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歌精选3
(2023-03-13 16: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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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诗词鉴赏 |
谒山
李商隐 〔唐代〕
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
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
译文
自古以来,就没有能系住太阳的长绳,逝水东流,白云舒卷,更令人怅恨不胜。
正想向仙人麻姑买下沧海,哎,只剩得一杯春露,其冷如冰。
注释
谒山:拜谒名山。谒:拜见,朝见的意思。
系日乏长绳:用傅休奕《九曲歌》“岁暮景迈群光绝,安得长绳系白日”句意,说明时光难以留驻。
水去:含有两个意思:一、与“云回”一样是所见景象,含有“百川东到海,何日复西归”、的意思;二、指时间的消逝。恨不胜:怅恨不尽。胜,尽。
麻姑: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女仙。
一杯春露:指沧海之水(也就是沧海里所汇聚的时间)已少到只剩一杯了。
创作背景
题称“谒山”,作者当是拜谒名山时见水流日落的景象而作。感时光之流逝,叹世事之变迁,诗人为之而怅恨不已。
赏析
时间的流逝,使古往今来多少志士才人慷慨悲歌。李商隐这首诗,所吟咏慨叹的尽管还是这样一个带有永恒性的宇宙现象,却极富浪漫的奇思异想,令人耳目一新。
“从来系日乏长绳”,诗人开篇运用典故,表达了时间一去不可留的怅惘之情。古人想用绳子来拉住西沉的太阳,以此挽留时光的流逝,可是又哪有这么长的绳子呢?事实上从来就没有系日的长绳,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时间无穷无尽的流逝。“水去云回恨不胜”,登高望远,但见滚滚江河向东流去,永无休止。这一日日、一天天、一年年相似的每一刻仿佛都在重来,鸟去又飞回,春去又春归,但就是这表面的轮回中,有多少峥嵘的岁月在无情地流逝。轮回一日意味着一天已经过去,轮回一春,意味着一年已过去,从老人到儿童的轮回,意味着一代人已经过去。太阳日复一日的东升西落,春夏秋冬循环往复的不断更替,这其中蕴含了人生、社会和宇宙的多少悲哀和无奈。
诗人伤感至极,似乎已经山穷水尽,诗人却由“恨”忽生奇想,转出一片柳暗花明的新境:“欲就麻姑买沧海”,何不把沧海买过来,如此一来,时间就可以永远由我来把握了!自古百川归大海,把沧海买过来,流逝的一切不就又重新回来了吗?现在沧海已属于麻姑了,不如去向麻姑买下来。乍读似觉这奇想有些突如其来,实则它即缘“系日乏长绳”和“水去云回”而生。浪漫主义的思维赋予了诗人极尽的幻想,在感叹人世短暂,时间飞速流逝的迷惘中似乎发现了极好的办法。不过,纵然有此想法,麻姑又在哪里?又用什么东西去与她交换这宇宙的瑰宝?自古以来。朝代变迁,沧海变桑田都是不争的事实,又有谁能摆脱命运的轨迹?纵有了沧海在手谁又能保证它不又会变成桑田。
“一杯春露冷如冰”意为,蓬山周围的海水,据说现在也变浅了,将又一次要变成陆地,也许麻姑也拿它没办法了,诗人抓住这一点加以发挥,将沧海变桑田的过程缩短为一瞬间,让人透悟到这眼前的一杯春露,不过是浩渺的沧海倏忽变化的遗迹,顷刻之间,连这一杯春露也将消失不存了。一个“冷”字,揭示出时间的无情、自然规律的冰冷无情和诗人无可奈何的绝望情绪,诗人曾一度豪情万丈的幻想,瞬间又黯淡下来。
诗末两句跨度极大,由对浩瀚的海水充满了无穷的幻想到瞬问的返回现实,这一时空的跳跃,落差之大,让人无法接受,然而也正是这极大的反差,才进一步烘托出了诗人极大的感伤:毕竟时间一去不复返,人生苦短,自己人生旅程过半,尚一事无成。
诗人将一个古老的题材写得这样新奇浪漫,诗情画意,也许正可以借用和诗人同时的李德裕说的一句话来评价:“譬诸日月,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此所以为灵物也。”
重过圣女祠
李商隐 〔唐代〕
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
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
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
译文
圣女祠的白石门边长满碧绿的苔藓,从上清仙境谪落此地迟迟未得回还。
春天里蒙蒙细雨常洒向大殿的青瓦,整日里神风微弱吹不动祠中的旗幡。
萼绿华自由自在说来就来居无定所,杜兰香青童接驾说走就走立时归返。
玉郎与圣女相会于此并给通报仙籍,圣女想一起登天阶服紫芝位列众仙。
注释
圣女祠:《水经•漾水注》“武都秦冈山,悬崖之侧,列壁之上,有神像,若图指状妇人之容,其形上赤下白,世名之曰‘圣女神’。”武都,在今甘肃省武都县,是唐代由陕西到西川的要道。
白石岩扉:指圣女祠的门。岩扉即岩洞的门。孟浩然《夜归鹿门歌》:“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碧藓滋:碧藓即青苔。江淹《张司空华离情》:“闺草含碧滋。”
