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天国的《天国之歌》
蒋登科
20世纪的重庆诗歌,尤其是新时期以来的重庆诗歌,在全国诗歌界都是可以排上号的。重庆的诗人多,有才气、有成绩的诗人也不少,并且还在一代接着一代地不断涌现,人们把重庆称为“诗歌重镇”,我个人以为是可以接受的,并且因此而感到自豪。不过,在我脑子里的长长的重庆诗人名单中,我几乎没有见到过张天国的名字。答应今天来参加这个会议,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德庄的电话,他告诉我,张天国的名气不大,但是读过他作品的人大多认为质量还是不错的,值得关注;其二,也许是对我自己过去的一些判断的不自信,我很关注重庆诗人的创作,但毕竟视野有局限,担心把一些诗人漏掉了,比如张天国,想趁这个机会修正或者弥补一下。
于是,我利用了一段时间翻阅了张天国先生的诗集《天国之歌》,对他的诗开始有了一些兴趣。对这本诗集,我有三个方面印象比较深。
其一是在处理诗歌与现实的关系上,作者较好地把握了分寸。我一直认为,诗是心灵化的艺术,诗是向内的艺术,但诗绝对不是和现实绝缘的艺术。能够处理好诗与现实的关系,往往体现一个诗人的艺术功力。我们承认,诗是具有个人性特征的艺术样式,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特点就忽略诗与现实的关系,甚至只关注自己的个人隐私、生命的本能,把诗歌世俗化,琐屑化。张天国的诗,无论是写他熟悉的筑路工人的生活,还是书写他对于人生、现实的其他问题的感悟,都是在比较开阔的视野中展开的。对于我们的时代发生的一些重大的事件,比如青藏铁路建设、汶川大地震、北京奥运会、“神七”飞天,等等,他也试图通过诗歌来揭示,这是值得肯定的。
其二是对诗歌体文体的自觉。诗歌文体具有自身的规范,包括语言、段式、句式等等。现在的许多诗人在探索中只考虑所谓的“创新”,而忽略了创新也需要遵守文体规范的“限制”,对于诗歌的既有规范不是很尊重,写出来的诗比较散漫,读起来缺乏诗感。张天国的诗在遵守诗歌的文体规范方面做得不错,他的许多作品都具有一定的节奏感,注重音乐性的建构。他的有些作品甚至有点像现代格律诗(现在有人称为“格律体新诗”),比如《天问》、《你说你走不动了》、《亲爱的,你睡了》等等,表面上看是不整齐的,但每一节对应起来,就形成特殊的音乐感。
其三是忧患意识和向上的情怀。诗善忧郁,是不长于赞美,优秀诗篇往往都具有一定的忧患意识。忧患意识是对生命现状的不满,也是对生命未来的思考。在这方面,张田国也做得不错。比如在他的长诗中,我比较喜欢《北极遥想》,作者从对北极的美好想象,转而了解到北极当下的处境,进而思考人类的未来,“请侧耳倾听/北极冰川轰然坍塌的声音/那可能是警钟的混响/也可能是丧钟的哀鸣”,振聋发聩,充满担当意识与忧患情怀,由此反思了我们自鸣得意的现代文明带给世界的灾难。但是,忧患意识不等于绝望意识,张天国的诗在总体上充满对生命的爱,对世界的爱,他的忧患体现的是对爱的执着与深沉,他对未来仍然充满信心。这种有向度的诗带给人们的美感和启示是丰富的。
总体来说,张天国的诗在风格上是朴素的,他很少使用华丽的词藻,而是在朴素而真诚的感悟中书写着自己对于世界、对于人生、对于现实和未来的点滴感受。朴素使人温暖,朴素也最能够接近本质的品格。
在《天国之歌》的三辑作品中,我最喜欢的是第三辑“有情的路上”。这辑的作品大多是短章,我历来主张诗的篇幅不宜太长。诗人的情绪是不断流动的,对于某一对象、某一状态的真实感受往往存续的时间不会太长,篇幅太长的诗就可能和诗人最本色的感受出现距离,甚至加入太多的水分,淡化诗情的浓度。长诗适宜于表达一个过程,过程是有高低起伏的,一般人不太容易把握得很准确,在叙事诗写作中常用。这一辑诗写得比较细腻,诗人通过点滴感受抒写对于爱情、友谊、自然风物等的感悟,点滴成趣,新鲜自然,使人读后感觉到诗人对于人生与艺术的敏锐。这些作品包括《等待》、《想象》、《我们的月亮》、《一样的月亮》、《吊兰》等等。
读完张天国的诗,我说了很多肯定的话。但我也在寻思,为什么诗歌界和我自己对这样一个具有自己特点的诗人关注不多呢?反复揣想之后,大致总结了这样几点:
第一,从作品的数量看,张田国的作品不是很多。作为一个工作任务很重而又与诗歌界没有多少联系的诗人,写诗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到现在为止,他只是在朋友的督促下出版了这本《天国之歌》。要知道,在网络时代,因为诗歌创作的即时性、交互性,来来去去更新极快,任何一件作品,不管是优秀还是普通,都可能被立即覆盖,没有一定的数量作为基础,要在诗人成群的诗坛上受到关注是不容易的。
第二,从作品的影响看,张田国的作品是诗,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但他只是自己默默地写着,不太关注当下诗歌创作的走向,他的探索不是那种当下流行的、具有冲击力的试验,显得平和,显得朴素。换句话说,他的诗的个性不是非常突出,就容易被淹没在大量同类的作品中。
第三,从作品的传播看,他的诗可能在主流的、影响较大的刊物上出现不多,尤其是以组诗形式发表的作品不是很多,即使发了,可能也因为没有标记作者身份而容易被人淡忘。在网络上,张先生似乎也没有自己的交流平台,在今天,诗歌不通过网络传播,其影响力会被消解不少。
换一个角度说,这些可能也是我所认为的张天国先生的诗歌所存在的一些问题。希望今天的讨论会能够为诗人的进一步探索提供一个契机,期待不远的将来能够读到他的更多的、更好的作品。
2010年6月4日,于重庆之北
为6月10日下午在重庆文学院举行的研讨会而作
蒋登科
诗歌评论家,教授,硕士生导师。 笔名:江舸,属蛇,四川巴中市的巴州区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博士,西南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新诗研究所所长,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外诗歌研究》主编;西南大学学报编辑部副主任,人文社会科学版常务副主编。曾在西南大学心理学博士后流动站从事研究工作,作为富布莱特学者在美国加州大学做访问学者。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现代诗学研究,兼事诗歌翻译及散文、散文诗创作,发表各类作品200余万字。主持或主研多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重庆市社科基金项目、重庆市教育科学规划重点项目等,多次获得重庆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重庆文学奖等,1998年被《淮风》诗刊评选为“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评家”。系重庆市学术带头人后备人选、中国人文社科学报学会常务理事、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重庆市高校学报研究会副理事长、重庆市期刊协会常务理事、重庆市现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副秘书长、重庆市第二届青联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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