诵课文。

 

  “那我给你留饭，”妻子关切的问。

 

  “别留了，不一定几点呢，你洗洗早点睡，不用等我。”他匆忙的挂断电话，此刻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就他一个人。

 

七点钟方向，他径直走了进去，这间酒吧格局不大，装潢简单，会是个释放情绪的好地方。他这样想着。

 

他平时是不喝酒的，酒量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今天，他真的想喝一次，醉一回，借着酒精把积压心头已久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他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环绕在耳边，音符安静的、有节奏的跳着舞。旋律很慢，可以轻易的卸下疲惫，忘却烦恼；旋律很轻，一个烟头可以轻易将它划破。

 

此时他是平静的、快乐的。 

 

…………

 

音乐停止了，酒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华丽的洋房，浩瀚的大海，缤纷的花丛，幽静的树林。熟悉的场景，梦里才会有的画面。

 

“难道我也像电视剧里一样穿越了”？他心里这样想着。

 

“老公，我新练了一首曲子，拉给你听，快过来嘛，”含糖量很高。

 

顺着声音望去竟是妻子，他有点迷糊，头上顶的问号越来越多。

 

妻子打扮的和平时很不一样，白色洋装，纤细的腿在摆动的裙裾下显得更加白嫩。凹凸有致的身形，甜美的声音，热情洋溢的笑脸，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不过仍然很兴奋，快步走了过去（其实可以说成飞奔）。

 

晚上，富丽豪华的餐厅，灯光是白色的，餐具是白色的，桌椅是白色的，使人恍惚间有到了云之巅的错觉，唯美的装修、精巧的美食，有些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伴着着食物咽了下去。 

餐后，明亮宽敞的客厅。透明玻璃壶中泛著淡淡的绿，几缕轻烟散着温热。淡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说不出的轻松、快慰。这是他喜欢的味道。

妻子拿起一本厚厚的文学著作，很快就沉浸在书海里，不时喃喃自语。 

深夜，辗转反侧，他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若不是又作何解释呢？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枕边人，陌生、遥远，内心隐隐不安。 

“不想了，也许明天醒来就变回去了，也许这就是个梦，日思夜想罢了”他心里这样想着，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尽快睡着。 

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到床上，风铃在微风中摇曳，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他半睁开眼睛，恍惚间妻子一身户外装扮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下楼吃早餐，一会儿我们去林子里走走，好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妻子看起来很期待。

 “怎么可能，昨天不是才去的吗，怎么会是好久呢？”他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难道这不是梦，难道这里才是真实？那酒吧，等他下班的妻子，哭闹的儿子，沉重的工作……，他彻底蒙了。似乎丧失了分辨能力。

……… 

每天重复着听琴、用餐、饮茶，读书，户外。

没有繁重的工作，没有沉重的家庭，不用费心人际交往，不用亦步亦趋讨好上司。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简单，享受，他应该感到高兴，梦想成真了。

也许人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满足吧，没过多久，他开始讨厌简单，厌倦享受。

他感到自己迷失了。空虚、乏味、无聊包围着他。挣脱不开，逃脱不掉，就此沉沦了？

于是他想回去，不管是梦或是真实，想回到从前。 

他冲出房间，跑下楼梯，破门而出。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最终都转了回来。如同指针分针永远围着那几个阿拉伯数字一圈一圈的走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走着。他渴望看到繁华的城市，拥堵的交通，窒息的建筑物，曾经他那么憎恶这些，现在却是这般期待。

………华丽的洋房，浩瀚的大海，缤纷的花丛，幽静的树林，热情洋溢的笑脸。

他绝望了，声嘶力竭，却怎也喊不出声音…… 

“醒一醒，先生，本店打烊了。”服务生轻摇他的肩膀。 

许久他回过神儿来。原来竟是睡着了，原来竟是个梦，原来……。

已是深夜，雨停了，街道寒冷空旷。他紧了紧风衣，大步朝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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