上清:道教传说中神仙家的最高天界。《灵宝本元经》:“四人天外曰三清境,玉清、太清、上清,亦名三天。”沦谪得归迟:谓神仙被贬谪到人间,迟迟未归。此喻自己多年蹉跎于下僚。沦:一作“论”。
梦雨:迷濛细雨。屈原《九歌》“东风飘兮神灵雨。”王若虚《滹南诗话》引萧闲语:“盖雨之至细若有若无者谓之梦。”
尽日:犹终日,整天。《淮南子•氾论训》:“尽日极虑而无益于治,劳形竭智而无补于主。”灵风:神灵之风。《云笈七签》:“灵风扬音,绿霞吐津。”不满旗:谓灵风轻微,不能把旗全部吹展。
萼绿华:传说中女仙名。言是九嶷山中得道女子罗郁。晋穆帝时,夜降羊权家,赠权诗一篇,火浣手巾一方,金玉条脱各一枚。陶弘景《真诰•运象》说她年约二十,颜色绝整,曾于东晋升平三年十一月,夜降羊权家,从此常与往来,后授羊权以仙药引其登仙。
杜兰香:神话传说中的仙女。典出晋人曹毗所作《杜兰香传》。据传她是后汉时人,三岁时为渔父收养于湘江边,长至十余岁,有青童灵人自空而降,携之而去。临升天时谓其父曰:“我仙女杜兰香也,有过谪人间,今去矣。”
玉郎:道家所称天上掌管神仙名册的仙官。《金根经》:“青宫之内北殿上有仙格,格有学仙簿录,及玄名年月深浅,金简玉札,有十万篇,领仙玉郎所掌也。”冯注引《登真隐诀》:“三清九宫并有僚属,其高总称曰道君,次真人、真公、真卿,其中有御史、玉郎,诸小辈官位甚多。”此引玉郎,或云自喻;或云喻柳仲郢,时柳奉调将为吏部侍郎,执掌官吏铨选。通仙籍:即取得登仙界的资格(古称登第入仕为通籍)。仙籍:仙人的名籍。
忆:此言想往、期望。天阶:天宫的殿阶。唐韩愈《月蚀诗效玉川子作》:“无梯可上天,天阶无由有臣踪。”问:求取。紫芝:一种真菌。古人以为瑞草。道教以为仙草。王充《论衡•验符》:“建初三年,零陵泉陵女子傅宁宅,土中忽生芝草五本,长者尺四五寸,短者七八寸,茎叶紫色,盖紫芝也。”《茅君内传》:“句曲山有神芝五种,其三色紫,形如葵叶,光明洞彻,服之拜为龙虎仙君。”此喻指朝中之官职。
鉴赏
这是一首性质类似无题的有题诗。意境扑朔迷离,托寓似有似无,比有些无题诗更费猜详。题内的“圣女祠”,或以为实指陈仓(今陕西宝鸡市东)的圣女神祠,或以为托喻女道士居住的道观。后一种说法可能比较接近实际。不过,诗中直接歌咏的还是一位“上清沦谪”的“圣女”以及她所居住的环境—圣女祠。因此,读者首先仍不妨从诗人所描绘的直接形象入手来理解诗意。
古代有不少关于天上神女谪降人间的传说,因此诗人很自然地由眼前这座幽寂的圣女祠生出类似的联想。“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圣女祠前用白石建造的门扉旁已经长满了碧绿的苔藓,看来这位从上清洞府谪降到下界的圣女沦落在尘世已经很久了。首句写祠前即目所见,从“白石”、“碧藓”相映的景色中勾画出圣女所居的清幽寂寥,暗透其“上清沦谪”的身份和幽洁清丽的风神气质;门前碧藓滋生,暗示幽居独处,久无人迹,微逗“梦雨”一联,同时也暗寓“归迟”之意。次句是即目所见而引起的联想,正面揭出全篇主意。“沦谪得归迟”,是说沦谪下界,迟迟未能回归天上。
颔联从门前进而扩展到对整个圣女祠环境气氛的描绘—“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如丝春雨,悄然飘洒在屋瓦上,迷蒙飘忽,如梦似幻;习习灵风,轻轻吹拂着檐角的神旗,始终未能使它高高扬起。诗人所看到的,自然只是一段时间内的景象。但由于细雨轻风连绵不断的态势所造成的印象,竟仿佛感到它们“一春”常飘、“尽日”轻扬了。眼前的实景中融入了想象的成分,意境便显得更加悠远,诗人凝望时沉思冥想之状也就如在目前。单就写景状物来说,这一联已经极富神韵,有画笔难到之妙。不过,它更出色的地方恐怕还是意境的朦胧缥缈,能给人以丰富的联想与暗示。王若虚《滹南诗话》引萧闲语云:“盖雨之至细若有若无者,谓之梦。”这梦一般的细雨,本来就已经给人一种虚无缥缈、朦胧迷幻之感,再加上高唐神女朝云暮雨的故实,又赋予“梦雨”以爱情的暗示,因此,这“一春梦雨常飘瓦”的景象便不单纯是一种气氛渲染,而是多少带上了比兴象征的意味。它令人联想到,这位幽居独处、沦谪未归的圣女仿佛在爱情上有某种朦胧的期待和希望,而这种期待和希望又总是象梦一样的飘忽、渺茫。同样地,当读者们联系“何处西南待好风”(《无题二首》之一)、“安得好风吹汝来”(《留赠畏之》)一类诗句来细加体味,也会隐隐约约感到“尽日灵风不满旗”的描写中暗透出一种好风不满的遗憾和无所依托的幽怨。这种由缥缈之景、朦胧之情所融合成的幽渺迷蒙之境,极富象外之致,却又带有不确定的性质,略可意会,而难以言传。这是一种典型的朦胧美。尽管它不免给人以雾里看花之感,但对于诗人所要表现的特殊对象—一位本身就带有虚无缥缈气息的“圣女”来说,却又有其特具的和谐与适应。“神女生涯原是梦”(《无题二首》之二)。这梦一般的身姿面影、身世遭遇,梦一般的爱情期待和心灵叹息,似乎正需要这梦一样的氛围来表现。
颈联又由“沦谪”不归、幽寂无托的“圣女”,联想到处境与之不同的两位仙女。道书上说,萼绿华年约二十,上下青衣,颜色绝整,于晋穆帝升平三年夜降羊权家,从此经常往来,后授权尸解药引其升仙。杜兰香本是渔父在湘江岸边收养的弃婴,长大后有青童自天而降,携其升天而去。临上天时兰香对渔父说:“我仙女也,有过谪人间,今去矣。”来无定所,踪迹飘忽不定,说明并非“沦谪”尘世,困守一地;去未移时,说明终归仙界,而不同于圣女之迟迟未归。颔、颈两联,一用烘托,一用反衬,将“圣女”沦谪不归、长守幽寂之境的身世遭遇从不同的侧面成功地表现出来了。
