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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短篇小说《西瓜地》已经发表于《翠苑》2010第三期

(2010-06-13 13:4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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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吴永华

 

 

1

 

六月三伏天,热。福子的手像摸着了太阳,烫哎。福子不知道把手往那儿放。脸上也热,挂着的汗珠开了河往下淌。三伏天怕也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了。有句话这么说:小暑不算热,大暑正伏天。

福子吃过午饭,眼皮就开始打架了,麻辣辣、痒痒的。福子睁眼,可眼睛呀不听,就是睁不开,于是干脆倒在门板上。娘说了,我出去,你留神,把门口的衣服望住点。虽说福子眼皮已经合上了,可心里面清楚,这会儿自己不能睡,真的不能睡哎!他想不通,娘怎么就总是赶在时候晒伏,为什么庄上的人家都得晒伏,都得把屋里的东西给搬出来晒伏,衣服要晒伏,衣服是棉花纺的,会受潮,哪为什么连睡觉的床、吃饭的八仙桌也得抬出门晒伏呢?床和八仙桌明明是木头做成的,难道说不晒伏床和八仙桌就会软了化了。不可能,木头就是木头啊,再说了,床是杉木做的,那八仙桌就硬了,是柏木面子杉木腿,怎么会说软就软说化就化呢?庄上人怕都老了,爹娘也跟着老了。人老了是要做蠢事的。要不才不会跟打了水仗似的,什么东西都得晒伏。为这,一大早福子跟娘就顶了嘴。娘说,你瞎想什么,大人做的事,等你和喜子长大了就会知道的。娘说过,衣服得晒伏,要不就发霉,会变成灰尘。娘说出这话的时候,福子脑子突然闪出了一件粉花褂子,那是四娘穿过。福子就想起了四娘,要是四娘不知道晒伏就好了,要不她穿上那件粉花褂子又要去西沟李侉子那边去了。

其实,是四娘找李侉子,还是李侉子找四娘,谁也说不清。福子只是听说,他没有见过。大人们的事,福子呢只是个猜,能猜几分,就会像几分模样了。

娘说走就走,福子睡不着了,耳洞呢,就变成了一个老大老大的话筒,里面灌满了知了、知了、知了的叫声。要是没有知了吵吵闹闹这个中午会好好的眯上一觉。福子心想,娘倒是快活,这么多衣服都晒在外面,我能看得清吗?我才不管呢,反正衣服是娘让抱出来的,要是起风了,要是天下雨了,要是衣服被风刮跑了,要是衣服被雨下潮了,要怪还怪娘呀,谁让娘好好的连东方红后边的天气预报也听不准了。不会的,娘她心细,细得像一根刚吐穗的小麦芒。娘的耳洞大,娘的耳洞连树上的知了都进得去,要不为什么夜里东庄的狗叫她都听得真真的,娘肯定听清了天气预报,要不她才不会放心地走了。福子想到这些,眼皮还是合着,睁不开,就睡了。娘说过,吃个猪也不如一呼。好好地睡上一觉该多好啊。不过,爹的话又响在他耳洞里:福子你中上喝了番瓜汤,就不许躺在门板上睡觉的,得精神点,要不就会犯病,犯病了要挂水打针,那才疼呢。再说,还有喜子,他小呀,你上点心,叫他在屋子里呆着,别跟个没魂的鬼一样一天到晚也安不住身哎。爹怎么也就老了,让喜子大白天呆在屋里,喜了能呆住吗?喜子呆在屋里能不瞌睡?可现在床不明明抬在门口晒伏了,难不成爹就真的要老了。要是爹老了,那我和喜子谁来管。要是没人管那日子怎么过哎。

比方说吧,四爷死了,剩下四娘和莲子过日子,四娘她就没人管了,都说四娘她现在快成了野婆娘。但是,现在福子越想呀,还是觉得四娘好看。嘴呢,就流下了口水,又咽回嘴里。四娘好看,走起路来胸脯上的两只兔子,一浪一浪、一波一波的。福子一骨碌立起身,门板上写下了一条长长的水印,像蛇,不是蛇,不是蛇,那是什么,是水哎!等他转过身门板上的水印就没了。脸上呢,是门板压出的麻子,红一块,白一块。福子摸着脸麻麻的、痒痒的。于是,福子就喊:喜子,喜子。喜子早已睡熟了。喜子身下是一床凉席,脸呢让蒲扇挡得严严的,手腕上的铜玲手镯在肚皮上一起一伏刚啦啦、刚啦啦地响。福子想叫醒他,又怕喜子惊了,就紧紧地盯着门口看。

