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赏析 凡尼亚的爸爸
(2011-06-09 19:39:38)
标签:
杂谈 |
分类: 佳作赏析 |
“我那个朋友和他的老婆住在城郊,自己有一所房子,却没有孩子。他虽然有些残疾,但仍旧在一个汽车连里当司机,我也在那边找了个工作。我就搬到他们的家里去住,他们很热情地招待我。我们把各种货物运到区里,秋天又被调去运输粮食。就在这时候我认识了我的新儿子。哪,就是在沙地上玩着的那一个。
“有时候,开了长途归来,回到城里,第一件事就是到茶馆去吃些什么,当然啰,也免不了喝这么一百公分解解疲劳。说实话,我又爱上这不良的嗜好啦……有一次就在茶馆附近看到这个小家伙,第二天又看到了。可真是个脏小鬼:脸上油满西瓜汁,净是灰土,头发蓬乱,脏得要命。可是他那对眼睛呀,却亮得像雨后黑夜的星星!他那么惹我喜爱,说也奇怪,从此我就开始在想念他了,开了长途归来,总是急于想看到他。他就是在茶馆附近靠人家给他的东西过活的——人家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第四天,我从国营农场装了一车粮食,一直拐到茶馆那儿。我的小家伙正巧在那边,坐在台阶上,摆动一双小脚,显然,他是饿了。我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向他叫道:‘喂,凡尼亚!快坐到车上来吧,我带你到大谷仓里去,再从那儿回来吃中饭。’他听到我的叫声,身子哆嗦了一下,跳下台阶,爬上踏脚板,悄悄地说:‘您怎么知道我叫凡尼亚呢?’同时大大地睁着一双小眼睛,看我怎样回答他。嗯,我就对他说,我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什么都知道。
“他从右边走来,我打开车门,让他坐在旁边,开动车子。他是个很活泼的小家伙,却不知怎的忽然沉默起来,想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又慢慢地从自己那两条向上卷曲的眼睫毛下打量着我,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一个小雏儿,可已经学会叹气了。难道他也应该来这一套吗?我就问他说:‘凡尼亚,你的的爸爸在哪儿呀?’他喃喃地说:‘在前线牺牲了。’‘那么妈妈呢?’‘妈妈当我们来的时候给炸死在火车里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呀?’‘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你在这儿没有一个亲人吗?’‘没有一个。’‘那你夜里睡在哪儿呢?’‘走到哪儿,睡到哪儿。’
“这时候,我的热泪怎么也忍不住了。我就一个劲打定主意:‘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要领他当儿子。’我的心立刻变得轻松和光明些了。我向他俯下身去,悄悄地问:‘凡尼亚,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几乎无声地问:‘谁?’我又同样悄悄地说:‘我是你的爸爸。’
“天哪,这一说可说出什么事来啦!他扑在我的脖子上,吻着我的腮帮、嘴唇、前额,同时又像一只鳷鹊一样,响亮而尖得地叫了起来,叫得连车舱都震动了:‘爸爸!我的亲爸爸!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一定会找到的!我等了那么久,等你来找我!’他贴住我的身体,全身哆嗦,好像风下的一根小草。我的眼睛里蒙上了雾,我也全身打战,两手发抖……我当时居然没有放掉方向盘,真是奇怪极了!但我还是在无意间冲到水沟里,弄得马达也停了。在眼睛里的雾没有消散以前,我不敢再开,怕撞在什么人身上。就这么停了约莫有五分钟,我的儿子一直紧紧地贴住我,全身哆嗦,一声不响。我用右手抱住他,轻轻地把他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同时有左手掉转车子,回头向家里开去。我哪儿还顾得什么谷仓呢?根本把它忘掉了。
“我把车子抛在大门口,双手抱起自己的新儿子,把他抱到屋子里。他用两只小手勾住我的脖子,一直没有松开。他又把自己的小脸蛋,贴在我那没有刮过的腮帮上,好像粘住了一样。我就是这样把他抱到屋子里的。主人夫妇俩正巧都在家里。我走进去,向他们眨眨眼睛,神气活现地说:‘你们瞧,我可找到我的凡尼亚了!好人们,接待我们吧!’这对没有孩子的夫妇,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跑来跑去,忙碌起来。我却怎么也不能把儿子从自己的身上放下。好容易总算把他哄下了。我用肥皂给他洗了手,让他在桌旁坐下。女主人给他在盘子里倒了菜汤,看他怎样狼吞虎咽地吃着,看得掉下眼泪来。她站在火炉旁,用围裙擦着眼泪。我的凡尼亚看到她在哭,跑到她的跟前,拉拉她的衣襟说:‘姑姑,您为什么哭呀?爸爸在茶馆旁边把我找到了,大家都应该高高兴兴,可您却哭。’而她呀,瞎,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简直全身都哭湿啦!
“吃过饭,我带他到理发馆去,给他理了发;回到家里,又亲自给他在洗衣盆里洗了个澡,用一条干净的大毛巾把他包起来。他拥抱了我,就这样在我的手里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把车子开到大谷仓,卸了粮食,又把车子开到停车处,连忙跑到铺子里。我给他买了一条小小的呢裤子、一件衬衫、一双漏孔皮鞋、一顶草帽。当然啰,这些东西不但尺寸不对,质料也不合用。为了那条裤子,我还给女主人骂了一顿。她说:‘你疯啦,这么热的天气叫孩子穿呢裤子!’说完立刻把缝衣机拿出来放在桌上,在箱子里翻了一通。过了一小时,她就给我的凡尼亚缝好一条充缎短裤,一件短袖子的白衬衫。我跟他睡在一块儿,好久以来头一次很安宁地睡去了。不过夜里却起来了三四次。我一醒来,看到他睡在我的胳肢窝下,好像一只麻雀栖在屋檐下,我的心里快乐极了,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努力不翻身,免得把他开醒,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地坐起来,划亮一根火柴,瞧瞧他的模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