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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鹏程的诗

              

 

□   别 怪

 

春天的火车开得太快，一定是想尽快靠近它的夙愿。

错过的风景与错过的人，你都别怪。

别怪伤害你的人，

别怪纠缠你的事，别怪你受到的欺骗。

在无助的视野里，别怪朋友来得太迟。

丢掉了钥匙，丢掉了房子，

丢掉了车子，丢掉了生活，都别怪!

在你脚下，还有更贵的事让你健忘。

舍和得的参照，斩钉截铁，是谁轰轰烈烈的抉择？

 

别怪你的同乡，别怪你的同事，

别怪你的同龄人，别怪恨铁不成钢的唠叨者。

甚至，别怪对你举刀的人。

看不透笑脸掩护，悟不出是与非，白与黑，

拔出烂泥一样的圈子，在绿荫下能不能快走？

露珠消失，太阳照样升起，

别怪自己对一切那么陌生。

别怪自己对一切那么天真。

实现夙愿的火车，不知成全了多少人。

  

□    雪地里

 

雪地里，赶路人渐行渐远

他与自己说着话

讲了远古的寓言

他笑这个故事过于荒谬

脚下的雪也跟着笑了

 

他们商量破坏一个阴谋

来自别人的算计

赶路人的心被雪照亮

影子说他跳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不怕出卖

快乐地唱歌

歌声战胜了雪地里最深处的纠结

雪地里，没有一只鸟飞翔

 

赶路人在不停地走

他与说话的自己

盘算来年再好好地干

两只笨重的骆驼

在雪地里走着

内心的焦虑宽过旷野的雪

                 

□   走 了

   

一点预感也没有，你走了

从满是硝烟的空气里走了

不知你是否带走了

冬天的衣物或者夏天的扇子

 

那个夜夜相望的人你是否记得

他的影子落在长江里

他已经没有了眼泪

汹涌的泉眼已经干涩

在清与浊的汇点终结

在夜莺哭泣的城市

伤痛脑筋

走了的人

你为什么不带走所有的伤悲

 

那些旧时光，闪烁难灭的旧时光

多像你跳跃的心。那低呢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带走

是谁叫你风一样的来，又是谁叫你风一样的走

深深地打散我的宁静

 

你是否从此将隐姓埋名

你是否比我更加伤悲

你的日子是否像你走时一样的轻盈

你走了，我回到生活的原位

咀嚼叛逆的命运

走了，你从青山绿叶里走了

从我记忆的隧道里走了

从我仰望的星空里走了

 

□   重庆北站

 

就说这个城市的腊月

就说这个城市腊月的最后几天

就说这个城市腊月最后几天的火车北站

 

黑压压的眼睛在这里歇息

片刻的停顿如熬越一个冬季

当屋顶的喇叭喊一次话

就来一次集体站立的高潮

 

请原谅他们或睡或坐的姿势

原谅他们大包小包相互拥挤

请原谅他们身上散发的异味

原谅他们说着各自的方言土语

 

我多想做一名穿梭火车北站的义工

为南来北往的他们倒一杯热水

热水过滤着浓浓的乡愁

缩短远方的归期

 

这是谁家的客厅

我多想伪装成它的主人

招待无数双行色匆匆的眼睛

 

□   杨家坪

 

沿街而布的理发店大面积关门

包子铺、小餐馆归心似箭

透着红光紫光的夜场卷帘门紧闭

抽烟的一群女人早已从这里撤离

 

腊月的杨家坪悄然失语

张灯结彩的城市底气不足

忙着为留守的人打气

热闹！今年一定比去年热闹

 

只有步行街停不下来

一路的红蕃茄扣人心弦

行政大楼和动物园默默商定

以灯火的方式为新年鼓掌

 

□   大半个中国都在睡

 

我在一个房间等你，等你来睡我

此刻，也许更多的人在等你，等你

去拉拢黑色的窗帘，等你去把白天变成黑夜

 

其实，大半个中国都在睡

不要去关心粮食、蔬菜和水果

不要去关心物价和房产

不要去关心教育、医疗和保险

奔跑的车轮是假象

高高站着的权力是假象

只有睡你或者被睡才是真的

 

你在上，我在下，你在左，我在右

都无所谓，大半个中国都在睡

你胖，我胖，你瘦，我瘦

都无所谓，大半个中国都在睡

你高，我高，你病，我病

都无所谓，无非就是睡

无非就是两具移动的尸体在睡

 

睡出一江春水，睡出巨大的梦

睡出警察和小偷，睡出官僚和豪富

睡出铁路和石油，睡出荒村和喂奶的少妇

 

□   明 白

我憎恶人间陷阱密布
欲退避到明枪暗箭的背后
柳绿桃红的巨大诱惑
时时将我推到剑拔弩张的前锋
 

有一天，突然我被带到了
一个永远与外围断绝关系的地方
直觉告诉我，我死了
我的内心开始充满恐惧
在绝望中担心我的亲人担心我
担心财产以及内外账务
担心剩下的大截爱好
担心那些复仇的人找不到影踪
这是死的滋味
我还没来得及写下遗嘱
还没有作好死亡的准备
我极不情愿以这样的速度
和方式退到人间之后
突然，我醒了
满头大汗告诉我，这是一个梦

我的退避再次失败
现在，我明白了
一个人死了，如果还有思想
那是多么痛苦

□  一个地名的高度

 

我孤寂无助，在撕掉40本老黄历后

这个地名在记忆里叠加，叠加

它高过春天的第一场风，高过爱情

高过思想最高的那根银发

 

诗人，你总写风 总写月，可是

那个地名很单纯。一切与风月无关

与时间有关，与战争有关

与大国崛起的革命有关

 

有点灰色，但历史最后会张嘴

等吧，真相会重见天日 

这些，只有属于这个地名的人知道

最后，也只有属于这个地名的人不知道

 

我努力寻找着这个地名的方向

攀岩它的高度

我已经糊涂了

像80岁的老人，像抽泣的孩子

 

故乡那么遥远，你要抛弃你的孩子吗

回家路上的树已经老年痴呆 

乡间小道你为什么不变化

时间没有给你变的理由吗

 

我走着，走在幻想的小镇上

这个地名已经开始模糊 

所有的老乡都显得陌生，甚至

亲人都不认识我了，那些长大的孩子

 

桃花是簇拥的孩子

奔跑在春天的田野上

一个动作，一个微笑

让我记起了故乡，一个地方的朴素名字

 

通江，你在苦涩的酒里风化

风化的还有最后盛开的桃花

我选择顺风顺水的日子探亲

探望垂长的稻田，探望在泥土里呼吸的亲人

 

我不准备选题秋天

这个地名的秋天很淡定，整片山都很茫然

在这个地名的字典里写着许多可爱老乡的名字

游荡在外的，被风浪推回来的，被潮流吞噬了躯体的

 

我开始恐惧，担心会丢失这块阵地

在这个顾虑产生之前，我已经被卖给了远方

远方，远方

它的名字要低过通江，低过通江最低的河流

          

 

作者简介：

 周鹏程，男，汉族，1970年9月出生，四川通江县人，现定居重庆。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作品100余万。诗歌被收入多种选本。出版个人诗集《花开的声音》《迷雾城》，报告文学集《青春踏歌》。主编《首先杯全国诗歌散文大赛作品精选》（诗歌、散文卷）、《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1940-2015》《巴渝情缘》《库区深处的记忆》《自强不息》《山外是大海》等10余部文学著作。现供职于重庆日报，任《首先文学》主编、《九龙作家》执行主编，首先传媒董事长。

 

周鹏程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zhoupengchen

               

本期组稿：柳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