怎么说呢,现在福子脑子生出一个坏念头,四娘胸脯上的那两只兔子会不会跑呀?要是不跑,那就好了,我真想摸摸她的兔子,喝一口,再喝一口。四娘家该不会晒伏。福子听娘说过,不晒伏衣服是要上点子的,再也穿不出来。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四娘也就别想再扭腰摆臂唱那支歌:

 

正月一年岁之春,二月土地上红灯,

三月清明做柳花,男男女女去上坟。

四月初八佛老生,五月初五是端午,

六月三伏天闷热,来个西瓜当水喝……

 

想到这,福子口就渴起来了,想喝水。他拿起缸盖上的那只瓢,通一声,舀起一瓢清清的水,骨碌碌骨碌碌,嗓子凉丝丝的,还是渴,就又把瓢伸进水缸,通一声,舀起一瓢清清的水,骨碌碌骨碌碌,肚子凉嗖嗖的。肚子已经让水给灌得高高的,像个西瓜,嘴里还想喝,这时他想起西沟李侉子种的那块西瓜地,要是自己现在就走,去西瓜地偷西瓜,或是干脆就坐在西瓜地大嘴大嘴,美美地吃一回,该多好啊。现在李侉子肯定也在睡觉,他才不会就这么辛苦地守着快要了藤的西瓜地。再说,了藤西瓜是没人稀罕的,要是自己不渴才不会去西沟那片西瓜地呢。

福子终究是胆小,他害怕被李侉子抓着。还是让喜子一起去:

“喜子,喜子你醒醒,我们走。”

“去哪?”

“西沟,”

“干什么?”

“去偷李侉子的西瓜!”

“我不去,我真的不想去!”

“你呀,你也没胆呀!”

“要是被李侉子抓了怎么办?”

日怪呀,怎么喜子嘴里说出的想法跟自己心里的想法是一样样的,难怪娘说了兄弟是一根藤上的瓜,就跟西瓜地里一根藤上的瓜一样样的,要是红瓤那一串瓜就都是红瓤,要上黄瓤就都是黄瓤。福子笑了,我有法子。喜子说,你有什么法子,我听听。福子不耐烦:就别问了,到时你会知道的。喜子就这么将信将疑地跟着福子出门了。喜子问福子,哥,你说说,队长好好的就请来了宝应李侉子干什么?福子说,你不知道吧?喜子点头:不知道。福子说,李侉子种的西瓜甜,你不知道四娘都已经被他给勾住了?喜子不明白,怎么四娘就让李侉子被勾过去了?不可能,西瓜可是圆乎乎的东西,怎么就生出瓜子,怎么就勾住四娘的腿,四娘的胳肢窝,四娘胖乎乎的,四娘才不可能让西瓜给勾住。是不是福子偷瓜,就瞎说了。喜子心里想着,就把手伸过来,将小指做成钩状,说,勾住四娘是什么意思?福子笑,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喜子点头。福子说,跟你说不清,真也说不清。喜子就不再追问了。不过,喜子还是犯疑:为什么队里就没人会种西瓜?福子说,听娘说了,过去队里种西瓜的卜叔,不知怎么回事,活活死在西瓜地里,从那就没有人想种西瓜,也没有人提种西瓜的事了。喜子似乎明白了,哎呀,原来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我说呢,种西瓜还得找个李侉子呢。

福子在前走,喜子紧紧地跟着,一步跟一步地紧跟着。

 

2

 

