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曾发愿搜集五四名人的藏书，以一人一本为限。只是做事向来虎头蛇尾，看着难度大，没多久就自己放弃了。从别人的收藏经历看，如果坚持下来，也许不无小成。不过现在闲窗无事，摩挲已有的几本，还是满足多于遗憾。按今日藏情，这些书一本也不会到我手里了。

《癖谈》六卷，蔡云撰，光绪间朱氏槐庐从书本。钱玄同过录龚孝拱（橙）批识。

此书有道光刻本，与《清白士集》同行，是将古钱收藏学术化的重要著作。作者是钱大昕弟子，所以试图用考据来解决与古钱有关的一些理论难题。重要的，如提出“今所见金币（铜币），古物也，而非上古物也”，把历来传说为“虞夏之金”的古币归位到春秋战国，这是了不起的见解，而且影响深入人心，此后旧说再无人提起。但他的一些错误见解也同样影响深远，如提出泉、布一物而二名，并引《周礼》、《孟子》等书为证，把古书中的赋税和布匹“布”，都当成是铸币。这一观点直到今天仍根深蒂固，难以纠正。要从学术上评价《癖谈》，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事，以后再说。

根据题记，钱玄同于1931年11月阅读此书，并过录了龚孝拱的批识。龚批原书现藏国家图书馆。

龚孝拱论泉可谓家学。龚定庵好收藏奇物,有“三秘十华九十供奉”之目。其所藏古币，可居（王贵忱）先生《龚自珍与晚清时期钱币学》进行过专门研究:

张祖廉《定庵先生年谱外纪》列举龚氏收藏古器物之著者, 分为“三秘”、“十华”、“九十供奉”三类。今将后两类中的钱币条目照录于下, 其中“十华”类仅收录汉五铢背有“君宜王侯”四字钱一枚。在“九十供奉”类中, 则有康熙朝各行省铸钱板块三块和古布、“金错刀”、“万石币”、“刳币”、“文曰松”（且按二者似应连读）、“涅金”、“大安邑”、“上行文币有宝字”,“武安”、“大布黄千”、“梁当金”、“直身古刀”第二枚、“莒刀漆千”、“且”、“垣”、“安阳七品”、“定平一百”、“孝建四铢”、“大明月”、“壮泉三十”( 王案: 应作“壮泉四十”), “大货六铢”、“王金五铢”、“汉女钱”、“七罗汉大造象钱”等。在上列诸钱中, 如“壮泉四十”等希见币向称大珍, 借此可知定庵藏钱确是非同凡响（且按《骨董琐记》所列诸品文字少异）。

文中感慨定庵身后所藏不知去向。今观孝拱批语，似未在他手中。如蔡云说到“余蓄一古药铲其首中空可受木柄”，也就是今天所谓“空首布”，龚批：“此种上睥睨中空可容枋者，余幼曾见十余。记有一‘松’字一‘囗（按大篆）’字，篆书皆极精。则此种寔仿农器之臿，又非如绔者矣。”此“松”字币当为定庵所藏“刳币文曰松”。其余古币也都说“余见”而非“余藏”。不过他在“松”字币下又说“凡余收诸古泉布契刀之属，多半伪铸，唯此诸臿布为真古”，似乎也曾经拥有过。或者其父遗藏由他幼时继承，后又从他手中散失。王文说定庵撰辑有《泉文记》及《古泉蜕影》，均已亡佚。孝拱批语中亦屡云“见余书”，是其著有专书。未能遍查书目，不知是否尚在人间。以上为龚氏两世藏泉之大略，来日有暇，当徐徐考之。

此书归寒箧后，曾与可居先生共读，历历十余年，长者教言犹在耳边。今岭南一老，康强如昔，后学额手，庆何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