“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玉郎,是天上掌管神仙名册的仙官。通仙籍,指登仙界的资格(古称登第入仕为通籍)。尾联又从圣女眼前沦谪不归的处境转想她从前的情况,“忆”字贯通上下两句。意思是说,遥想从前,职掌仙籍的玉郎仙官曾经与圣女相会,帮助她登上仙界,那时的圣女曾在天宫的台阶上采取紫芝,过着悠闲自在的仙界生活,而此时却沦谪尘世,凄寂无托,不能不慨然。一结以“忆”字唤起今昔之感,不言而黯然神伤。“天阶问紫芝”与“岩扉碧藓滋”正构成天上人间的鲜明对照。
这首诗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沦谪不归、幽居无托的圣女形象。有的研究者认为诗人是托圣女以自寓,有的则认为是托圣女以写女冠。实际上圣女、女冠、作者,不妨说是三位而一体:明赋圣女,实咏女冠,而诗人自己的“沦谪归迟”之情也就借圣女形象隐隐传出。所谓“圣女祠”,大约就是女道观的异名,这从七律《圣女祠》中看得相当清楚。所不同的,只是《圣女祠》借咏圣女而寄作者爱情方面的幽渺之思,而《重过圣女祠》则借咏圣女而寄其身世沉沦之慨罢了。清人钱泳评“梦雨”一联道:“作缥缈幽冥之语,而气息自沉,故非鬼派”(《履园谭诗》)。由于其中融合了诗人自己遇合如梦、无所依托的人生体验,诗歌的意境才能在缥缈中显出沉郁。尾联在回顾往昔中所透露的人间天上之感,也隐然有诗人的今昔之感寄寓在里面。
创作背景
唐文宗开成二年(837年)冬,兴元军节度使令狐楚病卒,李商隐随丧回长安,途经这里,曾作《圣女祠》诗。据张采田《玉溪生年谱会笺》,唐宣宗大中九年(855年)末至大中十年(856年)初,李商隐又随自梓州返回长安,再次往返这里。于是写此诗寄托感慨,因题作“重过圣女祠”。
谢书
李商隐 〔唐代〕
微意何曾有一毫,空携笔砚奉龙韬。
自蒙半夜传衣后,不羡王祥得佩刀。
译文
得您恩遇未曾有些许报答,只能空拿着笔砚接受您的虎略龙韬。
自从您传授了我为文的方法后,王祥得到佩刀也不能让我慕羡。
注释
谢书:为表达谢意的书信。
微意:指自己报效恩师令狐楚之意。一毫:比喻极小或很少。
龙韬:古代兵法《六韬》之一,泛指兵法战略、军机大事。六韬指文韬、武韬、虎韬、豹韬、龙韬和犬韬。
传衣:谓传授师法或继承师业。佛教禅宗自初祖至五祖皆衣钵相传,作为传授佛法的信证,六祖以后不再传。此指令狐楚秘授章奏之法。
王祥佩刀:王祥是东汉末年琅邪临沂人,事继母朱夫人,以孝著称,隐居十年。魏徐州刺史吕虔召为别驾。吕虔有佩刀,工匠相之,以为必登三公可佩此刀。虔以刀赠王祥,祥以大功封万岁亭侯,迁太尉。入晋,拜太保。佩刀,佩在腰间的刀。古代男子服饰之一,佩之以示威武。
赏析
这是李商隐以诗的形式写给令狐楚的书信。此诗前两句是说诗人幸得令狐楚的看中传授知识却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报答。此时诗人任巡官,当亦兼文字之役。因是节镇,而有“奉龙韬”之喻。这句深执谦谦,自称不德。令狐楚对诗人实有再造之恩,多年的关爱,资助他随计应试,无微不至。自恃文才又颇有些傲气的诗人,面对博学位高的老师自称“空携笔砚奉龙韬”,并非客套,而是心悦诚服。诗的后两句借五祖传衣,比自己得令狐楚章奏真传,心存感激,胜过王祥之得吕虔佩刀。前面的深执谦谦同后面的高自期许看似相矛盾,而对于他们师徒来说却是矛盾的统一。因为前面的谦虚是对博学位高恩师的大恩而言,后面的自信是表示决不辜负老师的期望。诗人敢于在短短四句里将两种矛盾对立的思想统一于一篇之中,不只是诗思之精巧,而是有其幸逢恩师栽培的特殊缘由的。
此诗主要表达作者对恩师的感激之情,并从侧面反映出诗人的踌躇满志。全诗语言精练而意蕴悠长。
创作背景
唐文宗大和三年(829)十一月,令狐楚亲自指教李商隐和令狐绹一起学今体文,李商隐感激不已。《谢书》可能是李商隐落第之后再受令狐楚太原幕府之聘时为表达谢意而创作的一首诗。
银河吹笙
李商隐 〔唐代〕
怅望银河吹玉笙,楼寒院冷接平明。
重衾幽梦他年断,别树羁雌昨夜惊。
月榭故香因雨发,风帘残烛隔霜清。
不须浪作缑山意,湘瑟秦箫自有情。
译文
满怀心中的惆怅望着冷漠的银河,独自吹笙,有话能跟谁说。楼院寒冷阵阵西风吹过,渐渐显现黎明的天色。
回想起昔曰的欢会依旧激情似火,只可惜已成旧事花残叶落。昨夜栖息在树上斜枝的雌鸟声声悲鸣把我从梦中惊醒望着银河吹歌。
月榭旁有一丛经雨的花朵,散发出阵阵余香仍有雨珠滴落。映霜的残烛牵动相思,为什么偏有风帘阻隔。
不要轻易将成仙的愿望许诺,那是独对青灯自我折磨。湘灵鼓瑟演奏情投意合,秦台吹箫享不尽人间欢乐。
注释
玉笙(shng):笙之美称,或笙之以玉为饰者。玉箫、玉琴、玉笛之称同此。刘孝威《奉和简文帝太子应令》诗:“园绮随金辂,浮丘待玉笙。”
平明:拂晓。
重衾(qn):两层衾被,借以喻男女欢会。幽梦:隐约不明之梦境。杜牧《即事》:“春愁兀兀成幽梦,又被流莺唤醒来。”
别树:树的斜枝。羁雌(jcí):失偶之雌鸟。枚乘《七发》:“暮则羁雌迷鸟宿焉。”谢灵运《晚出西射堂》:“羁雌恋旧侣,迷鸟怀故林。”刘良注:“羁雌,无偶也。”
月榭(xiè):观月之台榭。沈约《郊居赋》:“风台累翼,月榭重檑。”榭:台上的屋子。
浪:犹随意,轻率、草率。张籍《赠王秘书》:“不曾浪出谒公侯,唯向花间水畔游。”缑(gu)山意:指入道修仙。缑山,即缑氏山,在今河南偃师县东南。刘向《列仙传•王子乔》: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好吹笙,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山成仙。三十余年后,乘白鹤于山头,举手谢时人,数日乃去。李白《凤笙篇》:“绿云紫气向函关,访道应寻缑氏山。”