钢啦啦、钢啦啦,是喜子手腕上的铜铃手镯在响,比刚才在家里还要亮。真难听。福子不耐烦了。腿呢,就抬不起脚,像装了铅,沉沉的。福子后悔自己怎么就没让喜子把手镯放在家里。就这么大腿上绑锣走到哪响到哪,怎么行。福子的脑子就是怪,娘说过,福子是小鬼子投胎,满脑子古怪事。现在呢,福子就觉得喜子腕上的这手镯越来越像莲子家白花花脖上挂着的铃铛。想到这,只是一忽闪的念头,福子就吐出了舌头,回头瞪大眼睛看喜子,喜子不出声,跟屁虫一样,屁股一扭一摆,一扭一摆。福子想笑,又不敢笑,他怕喜子生气,就抿起了嘴。白花花那可是狗哎,白花花还系着个铃铛,难道喜子就不该有自己的手镯,喜子的手镯是他的命呀。记得喜子六岁那年,也是三伏天,喜子差点给水鬼抱走,爹娘,还有庄上的人,把他光溜溜的身子担在大锅底上,一二三!一二三!一次次压着他,肚皮都快破了,终于喜子嘴里“哇”出泥水,鼻子才呼出气来。再后来,外婆就送了这副铜铃手镯,说:喜子乖乖水命,是属水生的命,得拴着,外婆就亲手给喜子套上了这副铜铃手镯。

福子走在前面,喜子踩着他的影子跑,屁股一扭一摆,一扭一摆的。福子步子慢的时候,喜子也能追着,听着钢啦啦、钢啦啦的铃声,福子心里毛毛的,步子不由得就加快了许多,嚓嚓嚓,嚓嚓嚓,福子感觉自己的脚与地皮在摩擦,可脚皮一点也不痛呀,这要是在过去,他才不会光脚出门的。不过,现在有急事,也就把鞋房忘穿了。福子真的顾不上这些。喜子紧跟在后面,可他心里想说,哥你怎么这么心急。喜子噘起了嘴,就不想跑了。喜子喊:哥,你等等,你等等我哎!福子就停住了步子,喜子也停住了步子,铃声没了,铃声消失得一干二净。福子不说话,就又起步,喜子又跟着起步,屁股一扭一摆,一扭一摆,铜铃就又钢啦啦、钢啦啦地响起。福子忍不住了,就飞一样往前跑,把喜子甩得远远的。福子耳洞倒是清净了,什么杂声也没有,连树上的知了声也没了,可当他回过头,远远地看,喜子不见了,就不得不又停下步子等。等。

喜子上来的时候,猛一看,喜子的脸跟个紫萝卜一样。头呢,晃晃悠悠,直冒热气,像个大蒸笼。福子吓了一跳:喜子你怎么啦?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你的脸成了这猴样?喜子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啦,心口七上八下,通通通地跳,嗓子里的气也喘不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红一阵青一阵。喜子鼓起了眼睛,说:

哥,我不去了,我真的不要西瓜了。

你真没出息,过这条田埂就快到了。

哪不是还要过河吗?

过河有我,看把你吓的。

喜子还是不想走。喜子说,哥,都了藤的西瓜了,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去了,要去你一个人去吧。福子说,了藤瓜也是瓜呀,你不知道吧,过去娘就领我看了三叔的了散藤西瓜地,你猜人们去了干什么?喜子说,不就是把西瓜分了,一家一户往家抬。福子说,不可能!

为什么?

队长有要求,只许吃,不许拿。

哪你跟娘去了能吃几颗?

不光是我和娘在吃,连队长、莲子、四娘他们都在吃。

四娘、莲子也吃啦?

四娘、莲子是女人,肚量小,她们还真的吃啦?

四娘和莲子先是站在地里吃,后来就坐着吃哎。

最后她们回家了吗?

不回家能去哪?

住在西瓜地里过日子,不是有瓜吗?

西瓜也不能当饭呀。

哪现在为什么偏就不开园,不让我们进去吃呀?

那是李侉子的,是外人种的能一样吗?

我还是不想去。

哪你拾的鸡粪不都送给李侉子了?

喜子问,李侉子要我们拾的鸡粪干什么?福子说,追瓜呀,那样子长出来的瓜才叫个甜。喜子一听,手捂肚子就哇哇哇地吐。福子不知道喜子这又怎么啦,就扑着喜子背。喜子不语,泪就从眼里流出。福子担心,是不是自己刚才步子快,把喜子急坏了:喜子,我这回慢慢走,你跟着,不过,你得把手镯脱下来先埋在这儿。

……

喜子说,鸡粪追出的瓜不好吃,臭。臭?不会,吃的东西哪不是粪追出的,要不爹说了,猪粪追出的稻子,碾出来的米,香。爹还说了,猪有四只脚,叫“四脚封”,“四脚封”封出来的粪才肥田,长出的庄家才是香呢。你说说哪鸡才两只脚,按爹的说法是“两脚封”,再怎么也比“四脚封”香吧?

