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刊》2016年2月号上
《关系》
你一定说是水,我在鱼和水草间为难
雨季过后,长久干涸
在灰土里唱歌的人,裙角无风
你左耳失聪后
我轻易就能进入每一种植物,包括草药
作为药引和药渣,苦味都不够
而作为一颗糖,甜又不够
早晨的时候,我们同时出门
天气变化了几个省份,我不相信你
走失的信息
但是风一定会吹过黄昏
我们同葬于泥土,距离恒定
《向天空挥手的人》
在喂完鱼以后,南风很大,大朵大朵的蓝被吹来
她看了一会儿鱼。它们在水里翻腾,挤压,一条鱼撞翻
另外一条
一朵浪撞翻另外一朵
如果在生活里,这该引起多大的事件
如果在爱情里,这会造成怎样的绝望
一定有云朵落在水里面了,被一条鱼喝进去了
如同此刻,悲伤落在她身上,被吸进了腹腔
或者那悲伤只因为南风大了,一个人还没有经过
她喂完了鱼,夕光缓慢了下来
风把她的裙子吹得很高,像一朵年华
随时倾塌
突然,她举起了手,向天空挥动
一直挥动。直到一棵树把她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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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继续立在风口浪尖上,她是被人们继续辱骂、热捧,还是渐渐复归日常凡尘,或者进而超凡入圣,只有靠她后续的作品来给出结论。近期《诗刊》杂志刊出她的一组新作,个人读后觉得相当不错,共八首,这两首尤其好。《关系》堪称经典,它是如此本质,一看就是诗,出自诗人的身体和心灵,在轻易却极高的境界里展开言说,诗人之诗。二人(情人/我,自我/我)的“关系”微妙、纠缠,将一种真实存在却很难言说的关系诗意地展示了出来。你我间的“为难”,呈现为水、鱼、水草间的互依、互诘,干涸后(情爱的丧失)后在“灰土里唱歌的人,分明处在无言的悲伤里。接下来,“你左耳失聪”这样身体性的疾病指向的是在你我关系中你的失常,“你”不再倾听我,或者“只留下了一个耳朵”,暗指已经出了问题的关系,“我”进入草木,作为药渣苦味不够,作为糖甜度不够,“我孤独的适应或疗救”,然而无能为力。后来你走失了,可同在一片天下,共享天气预报。末尾隐隐指向死亡,情感的死亡、生命的死亡,“距离恒定”一辞高度综合,是疏远的距离恒定,还是曾经永结的童心恒定,都是又都不是。How
can we know the dancer from the dance?(叶芝《在学童中间》)《向天空挥手的人》是日常行为的实行撷录,“喂完鱼以后”,一个特殊的顿悟般的时刻开启了,南风中,“大朵大朵的蓝被吹来”,水影、鱼、浪一朵撞翻一朵。接下来是对生活的悲伤的揭示,一个无名的乡间妇女无明的悲伤,这种悲伤一如余秀华整体呈现出的那种悲伤感,尘土飞扬,带着泥土感,在绝望中渴望把生活过好,含着与生俱来的怨气挑战世俗伦理却不忘生命本来的高贵。在这里她是直入日常、直入生命的,这是本色抒情,本色的诗。余秀华这类诗是难得一见的好诗。余秀华让我想到野草,在山野无人看见,自开自落自繁华的野草,愿这种真气不被抹杀。
断雪,丙申正月十九夜,南方诗歌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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