湘瑟(sè):湘灵鼓瑟,即湘水女神鼓瑟传情。屈原《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注:“湘灵,舜妃,溺于湘水,为湘夫人。”此典原是说让传说中的湘水之神弹奏瑟,后借喻为美妙动人的艺术作品或高雅的艺术境界,唐诗中又用以表现悲思。秦箫:杜甫《郑驸马池台喜遇郑广文同饮》:
“重对秦箫发,俱过阮宅来。”传说秦穆公时,有一个名叫箫只(亦作萧史)的人很会吹箫。箫声能引来白鹤、孔雀,翔集中庭。穆公的女儿弄玉爱上了箫只。穆公便把女儿嫁给了他。箫只教弄玉吹箫,能引来凤凰。穆公为他们修建凤台。箫只夫妇居台上数年不下。后一道跨凤,双双飞去。
赏析
诗题取第一句中的四个字,是李商隐诗中公认较为难懂的作品之一。诗歌看去内容散乱,解构松散,难以建立联系,然而若把握了诗人心理的变化,诗的脉络就不难发现。
这首诗打破时间与空间的顺序和逻辑联系,凭借心里直觉反映内心的微妙变化,跳跃性极强,但也显得晦涩难懂。李商隐的著名诗作《锦瑟》和《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都采用了这种方式进行结构,章法手法上都与《银河吹笙》相似。因此在解读上也十分相似。
首联写吹笙的环境,用暗示的手法,烘托凄凉景象。诗人在平明十分,徘徊在微冷的院落之中,满腹愁绪地遥望着银河,靠吹笙向上天传达自己的诉求。“怅”、“寒”、“冷”三字虽描写的是环境,却渲染了冷寂的氛围,暗示诗人内心的凄然。“银河”意象出现,诗人用以与自己的处境对比,暗示自己的处境尚且不如一年才能见一面的牛郎织女。诗人触景生情,使心境与环境融为一体,互相证明,互相沟通,流露出诗人内心的悲伤。
颔联记述了诗人吹笙的内容。“重衾幽梦”指夫妻生活美好和谐,尤如梦幻。李商隐虽仕途坎坷,却遇到了一位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李商隐对她尊重、怜爱有加。然而妻子早亡,诗人悲恸欲绝。因此诗人在这里只能在回忆中回想当时种种过往,沉浸在梦幻的幸福与温馨中。但是诗人的美梦却被中断,现实无情地敲醒了诗人,美梦幻灭的诗人更为痛苦。他感觉自己就像窗外孤苦伶仃、通宵惊啼的雌鸟一般。李商隐始终处于幻想和现实之间,被梦想破灭的痛苦折磨着,内心失落而孤独。
颈联写眼前景物,虚实结合,全写景而落于情。诗人看到曾与妻子游赏的地方,不禁幻想当时的情景。月光温润如玉,像一片轻纱一样笼罩着台榭边的繁花,此时这些迷人的小花,应该在春雨的滋润下花繁叶茂了。然而就在此时,现实击败了梦魇,一阵寒风透过窗外,屋内红烛摇曳不定。透过布帘望向窗外,一片萧瑟,青霜带寒,凄凉至极。两句一扬一抑,先写夫妻间形影相随的温馨场景,进而寒风刺骨,将诗人从梦幻中拉回现实。他猛然惊醒,才念及斯人已去,空留断壁颓垣。在大起大落的对比中,传达诗人内心极大的思念与痛苦,虚实相映,不见斧凿,是真情流露。
尾联抒发诗人的梦想与执著。夜半时分,他像王子晋一样吹笙,不过是效仿湘灵,借音乐抒发内心矢志不渝的痴情,并不是要升仙。诗人连用两个典故。上句“缑山”取典汉刘向《列仙传》,该故事讲王子晋好吹笙,最终在缑山成仙。下旬“湘瑟”取典干钱起《省试湘灵鼓瑟》,诗题由《楚辞》中“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中摘出。湘灵是舜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在洞庭湖溺水死后成为湘水女神。两个典故的运用,表明了自己对爱情的执著纯真,感人肺腑。
此诗安排巧妙,看似散乱而实则严密。同时敢于打破常规,体现了诗人意识的流动和情绪的微妙变化。诗人多用对比手法,乐景哀景交替出现,渲染诗歌悲伤氛围,极其动人。
创作背景
此诗约作于大和三年(829)秋,诗人下玉阳赴天平幕前夕。此诗是诗人听到女冠(女道士)吹笙所作,想到了以前学仙与女冠交往的旧情。但是李商隐与王夫人感情真挚,伉俪情深,认识到自己不应牵惹旧情,写此诗更是流露出诗人对亡妻的执着与痴情。
对雪二首
李商隐 〔唐代〕
寒气先侵玉女扉,清光旋透省郎闱。
梅花大庾岭头发,柳絮章台街里飞。
欲舞定随曹植马,有情应湿谢庄衣。
龙山万里无多远,留待行人二月归。
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
已随江令夸琼树,又入卢家妒玉堂。
侵夜可能争桂魄,忍寒应欲试梅妆。
关河冻合东西路,肠断斑骓送陆郎。
完善
注释
原注:“时欲之东。”之东:指东赴徐州武宁军节度使幕,时在大中三年冬。二首借咏雪而抒别妻之情。
王延寿《鲁灵光殿赋》:“玉女窥窗而下视。”玉女扉,借指闺室的窗户。寒:全唐诗校:“一作爽。”
《白帖》:诸曹郎署曰粉署。
《白帖》:“大庾岭上梅,南枝落,北枝开。”此状雪下如梅花竞发。
章台:章台:古台名即章华台。春秋时楚国离宫。
章华台位于潜江龙湾,已出土大量文物,在楚文化考古上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2000年,楚章华台被列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另有战国时秦国王宫地名和西汉长安城街名。
在诗词中用章台和灞岸来代指柳。此状雪花如柳絮飞舞。
曹植有《白马篇》,曹植马即白马。
