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一个人在没人的时候涂鸦，因为，我觉得有一大帮不理解我的人在我后面看着是件很别扭的事儿。有空儿来西城区文化馆对面的墙上看看吧，看着不顺眼，就吐口痰上去。
                                                     ——张东旭：《我是天使，我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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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幅看后会让人生出异样目光的涂鸦，是多年前做过一本书后特意复印留下来的，原稿都应嘱退还了作者。作者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而我则非常非常喜欢他的画。现在这样另类个性的涂鸦真是不多见了。

    那年我们一行去北京组稿，住在西单西斜街胡同的中组部招待所里。从招待所到街口有一段路程，每日的早出晚归让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早晨，胡同南边基建工地的十几褐色大铁板围墙上，被统统用彩色粉笔画上这样的涂鸦，朋克少年，怪诞夸张而多有孩子气，多幅以及那么大的幅面，会让你立刻想到是谁在什么时候用了多长时间去创作这些涂鸦的问题；傍晚再看时，这些画又消失得无了踪影，只留下拖把抹过的痕迹，又是谁在什么时间动用了怎样的人力来消除这些庞大的壁画？这必定是一场有意思的涂鸦孩子与居委会老太太们的涂鸦与反涂鸦的恶战。我说这孩子画得让人吃惊，功底很不错。如此反复了几天，直到要回去时我们才把特邀写手谭老头叫了来，让他留守这里试着找找涂鸦人，看看有什么情况。这谭老头果然厉害，他用地上拣的粉笔头在板墙上留了他的手机号，于是就找到了这个涂鸦男孩和他的所有故事。

    涂鸦男孩叫张东旭，在读技校。从他的涂鸦还扯出了几册剪报本的日志，有剪贴的图片文字也有他自己的图文作品，林林总总汇集了一个年代一个年龄段的少年物质与精神生活的全部。这资料太丰富太奇异了，兴奋的谭老头建议说可以出本好玩的书，我们看后也极为首肯。接着就由谭老头负责编辑整理，我们则做书的设计编校印刷宣传发行工作，直到几个月后书印出与读者见面，忙碌了几个月。书名《我是天使，我不骗你》很贴切。书印得并不多所以很快销售一空。

    谭老头是我们同在一家杂志供职时我送他的外号，本人其实很青春没一丝老态迹象。他下笔激情妖艳脑袋也极灵光，曾以小说《红纸伞》在网上红火了好一阵子。他编辑处理张东旭的日志自然也十分的亢奋张扬有大大的煽动力。美术设计是请《女友》杂志美编王艾尼做的，费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效果还不错，虽然有些柔气却也符合了青春少年阳刚的另一面。只是印刷做得不很好，那时西安的印刷水准实在不敢恭维，还专门派人去监工结果印出来还是失望，十几本中选不出一本看着还像样的书。好在书本身的张力很强，小读者很喜欢。

    张东旭用涂鸦描绘了他眼中是浮世人生，也用文字表现了他作为个体与包围他的社会生活社会群体及个体的诸多联系。不“被”约束是他最大的特色，他用自己的话语简洁明了生动地表达这一切，从京都市井生活到自己的生活圈子，从流行文化到时尚的泡沫，从对外在世界的批判到内在心灵的独白与空想……给了自己也同时给了他人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刚拿到书稿，我曾对《当代青年》的李耘和《美文》的穆涛“吹”过，我说老贾不是提倡大散文吗，这就是大散文呀，鲜活生动没有传统的文字章法和修饰，却一样叙事状物得那样动人。不知道他们听过意下如何，《当代青年》主编还要了我们的校稿学习去了。现在回想那时是我幼稚了，说出这样的话，也许做久了儿童读物就会染上爱激动的毛病。

    女儿买过一本书叫《动物饼干》说好像就是那个张东旭的，你看看比你们做得好。我看了，是五年之后和平出版社新出的一本，作者是张贼贼，一看就是张东旭的东西，不过人家书做得确实好，很讲究很硬气，保持了他们追求的“自然的、原始的、单纯的”生活状态风格，但内容还是没有“我是天使”好，原因是毕竟张东旭“成熟”多了，成熟有成熟的好也有它的不好，不好是因为它有了时间的“包浆”。正像他在《动物饼干》中无奈叹道：“我现在已经过渡到张贼贼了，我停止空想开始工作和想要赚钱。不然我的朋友们都会离开我的……”当然他的文字却修炼得更好看了。我还是喜欢前张东旭时代的涂鸦。

    十年过去突然想起了张东旭，这个不凡的涂鸦男孩现在做什么？网上很好查，而且有不少读者都在惦记着他。一位初二时读过《我是天使，我不骗你》的读者终于找到他的下落：“他曾经以‘张贼贼’这个名字出过几本书。《动物饼干》和cult少年系列。现在在某日资公司做game design和画插画。只是风格已经没有以前的朋克和犀利了……很心酸，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是不是代表了那些美好幻想的磨灭我不晓得。虽然他现在也很好，依然做着一些至少有点兴趣的事情。我也翻出以前的《城市画报》和《1626》来看，细细找寻，果然有他。只是我之前都不知道。想想也还好。至少我还找得到他。……张东旭，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天使。然后我们在乎你的智商是180。”这是一个读者的感受，我也同感。

    擅长煽情的谭老头曾在《我是天使，我不骗你》的广告文案中说，是编辑们从街头拣到了天才少年张东旭，错，他说错了，事实是张东旭用他的朋克涂鸦拣到了我们这些图书编辑。他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会跟上来的。其实无论张东旭过渡到张贼贼或者还会过渡到张什么都无妨，只要他继续保留自然、原始、单纯和善良，他的画和文字就永远美好，他就永远是天使。

    真的，我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