喜子心里直打鼓:不行哎,要是被李侉子抓了怎么办?喜子迟疑了,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喜子看着福子,福子不理,福子就埋着头把脚深深地踩进土里。福子一生气,往往就这样。喜子最怕哥生气,他知道哥要是不出声,要只顾埋头想事,总会想出让你猜不透的坏主意,要不娘才不说他是小鬼子投胎呢。喜子就摇着福子的肩,哥,我跟,我走,你就别想了。福子弹簧似的蹦了起来,说,哥这回保证让你好好地吃几颗“黄瓤黑籽”。喜子不明白,哥是不是也糊涂了,要说是“红瓤黑籽”倒也没少见,可现在他要让自己吃“黄瓤黑籽”,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喜子脸喜滋滋的,不过他心里清楚,哥看样子不是哄自己,要不他就这么嘴馋,满脑子都是瓜呀。

快到地头了,天明亮起来。风一吹,只轻轻的一吹,对岸那瓜地里的叶子就像听了命令,都呼啦啦、呼啦啦翻过去,一下子绿毡子就变成了灰草帘,再一个旋风,哪灰草帘哗哗哗、哗哗哗就又变成了绿毡子。鼻孔呢,就全都是香,是甜甜的香。远处柳树下是李侉子的瓜棚。喜子害怕了,那瓜棚边就是坟地呀,难道李侉子就不怕?福子小声说:喜子你小点声,李侉子就在那棚子里,估计他这会睡了,要不他在看书。

看书?什么书?

你真的不知道吧?

不知道?

爹说了,李侉子最爱破了皮的红楼梦?

红楼梦?什么书?

不知道。爹说了,小孩子就不能看这书了。

为什么偏就李侉子能看?

不知道。爹说了,书里说的是女人事儿。

喜子说,女人,女人怎么了,莲子不是女人吗?四娘不也是女人吗?福子想笑,可就是不出声,向喜子使了个眼色:不许笑,笑出声,要是李侉子发现会坏事的。喜子也收住了笑。

福子弓着背走在前面,喜子蹦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

 

3

 

等他们脱光衣服过河的时候,太阳已经躲进了云里。四周静静的。一阵风,绿汪汪的瓜叶哗哗哗、哗哗哗就又全面翻了过去,眼前呢,东一个西一个躺着的都是瓜哎。福子吐出了舌头,我的娘呀,都快了藤了还有这么多大家伙,不愿说李侉子种瓜好,不愿说四娘被他勾住了,要不是这一地瓜他李侉子凭什么就能钩住四娘?喜子也惊呆了,直愣愣地盯着西瓜看。又一阵风,没了,西瓜就真的没了,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叶子绿汪汪的,四周静静的,没一点声音。福子指着瓜棚说,你盯紧点。喜子说,哥,这会儿李侉子哪有心思看瓜呀,肯定睡了,他才想不起中午会有人偷瓜,你就放心吧。福子说,让你盯你就盯,听着!喜子清楚自己是不能违背福子命令的,尤其是这个时候就更不敢马虎了。喜子“嗯”一声就趴下身子,头上顶着柳叶帽与瓜叶和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哪是叶子哪是喜子的头。喜子看那认真的样子到也像个小兵,福子心里就想笑,他不笑。喜子呢,头抬得高高的,眼晴就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前方。

福子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里就想,你再怎么的也是我的兵哎,你神什么呀,我让你出来,你就跟屁虫屁股一扭一摆,一扭一摆地出来了,我让你把手镯埋了,你就得埋。福子害怕了,那手镯可是喜子的命呀,要是喜子告诉娘,说手镯已经埋了一回,娘知道了,娘会骂人的,娘肯定要说,喜子的命你都不顾了,喜子小不懂事,你是老大,你还这不懂事呀。福子的心里就惦记起刚才埋手镯的那棵松村。记住了,没事的,手镯就埋在田拐弯的那颗松树下。福子还是不放心,怕记错地方,就爬过来,问,喜子,你想想你手镯是不是埋在那颗松树下?喜子不回答,喜子想,这还要问,不明明你让埋在那地方的。福子见喜子不说话,就又转身朝前爬。可福子心里不踏实,要是喜子的手镯被人发现拿跑了,这怎么跟娘说清呀?