《宋书•符瑞志》:“大明五年正月戊午元日,花雪降殿庭。时右卫将军谢庄下殿,雪集衣,上以为瑞,于是公卿并作花雪诗。
旋:漫。
桂魄:指月。
梅妆:即梅花妆。
乐府《神弦歌•明下童曲》:“陈孔骄赭白,陆郎乘斑骓。”此以陆郎自喻。
宫辞
李商隐 〔唐代〕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
译文
君王的恩宠就跟流水一样不停地东流,使得宫女得宠的时候担心恩宠转移,失宠的时候又忧愁。
莫要在君王的宴席上得意地演奏《梅花落》了,凉风不远,你不久也会像花儿那样被风吹落的。
注释
君恩如水:君王的恩泽就像流水般漂移不定。
忧移:害怕转移,这里指害怕君王的恩宠转移到别人身上。
花落:指的是《梅花落》,汉乐府的《横吹曲》中的笛曲名。
凉风:喻被冷落。和上一句的“梅花落”联系起来,暗示女子色衰被弃的可悲前景。
鉴赏
这是一首宫怨诗,旨在议论嫔妃宫女的地位和命运,表明妃嫔宫女纵得宠一时,但最终下场和失宠者并无二致。言外之意是警告朋党之辈莫要得意忘形,沾沾自喜。
首先是开头一句“君恩如水向东流”,此句用流水比君王的恩宠,构思极巧妙。流水,则流动不定。君王的恩宠既如流水流动不定,宫女之得宠失宠也随之变化不定。今日君恩流来,明日又会流去,宫女今日得宠,明日又会失宠。一旦失宠,君恩就如流水一去不返。所以无论失宠得宠,等待她们的未来都是不幸。这就逼出了第二句诗句“得宠忧移失宠愁”,此句直接点出宫女的忧愁心情:得宠时候害怕君王感情变化,恩宠转换,而失宠时又愁肠欲断,悲苦难言。所以无论是得到还是失去,宫女妃嫔都得惶惶不可终日,清晰地刻画出宫女患得患失以及矛盾痛苦的心理。句中叠用“宠”字,正说明君王的恩宠对宫女的关系重要。因为宫女的命运,完全操在君王手里。
后两句承接第二句,以失宠者的口吻警告得宠者。“莫向樽前奏花落"一句,喻指伴侍君王宴饮作乐。此处的”花落"借用江淹的《拟班婕妤咏扇》的典故,语含双关,既指曲名,又暗指下一句的花被凉风吹落,“凉风只在殿西头”,凉风不远,最终下场都是一样的,借此典故来抒发己见,警告得宠者,君王之恩宠都是难以维持的。
整体看来,这首诗通篇都用了议论。由于比喻、双关运用得极其巧妙,诗人描写的时候在议论中含着形象,所以令人读来意味深长,比起明白直说更显得含蕴有味。纪晓岚称此诗“怨诽之极而不失优柔唱叹之妙”(《李义山诗集辑评》),正是道出了此诗含蓄的特点。
李商隐的诗就是这样,理解它的典故寓托,能披文揽胜,不理解同样也能领略了其诗的文辞意境之美。
创作背景
这首诗创作于晚唐时期,具体年份已不可究。晚唐时期的官场上,朋党倾轧的风气极浓,迭相消长进退,今日的得宠者不久后便变为失宠者。作者这首诗,该是由此有感而发。
宫辞
李商隐 〔唐代〕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
译文
君王的恩宠就跟流水一样不停地东流,使得宫女得宠的时候担心恩宠转移,失宠的时候又忧愁。
莫要在君王的宴席上得意地演奏《梅花落》了,凉风不远,你不久也会像花儿那样被风吹落的。
注释
君恩如水:君王的恩泽就像流水般漂移不定。
忧移:害怕转移,这里指害怕君王的恩宠转移到别人身上。
花落:指的是《梅花落》,汉乐府的《横吹曲》中的笛曲名。
凉风:喻被冷落。和上一句的“梅花落”联系起来,暗示女子色衰被弃的可悲前景。
鉴赏
这是一首宫怨诗,旨在议论嫔妃宫女的地位和命运,表明妃嫔宫女纵得宠一时,但最终下场和失宠者并无二致。言外之意是警告朋党之辈莫要得意忘形,沾沾自喜。
首先是开头一句“君恩如水向东流”,此句用流水比君王的恩宠,构思极巧妙。流水,则流动不定。君王的恩宠既如流水流动不定,宫女之得宠失宠也随之变化不定。今日君恩流来,明日又会流去,宫女今日得宠,明日又会失宠。一旦失宠,君恩就如流水一去不返。所以无论失宠得宠,等待她们的未来都是不幸。这就逼出了第二句诗句“得宠忧移失宠愁”,此句直接点出宫女的忧愁心情:得宠时候害怕君王感情变化,恩宠转换,而失宠时又愁肠欲断,悲苦难言。所以无论是得到还是失去,宫女妃嫔都得惶惶不可终日,清晰地刻画出宫女患得患失以及矛盾痛苦的心理。句中叠用“宠”字,正说明君王的恩宠对宫女的关系重要。因为宫女的命运,完全操在君王手里。
后两句承接第二句,以失宠者的口吻警告得宠者。“莫向樽前奏花落"一句,喻指伴侍君王宴饮作乐。此处的”花落"借用江淹的《拟班婕妤咏扇》的典故,语含双关,既指曲名,又暗指下一句的花被凉风吹落,“凉风只在殿西头”,凉风不远,最终下场都是一样的,借此典故来抒发己见,警告得宠者,君王之恩宠都是难以维持的。
整体看来,这首诗通篇都用了议论。由于比喻、双关运用得极其巧妙,诗人描写的时候在议论中含着形象,所以令人读来意味深长,比起明白直说更显得含蕴有味。纪晓岚称此诗“怨诽之极而不失优柔唱叹之妙”(《李义山诗集辑评》),正是道出了此诗含蓄的特点。
李商隐的诗就是这样,理解它的典故寓托,能披文揽胜,不理解同样也能领略了其诗的文辞意境之美。
创作背景
这首诗创作于晚唐时期,具体年份已不可究。晚唐时期的官场上,朋党倾轧的风气极浓,迭相消长进退,今日的得宠者不久后便变为失宠者。作者这首诗,该是由此有感而发。
春宵自遣
李商隐 〔唐代〕
地胜遗尘事,身闲念岁华。
晚晴风过竹,深夜月当花。
石乱知泉咽,苔荒任径斜。
陶然恃琴酒,忘却在山家。
译文
身处景物美好的地方,能使人忘却纷扰的凡尘俗事;身心悠闲时,便会记挂起四季的美好景物。
晴朗的夜空中,风儿吹过竹林;深夜时分,清朗的月光映照在花儿上。
山泉在乱石中流淌,声音幽咽。小路斜斜,上面布满了苔藓。
我无比畅快地寄情于琴韵酒兴,忘记了自己身处深山人家。
注释
