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紫云英 蓝鸢尾

葛海林

一

这辈子能够在这里有一套房子，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个想法或者说梦想还是在我十六岁那会儿冒出的。那是我第一次进榆城，爹送我到榆城一中上高中。爹虽然只是个农民，但在人口三千不大不小的槐庄也是叱咤风云很了得的人物。一个槐庄村的副书记，主管着民事调解和农业生产，还兼着红白理事会会长，你说这么多职务集于一身的爹，按说儿子要从槐庄到榆城读高中了，村子里不该派一部车送到城里！可就在这件事上村车队队长范端愣是没有给面子，说咱们这车队统共六辆车，书记的小舅子搬家用去三辆，村长腰痛去了桃市医院看病，还有一辆给响水镇税务所的刘所长用去了，说他的丈母娘今天出殡，就剩一辆车了，按说安排给我爹也就行了，可是这个范端说，得留一个机动的，要不万一有个紧急事情他没法应付！你说把我爹的面子搁哪里了。没有找下车的爹正披着中山服往家里走时，在村煤窑干矿长的小宝说，叔，你这是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爹说，我在这槐庄干了不下三十年了，竟然连辆车也找不下！我明白了，叔是不是要送卫刚去榆城一中！那好办，我明天正好在县安委开会顺便把这件事就办了！爹这才露出好脸来说，小宝，那就说好了，明天早上我在官坊街等你。小宝，你只要把我们放在榆城一中门口就行了。小宝说下午天黑前他就散会了，他来学校门前就把爹捎回去了。我和爹在学校报了到，找见住的宿舍把被褥日常用品都放好，又认了一下要开始高中生活的教室，爹看了看天还早，刚十点，就说，卫刚我带你到榆城最有名的阳春楼转转吧。

    那时的榆城只有两座高楼，爹指了指，说上边有大钟表的那座七层楼就是信达贸易公司，你堂哥文生就在那里上班。我看到爹骄傲的神情，好像在他眼里，这座层高七层的什么信达贸易公司就好比西游记中的凌霄宝殿，我抬起头好好瞅瞅，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心，我以后要把这七层楼踩在脚下。爹指指和这个七层楼并排在一起的五层楼说，那是榆城有名的蜗牛楼，里面服装鞋帽文具应有尽有，以后你要买个钢笔本子就去那里，我又顺着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个蜗牛楼果然名不虚传，左扭右弯往复循环，我就想今后在榆城要读三年高中有的是时间，我要去逛逛！

在平坦如砥的大街上走了一段路，然后我们进入了街道，爹说这就是刚才看到的七层楼，那边就是蜗牛楼，要不要进去看看？我经常听爹讲起阳春楼的故事，就说爹阳春楼既然是这榆城的标志性建筑，咱们还是先上阳春楼吧！前方街道变得越来越狭窄，爹说这就是十字街，“十字街的煤灰坷拉踢打出来了”听过吧？说的就是这条街，我放眼望去一条长长的街道，就像一条扁担一样伸向远方，除了街道两旁繁华的店铺以及挤占到路边的吐舌头经营的货物外，几乎和槐庄没有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