福子回过头,见喜子还是一动不动,像只受惊的鹅,肚皮压在地上,脖子立得高高的。福子害怕了,福子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怎么喜子就真的来说话了,怎么喜子就跟木人似的头不动了,膀子不动了,手也不动了,是不是刚才过河的时候,他的魂已经被水鬼吸跑了?是不是水鬼欺骗自己,把喜子的影子给自己跟过来了?福子就想喊,可话到嘴边又不能喊,要是让李侉子听到了声音,那不是坏事了。于是,福子慌忙往后退,当快到喜子这边的时候,小声说:喜子,喜子你怎么就不动啦?喜子脸早已拉成了一个苦瓜,眼睛里就都是泪。怎么啦?喜子你倒是说呀,哥害怕你这副样子。福子使劲掐了一下喜子的屁股,喜子的嘴歪了一下,只是歪一下,还是不出声。福子心想,要不爹说了:福子尖,喜子儍。怎么喜子就应了爹的那话,成了个傻小子了。福子仰着脸盯着喜子笑,可喜子不笑,就用手摸着喜子肚皮,肚皮还在动呀!福子这就放心了,说喜子你可别吓哥了,哥可经不住你吓。喜子还是不说话。

福子这就更担心了。猛然,他抬头,看到了喜子后背上爬着一条毛绒绒毛虫。毛虫呢,早已经把嘴埋在喜子的背上,吸着,沿着喜子的后背流下的是血。

福子顾不上,一抬手,“叭”一声,毛虫被扑成了一汪绿水。喜子一转身,吱吱地“呀”一声,哥,你怎么没眼睛啦?明明我背上有一只毛虫,为什么你的眼睛就偏在这个时候给糊了,要是你再不过来,我身上的血怕让毛虫喝光了,这不就要了我的命了。你说说。福子想笑,就又收住了笑,这点小事你也下不了手,难道你还不如一条毛虫,你就是死心眼,死心眼哎!

……

河里满是瓜,像一群鸭子。

喜子说,哥,行啦,要不我们怎么往家拿。你担心什么,反正这瓜也不值钱,谁让李侉子勾四娘的。喜子还是不懂福子这话的意思,就又把手伸过来,小指做成了钩状:勾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看着小指,又抬头盯着河面上的瓜,为什么西瓜就一个连着一个,那排在最前面的瓜藤拴在河边,后面的瓜就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一个水浪过来了,排在后面的瓜就跟着摇摆了一下,就平静下来,接着又一个水浪过来了,排在后面的瓜只是像蛇身一样摇摆,就是分不开。这时,喜子突然就开了脑门,明白了,勾原来是连在一起,就像这河面上的西瓜,屁股靠头,头顶屁股,用瓜藤给连起来。要是没有人管,这些瓜就会顺着水走了,跑了。福子说四娘被李侉子勾住了,是不是就跟这河里的西瓜一个样,是不是也会跑了、走了,果真是这样,这怎么行呀,四娘就是四娘,她该跟莲子穿衣吃饭过日子呀,怎么就跟李侉子屁股靠头,头顶屁股过日子,李侉子是外人呀。要是李侉子走了,哪四娘不就也被勾走了。要是四娘被勾走了,哪莲子怎么办?莲子吃饭谁给管。是不是莲子也会跟在一起给勾跑呢?喜子就不敢往下想。他看着福子又拉着一个瓜往河边挪,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瓜棚,瓜棚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哥,你快点,没事的。

 

4

 

喜子的腿在哆嗦,身子软软的。喜子见过李侉子一个水猛子扎下去,从不露头换气,一口气就能钻出几里地。喜子就怀疑起来:是不是李侉子能通水鬼?要是真的他李侉子能通水鬼,哪哥和自己还要过河,怎么办?要是李侉子发觉了,李侉子根本就不用费力,也不用追不用赶,只需用手拍拍水皮,轻轻地拍拍皮,水波就会一漾一漾的,那水草也就跟着晃动起来,像广播线一直通到水底,通到水鬼的家,水鬼肯定就知道这是李侉子有急事找他们了。要是水鬼知道自己和福子正在地里偷李侉子的西瓜,而且是足足偷了一河面的西瓜,这不就等于是犯下了天大事的了,水鬼才不会放过自己和福子呢。要是果真的这样,那该怎么办呀?