胜:风景优美。遗:忘也。尘事:世俗交际之事。
岁华:年华,亦指美好景物。
当:对,映照。
任:任凭。
陶然:舒畅快乐的样子。恃:倚赖。
创作背景
赏析
首联“地胜遗尘事,身闲念岁华。”“遗”字极佳,与诗题“自遣”相互呼应,与下文中的“念”字形成掎角之势,暗寓诗人面对春秋代序,生发出迟暮之感的喟叹。
颔联与颈联主要描写春日的宁静之美。神秘的夜幕下,万籁俱寂的大自然宁静却不死寂,它有泉声、风声,亦有月光的流动,它与白日一样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任”字有气韵,一写听任自然之妙,二写诗人的萧散和闲适。
尾联“陶然恃琴酒,忘却在山家。”陶然幽居“恃琴酒”,可以暂时忘却红尘俗事。“忘却在山家”,表面上看,诗人摆脱了世事纷乱,从而内心从容、恬静、舒适、安详。
这首诗层次分明,围绕诗题层层展开。诗中虽处处见隐者风貌,然诗题中“自遣”二字却暴露出诗人并非甘心情愿地置身红尘之外,景物的幽静更彰显心境的苍凉。竹影风声,月夜花香,幽泉潺潺,径斜苔荒,在幽境与琴酒间颇有悠然自得之趣。但因“地胜”而暂忘“尘事”,因“琴酒”而“陶然”山家,这种“自遣”是所谓举杯浇愁,并非真能超然物外。
嘲桃
李商隐 〔唐代〕
无赖夭桃面,平明露井东。
春风为开了,却拟笑春风。
译文
刁钻的桃花蕊欣欣向荣,黎明时盛开在露井以东。
本依靠春风助才得怒放,回头来却打算嘲笑春风。
注释
无赖:刁钻蛮横。夭:形容草木茂盛。
平明:天大亮的时候。露井:没有盖的井。
为开了:“为”有帮助的意思,“开了”指开花的始终。
却:回头。拟:打算。笑:嘲笑。
赏析
这首《嘲桃》讽刺桃花在春风中扬扬得意之态和忘恩负义的恶行。
桃花当然是美艳的,“无赖夭桃面,平明露井东”,可爱艳丽的小桃花在水井旁活泼地绽开着花蕊,那平静深碧的井水中也倒映出桃枝光彩洋溢的花影。井边一树桃花,这本身就是一幅生动的写意画,充满了诗意与色彩的明暗对比。桃花的美丽还在于它早开,桃李报春,得风气之先。那妖艳的花枝在和暖的春风中摇曳招展,风姿绰约,确是迷人。然而,就在桃花得意扬扬的时候,它忘了是谁将它催开。非但如此,它还一边炫耀它的美艳,一边却嘲笑它的恩人一一春风的无形无色。“春风为开了,却拟笑春风”,何等薄情,何其忘恩负义。美艳当然是值得骄傲的,但不可因此而自炫;美艳也不全是天生的,有时会得益于各种有利条件,所以,更不可因此而忘乎所以。“嘲桃”是一种比喻,愿人们以此诗中的夭桃为戒。
全诗采用讽谕的手法,表面嘲桃,实际嘲人。首句嘲桃之撒赖元行,次句嘲桃得意之早,三句嘲桃之无能耐,四句嘲桃以怨报德。从表到里,最终揭示了其卑劣无耻的本质,真是深入见骨。
创作背景
李商隐为官时期,正是朝廷党争最烈、官场倾轧最凶的时期。朝廷分牛、李两大派,有些投机分子,肯定是今天捧牛嘲李,明天又捧李嘲牛。李商隐深受党争之害,对这样的投机分子也极为厌恶,但又不敢直言,只好借“嘲桃”,对此类人嗤之以鼻,创作了这首诗。
题汉祖庙
李商隐 〔唐代〕
乘运应须宅八荒,男儿安在恋池隍。
君王自起新丰后,项羽何曾在故乡。
译文
男儿应该志存高远及时抓住时机,以四海为家,建功立业,怎能眷恋于故乡?
汉高祖自新丰起兵后直到击败项羽一统天下,又何曾在家乡待过?
注释
汉祖庙:汉祖即汉高祖刘邦。此诗为作者游历刘邦故乡所作。
八荒:即八方,指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等八面方向,指离中原极远的地方。后泛指天下。
宅八荒:以八荒为宅院,即四海为家,以天下为故乡。
池隍:古代掘土筑城,城下之地,有水称池,无水称隍。因以“池隍”借指城市。这里指家乡,故乡。
新丰:沛丰邑,刘邦的发迹之处。
项羽:名籍,字羽,秦末反秦领袖,称“西楚霸王”。夺取关中后,因局限于“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而返回发迹地,故而丧失一大战略要地。后兵败,自刎于乌江。
鉴赏
这是一首咏史诗,是诗人早年间游历汉高祖故乡时有感而发的即兴之作。这一时期,李商隐初涉仕途,政治热情极高,尽管屡因朋党争斗而遭排斥打击,但并没有灰心丧气,对前途充满信心。
诗人在这里用了很鲜明的色调来赞誉汉高祖,并以项羽作陪衬突出了高祖建汉的恢弘气势。刘邦和项羽虽然都同为反秦义军的领袖人物,可最后的胜利还是不可避免地归了刘邦,这是一种王者之风的胜利,项羽大败垓下是历史的必然。全诗对汉高祖的崇羡之情溢于言表,并立志要效仿汉高祖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日射
李商隐 〔唐代〕
日射纱窗风撼扉,香罗拭手春事违。
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对红蔷薇。
日光洒在纱窗上,微风拂过,窗子轻轻摇动。空旷的屋子里,独自以罗帕拭手,窗外春将近,花事了。步入院中,回廊四合,寂寞涌现。孤单一人无伴,只见蔷薇花开灿烂,只闻鹦鹉学舌之声。而蔷薇谢后,春天也就过去了,正如青春流逝,无可奈何;只闻鹦鹉之声,却不见当年之人。
译文
阳光照射到纱窗上,春风叩响了门扉,无聊赖地搓弄着香罗帕,愁看春光匆匆如流水。
空落落的庭院回廊四合,锁满了一园寂寞,只有一只绿鹦鹉,面对着盛开的红蔷薇。
注释
撼:撼动。扉:门扇。
香罗:对手帕的美称。罗,丝织品。春事:春光,喻青春年华。违:辜负。
回廊:曲折回绕的长廊。合:围。掩:遮蔽。
碧鹦鹉:青碧色的鹦鹉。
鉴赏
