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在北京混了半年又灰溜溜回来的人品保证，北京人在家庭幸福感这事儿上垫底，说的是大实话。以帝都的人口密度，日本那么大的地方能塞下半个中国的人。公交车都设计成大铁皮箱子，几乎没有座位，因为站着更省地儿。还有专职在地铁门口往里拥你的大妈，平时逛个大街能挤掉鞋。好不容易回到超出楼房承重的群租屋——虽说明令禁止，但屡禁不止，要不那么多人往哪搁——还要一直担心楼是不是正在塌。不住群租屋，好，那就去燕郊去河北，车辆还限行限号……个人幸福都无法保证，还说什么家庭幸福。
    要有家庭幸福感，前提是，这得算个家。我在海淀群租屋的上铺住着的，扯来扯去，是我的叔辈师姐。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家在通州，工作在海淀，三十二岁、孩子都一岁多了还在转科。小两口都是医生，好在老公的工作离家近。这位姐姐每五天要值一次夜班，平时来不及回家，只好在我的上铺落落脚。我也得以欣赏每晚长达一小时的电话遥控指挥和批判大会。内容从谴责老公不给孩子挂蚊帐，到挂了蚊帐把孩子放在蚊帐边上喂蚊子，再到就不会摁着孩子别让他滚到蚊帐边上，不等。间或插播婆婆丈母娘大姨妈小姑子来探亲。哎，帝都，一个月六千块的薪水，每一天从挨主任骂开始，到骂老公或被老婆骂结束，如何会幸福。
    八零后，赤手空拳闯天下，这样家不为家的不在少数。先前我租住在一个废弃的大学宿舍，四分之一的人是有证有家不能回的姐们。
    好不容易混到稳定了，合家团圆，可以指点下一代东奔西跑，就要一边提防着外面彩旗飘飘，一边为儿孙作牛马。幼儿园用假鳕鱼，小学择校，中学早恋升学考，毕业找导师寻门路，哪一样不得亲自上阵、卑躬屈膝、鞠躬尽瘁。我大学八十岁的老教授为给后代多留套房子，集体组团抛头露面，大力推销十全大补之类的秘方。然后某一天，医生很淡定地指着白花花的检查单说，您老是心也不行了，肝也不行了，得治。可我的小孙子马上就下课了，以后再说吧。直到某一天，或醒来或醒不来，被医生折腾几下，被为之忙了一辈子的人围着哭一哭。这基本就是我爷爷奶奶辈的人生，只知道有家庭，不知道何谓幸福。
    这不就是一头驴蒙上眼转到黑，怪不得那调查说人越老越觉得家庭不幸福。

那么究竟何为幸福？我家的欧吉桑脚一翘眼一斜，说，一天转完了能躺躺，没有人瞎找事儿就很幸福。欧巴桑说，幸福就是每天晚上人都到齐门一关围着茶几开会啃西瓜；我说，幸福就是放了假不用出去卖苞米筹学费，住在从小到大不以为然的单间躺在八尺宽的大床上抱着ipad看琼瑶剧。

很不能免俗地总结一下，家庭幸福感，就是家要像个家，家里有爱，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