喜子坚持不住了,终于小声喊了起来:哥,哥,你快过来,你快过来。

福子没有听见,正拉着一棵大西瓜往河边挪。喜子越想就越害怕,不自主身子抖了起来,满脑子都是水鬼,似乎水鬼现在就在水里边等他们呢,要是福子到河边送瓜被水鬼抓去怎么办?喜子慌忙就噌噌噌,噌噌噌地退着身子,屁股一颠一颠的,柳叶帽像个球在地里翻滚,等快到福子身边,就一手抓住福子的手,一手死死的抓着福子怀里的那颗瓜。福子说:你疯啦?等这颗瓜送下水,我们就走人,让他李侉子后悔去吧?谁让他勾四娘的,这是他的下场!活该!

活该?喜子捂着嘴小声说,李侉子你也敢惹?

怎么啦?

你说什么?

喜子不说了,他想把自己的想法一丝不漏地藏在心里,他害怕自己说出来,福子也跟着自己害怕,要是福子也害怕了,哪怎么过河,哪怎么回家。还有哪手镯怎么才能找出来套上自己的手腕呢。

福子不清楚喜子想什么,不过,他还是坚持要把这最后一颗瓜往河里送。他知道,这阵子李侉子肯定睡得像怀里的西瓜一样,熟透了心。要不他早就发现自己和喜子在这边偷瓜了。福子说:喜子你再坚持一下,你就呆在这里不动了,你给我盯紧点,瓜棚那边一有响动你就打个口哨。我送了这颗瓜,再过来,我们好好地吃上几颗。

喜子说:李侉子真的不能惹哎!

又怎么啦?你说说。

喜子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说了福子,喜子还是说出了嘴:莲子说过,李侉子天天都在这四沟里洗澡,李侉子跟西沟这条河里的水鬼好着呢。

福子说:不可能,他李侉子是人,他怎么能跟水鬼好呀?

喜子说:莲子说过,每天晚上李侉子那瓜棚里就有水鬼在里边。

福子说:不可能,水鬼怎么会呢。

其实,过去莲子过去告诉喜子的都是假话,莲子也害怕自己的娘就这么跟着李侉子,要是有一天娘真的跟着李侉子跑了,跑得远远的,自己该怎么办?莲子把娘就编成了一个水鬼。人家莲子是女孩子,莲子跟喜子是不好直说的,莲子是想让喜子给出出主意。喜子才不会知道呢。当喜子把这些话说出来,讲给了福子,福子也就给骗住了。

福子呢,他也想起了一件事,是娘讲的,娘说过,李侉子跟水鬼好,有一次就有人看见李侉子跟水鬼在河边晒太阳,而且呢人们都看得真真切切,说水鬼不大,就像西瓜这么大的身子,身上呢是黑乎乎的毛,像一堆狼草,眼睛绿乎乎的,就像西瓜皮那样的绿,不过,水鬼眼睛一忽闪一忽闪,发出的光是冷冷的。

福子心里也没底了,这西沟里的水鬼会不会就真的跟李侉子好上了,是不是就真的听李侉子的话,是不是李侉子让水鬼干什么,水鬼就真的会干什么。要是真的这样,哪自己和喜子怎么过河?不过,他的担心又不好跟喜子讲,喜子小,喜子脑子简单,要是你告诉他这事是真的,喜子肯定就要哭爹喊娘,不能告诉他。怎么办?福子装着没事的样子,说,喜子哪会呢?你就放心吧。你等等,等吃完瓜我们再走也不迟。

听到这,喜子肩膀一耸一耸地小声抽泣起来: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喜子猜疑地盯着福子看:现在自己手镯早被埋了,如果有手镯防护,水鬼是不敢上身的。怎么办?