这首抒情诗写的是空闺少妇的怨情。同类题材在唐人诗中并不少见,如王昌龄《闺怨》就是著名的一首:“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末句点明离愁,是直抒其情的写法。可是此篇《日射》却不一样,它避开正面抒情,没有一个字涉及怨情,只是在那位闺中少妇无意识地搓弄手中罗帕的动作中,微微逗露那么一点儿百无聊赖的幽怨气息。整首诗致力于用环境景物的描绘来渲染气氛。一、二句“日射纱窗风撼扉,香罗拭手春事违。”描写春景。映射于纱窗上的明媚阳光、撼响门扉的风及院子里盛开的红蔷薇花,都表明季节已进入春光逝去的初夏。三、四句“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对红蔷薇。”描写女主人公仍置身于空寂的庭园中,重门掩闭,回廊四合,除了笼架上栖息的绿毛鹦鹉,别无伴侣。人事的孤寂寥落与自然风光的生趣盎然,构成奇异而鲜明的对比。作品尽管没有直接抒述情感,但将足以引起情绪活动的种种景物和整个环境再现了出来,也就不难窥测主人公面对韶华流逝伤感索寞的心理,通篇色彩鲜丽而情味凄冷,以丽笔写哀思,有冷暖相形之妙。这种“尽在不言中”的表现手法,正体现了诗人婉曲达意的独特作风。
创作背景
李商隐一生创作了许多无题诗,不少托物寄慨,寓有深隐之意。这首诗诗旨是否别有所属,后人也有不同说法。李商隐守母丧期间移家永乐县的时候,李商隐自述此时“遁迹邱园,前耕后饷”或许因“怅恨失职居家”(叶葱奇《李商隐诗集疏注》)与朝廷相隔而寥落寂寞,于是以诗寓意,创作此诗寄托身世之感,如此只作聊备一说而已。
岳阳楼
李商隐 〔唐代〕
汉水方城带百蛮,四邻谁道乱周班。
如何一梦高唐雨,自此无心入武关。
译文
浩浩的汉水巍巍的方城山,强盛的楚国统辖百蛮,四邻各国也没有谁议论这乱了周班。
为什么自从迎娶了秦女做了一场高唐云雨梦,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心思去攻打武关。
注释
岳阳楼:岳阳西门城楼,唐玄宗开元中张说所建,俯临洞庭,为观览胜地。
汉水方城:原指楚国誓死抗击齐国入侵的决心。此指楚国地域广袤。汉水:水名,又称汉江。发源于今陕西宁强,流经湖北,在武汉处汇入长江,是长江最长的支流。方城,山名,在今河南叶县南。一说方城指春秋时楚国北面边境上的长城。由今河南方城县循伏牛山,北至今河南邓县,为古代著名的九塞之一。带:领有。百蛮:古代南方少数民族的总称。
周班:周室封爵的等级。
高唐雨:此指男欢女爱之事。
武关:古关隘,是秦国的南关。旧址在陕西商县东一百八十里处。
创作背景
这首诗约作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当时,诗人由桂林北上来到岳阳楼,抚今追古,写下了这首诗。
赏析
这首《岳阳楼》咏叹楚国由强变衰,讽谕楚王沉溺女色,使国势衰颓。李商隐的咏史诗,常常嵌入统治者沉溺于女色的慨叹,咏史中兼有爱情的色彩,是其咏史一大特色。
这首七绝前二句写楚国强大。楚国一度以方城山为城,以汉水为护城河,敢于与整个中原抗衡,秦国更不在话下。楚国统一了南方,若能乘胜前进,形势将有利于楚国。当时,诸侯四邻谁也不敢指责楚国打乱了周天下的秩序。这其实是借周失权柄、诸侯坐大之事暗喻唐王朝藩镇割据不服从中央。
后二句,语气一转,以一个设问词“如何”领起,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为何楚王“一梦高唐雨”后,“自此无心入武关”?这“高唐雨”,自然是楚王在高唐梦见与女神交接。这件事是楚怀王还是楚襄王,历史上曾有很多争议。诗非具体的历史,不必去考证,只是泛指楚王即行了。历史学家会分析:秦楚之战,楚国由于政治、军事、经济等等因素,故亡于秦。但是诗是靠形象来说话的,靠神韵、兴趣来表达。君王“一梦高唐雨”以后,楚国就走向颓势了,以此暗喻唐代君主沉湎声色而缺乏远图,以表达胸中的愤懑之情。这一总趋势完全正确,所以这首七绝倒是从大处着墨,抓住了历史主流的。
赠柳
李商隐 〔唐代〕
章台从掩映,郢路更参差。
见说风流极,来当婀娜时。
桥回行欲断,堤远意相随。
忍放花如雪,青楼扑酒旗。
译文
章台柳色垂拂繁茂,柳色或明或暗,鄄都的大路旁,柳枝像妙龄女郎在蹁跹起舞。
早就听到不少人赞美柳树风流至极,如今看到了,正当婀娜多姿时。
迷人的柳色一直到桥边,眼看柳色要被隔断,跨过桥向长堤延伸,我的心也紧随不舍。
柳树真忍心啊,放出如雪的柳絮,飘浮着,飞舞在青楼酒旗之间。
注释
此题为“赠柳”,实为咏柳。有人认为所咏的“柳”可能是个歌妓,因为诗中表现的是依依不舍的缱绻之情。
章台:汉代京城长安的街名。街旁多柳,唐时称为“章台柳”。从:任从。掩映:遮掩映衬。
郢:战国时楚国的国都,即今湖北江陵。参差:柳条垂拂繁茂的样子。
见说:听说。意谓听到别人对柳的赞赏。
来当:今天自己见到的时候。婀娜:与“风流”都是写柳丝的风流极致,妩媚多姿。
桥回:桥向旁弯曲。
堤远:长堤向远延伸。意相随:柳枝傍堤而去,遂意相随。这句既写柳丝,也写出诗人对柳的眷恋不舍。
忍:岂忍。花如雪:柳花似雪。
青楼:古代歌舞宴饮的馆楼。
鉴赏
《赠柳》,其实就是咏柳。咏而赠之,故题曰“赠”。前人认为此诗有本事,冯浩并认为系为洛阳歌妓柳枝作。由于年代久远,别无旁证,真实情况,已难考知。
李商隐对柳很有感情,他的诗集中,以柳为题的,多至十几首。这一首同他别的那些咏柳诗不同,它的背景不是一地一处,而是非常广阔的地域。“章台从掩映,郢路更参差。”首联就从京城长安到大江之滨的江陵,写柳从北到南,无处不在,“掩映”“参差”,秀色千里。