福子敢忙就放下怀里的西瓜,挪过身来,问:

喜子怎么啦?

我害怕。

怕什么?

喜子说:我想回家,我害怕过河。

福子点头,难道你真的就害怕会遇着水鬼?喜子像是受了骗,眼泪就又流了出来。福子说,真没出息,有我保护你过河,你还不放心?

喜子摇头:我不敢过河,你干了坏事,你看看河里都是李侉子的西瓜。

福子说:怎么啦,偷了李侉子的西瓜又怎么啦?

喜子说:李侉子的西瓜你也敢偷?

福子说:这有什么,谁让他不干不净总是在勾引四娘,他就是活该!

福子说出这句话,喜子就更加害怕了,因为他知道哥的脾气,哥认准是事就一定会做到底。喜子说:哪人家李侉子勾引四娘碍你什么事?

福子说:怎么就没关系,四娘走了,莲子肯定就会走,哪莲子走子,也就是把你的小媳妇给带走了。

喜子说:谁说莲子是我的小媳妇?不明明是你的小媳妇?

福子说:娘说过,说莲子好,说莲子跟你喜子最配呀。

喜子不哭了,可他还是担心,人家李侉子也许早就让水鬼在河里等我们,只要我们一下水,也许水鬼就要抱住了,把我给带走。喜子这么一说,福子身上立即起了鸡皮疙瘩,连他自己也开始相信喜子的话。福子也知道,李侉子是不好惹的,要是果真有水鬼那就完了。

 

5

 

六月里的天气,就跟猴子的屁股一样,说翻脸就翻脸了。刚才呢,太阳直照头顶,现在不同了,太阳躲进了云里,而且西边天空乌云就大片大片压了过来,底下那水天一色的地方留下了鱼磷瓦,一片一片跟着云朵铺过来。

天上云盖瓦,人间雨淋淋。眼看这雨就会跟过来。

喜子说:哥,不好啦,真的不好啦?

又怎么啦?

变天啦,哪我们家门口的衣服怎么办?福子一听,也急了,说走,快过河,快回家,要是衣服被雨冲跑了怎么办?

喜子担心了:哪这满河的瓜怎么办?

这时,福子已经站进了河里,可喜子害怕了,他不敢下水。喜子就呆呆地站在河边,手上是一根蒲棒,圆乎乎,滑溜溜的。

福子急了,他心里真的急,要是家门口的衣服被风刮了,被雨湿了怎么办?于是就鼓起了眼睛喊:下来,快下来。

喜子还是不愿下水,他是担心河里有水鬼哎,他真的就不敢下水了。

福子说:李侉子可没发现呀,哪来的怕?

喜子自言自语:水鬼你可别抓啦,这都愿李侉子,是他勾引四娘的呀。

福子说:就是话多,你怎么相信水鬼,再说你也没见四娘呀。

喜子说:你不是说啦,是你说的哎,你怎么就忘啦?

福子说:是怕莲子跑了吧?

喜子说:你不也是害怕莲子跑了?

……

喜子一脚伸进了水里,福子用手拉着他的手:你快点,一使力,喜子就扑通掉进了河里。喜子呛了一口水,站了起来:哥,你保证这水里就没水鬼。

福子说:你怎么这样,快走!快走!

远远里地从瓜棚那边飘过来一团花红的东西。喜子死死的抱住福子:哥,你看看,你看呀,是不是李侉子给水鬼发信了,要不怎么这花红的东西就会自动从瓜棚那个地方过来了。

福子慌忙拉起喜子的手往岸上爬。这花红的东西远远的,他们根本分不清这团东西到底是什么。突然,一阵风,扬起了灰尘。福子眯起了眼,紧紧地盯着这东西。哗啦,这花红团已经盖在了他的脸上,他用力一抓,原来是四娘的那件花粉掛。

福子大声高喊:李侉子,你不要脸!

喜子也跟着喊:李侉子,你不要脸!

瓜棚那边李侉子大跑起来。李侉子喊:小家伙,哪里跑,你们老实给我跪下,你们别跑,老子这就过来收拾你们。

福子不怕,喜子也不怕,一转身,通、通跳进了水里。水面晃起了两个大大的水圈,一点点一点点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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