“掩映”、“参差”,是写柳色或明或暗,柔条垂拂的繁茂景象,点出时间是在春天。由“从”(任从)到“更”的变化,把柳的蓬勃生机,渲染得更加强烈。次联“风流”、“婀娜”,则是写柳的体态轻盈。柔长的柳枝,千枝万缕,春风吹拂,宛若妙龄女郎,翩跹起舞,姿态是非常动人的。“见说”是听见别人说,包括古今之人对柳的赞赏。“来当”句是说自己见到眼前之柳的时候,正当其婀娜多姿之时,表现出诗人的欣喜之情。上面四句,从广阔的背景上,对春柳作了生动具体的描绘,写出了她妩媚可爱的风姿。
下面接写柳色绵延不断。一到春天,路旁堤畔之柳笼烟罩雾,葱茏翠绿,望之令人心醉。诗人的目光,正是被这迷人的柳色所牵引,向前移去,直到桥边,眼看柳色就要被隔断,可是跨过桥去,向旁一弯,却又顺着长堤,向前延伸,最后虽然眼中已望不见柳,但心中仿佛仍然见到青青的柳色向远方伸去。“行”作“行踪”、“踪迹”解。“意相随”既指春柳傍随长堤而去,也指诗人的心为柳所系,紧随不舍,最后直至青楼酒旗、柳花似雪之处。“青楼”、“酒旗”是人间繁华之地;飞花似雪是春柳盛极之时。“忍”即忍心之意,字里透露出诗人的痛惜之情。花飞似雪,固然美极盛极,然而繁华已极,就意味着离凋谢不远。两句把春柳的繁华写到极致,也把诗人的爱惜之情写到极点。纪昀评此诗云:“五、六句空外传神,极为得髓。结亦情致可思。”(《李义山诗集辑评》)这四句,意境很美,言外之意不尽,很耐人寻味。
清代王士禛说:“咏物之作,须如禅家所谓不粘不脱,不即不离,乃为上乘。”(《带经堂诗话》)此诗全篇八句,纯用白描,篇中不着一个“柳”字,却句句写柳。而且,仔细玩味,又会发觉它们既是写柳,又象是在写人,字里行间,仿佛晃动着一位窈窕女郎的倩影,风流韵致,婀娜多情,非常逗人喜爱。她也许是诗人的友人,也许就是诗人的情人,由于某种原因,他们分离了。咏柳即咏人,对柳之爱怜不舍,即对其所爱之人的依恋与思念。似彼似此,亦彼亦此,不即不离,正是此诗艺术表现的巧妙之处。冯浩说此诗“全是借咏所思”(《玉溪生诗集笺注》),大旨是不错的。
赏析
诗题《赠柳》实为“咏柳”,是诗人先咏后赠。
首句“章台从掩映,郢路更参差”囊括了从京城长安到江滨江陵的各路柳色。这柳色从南到北,无处不在,绮丽千里。“从”、“更”二字以递进式的表达,点明了春意正闹,柳树生机勃勃。“掩映”、“参差”二词便是在写柳色的明暗交接,柳条垂拂,如此繁茂动人。
颔联“见说风流极,来当婀娜时”描绘了柳枝妩媚动人.春风拂过,如同美妙少女般翩然起舞,姿态引人遐想。诗人用“见说”表现了人们自古以来对柳色的热爱有加,又用“来当”表达对此时美景的欣赏之情,
颈联首句“桥回行欲断”意在描绘诗人寻柳的场景。诗人目光被这一春柳色深深吸引,这柳色一路牵引着他来到桥边,堤畔的柳树烟雾笼罩,朦胧动人,一眼寻去,却见这柳色快被隔断。诗人跨过桥去,转身回行,再次沿着这河堤寻着美色,乃至终于不见这柳色。“堤远意相随”则是在说诗人眼中虽已望不见柳,但仿佛还是能见那如烟似梦的柳色向远方延伸。
尾联“忍放花如雪,青楼扑酒旗”指诗人心系柳色。紧紧相随,直至柳絮如花、青楼酒旗处。“忍”透露出诗人对春柳盛极之时的痛惜之情。尽管花飞如雪甚是美丽,但到繁华尽处就只剩凋零了。这一句深切刻画出诗人的爱柳之情及对春柳的痛惜之意。
本诗前四句从广阔背景提笔,以生动的笔调描绘出了春天柳色的秀丽可人、妩媚柔长;后四句创造出优美的意境,言外之意不尽,颇为耐人寻味。观摩全诗,此诗既是在写柳,也是在写人。李商隐此诗正是巧在此处,似此似彼,亦即亦离,借咏寄思,是咏物诗的化境。
创作背景
此诗写于宣宗大中元年即847年,诗人自长安赴桂林途中作。题为赠柳,实是咏柳。运用拟人法,将‘‘柳’’当作人来描写。咏而赠之,故题曰“赠”。前人认为此诗有本事,冯浩并认为系为洛阳歌妓柳枝作。由于年代久远,别无旁证,真实情况,已难考知。
幽居冬暮
李商隐 〔唐代〕
羽翼摧残日,郊园寂寞时。
晓鸡惊树雪,寒鹜守冰池。
急景忽云暮,颓年浸已衰。
如何匡国分,不与夙心期。
译文
是鸟翅膀被摧残的日子,在郊外园林寂寞的时节。
晨鸡因树上雪光而惊啼,鸭子在严寒中苦守冰池。
白天短促很快便到夜晚,垂暮之年身体渐已变衰。
我本有匡救国家的职分,在不能与我的夙愿相期?
注释
羽翼摧残:鸟儿的翅膀被折断。
郊园:城外的园林。唐张九龄《酬王履震游园林见贻》诗:“宅生惟海县,素业守郊园。”
晓鸡:报晓的鸡。唐孟浩然《寒夜张明府宅宴》诗:“醉来方欲卧,不觉晓鸡鸣。”
鹜(wù):鸭子。
急景:同“短日”,急驰的日光。亦指急促的时光。唐曹邺《金井怨》诗:“西风吹急景,美人照金井。”忽:一作“倏(sh)”,迅速。“云”字无义。
颓(tuí)年:犹言衰老之年。晋陆机《悯思赋》:“乐来日之有继,伤颓年之莫纂。”寖(jìn):渐渐。
匡(kung)国:匡正国家。汉蔡邕《上封事陈政要七事》:“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国理政,未有其能。”分(fèn):职分。
夙(sù)心:平素的心愿。《后汉书·文苑传下·赵壹》:“惟君明睿,平其夙心。”
赏析
第一联,诗人概括自己一生受挫、晚年困顿的实况,点出幽居题意。李商隐入仕后到处受人猜忌排笮,甚至被诬为“诡薄无行”、“放利偷合”(《新唐书·文艺传》)、“为当途者所薄,名宦不进,坎终身。”(《旧唐书·文苑传》)大中六年(852年)作者四十岁时写给杜惊的《献相国京兆公启》,说:“若某者,幼常刻苦,长实流离。乡举三年,才沾下第;宦游十载,未过上农。”此时他感到身心交瘁,如羽翼摧铩之鸟,无力奋飞了;只能退守“郊园”(在郑州的家园),忍受这寂寞无聊、郁郁寡欢的晚景。实际上,他才四十六岁。
第二联,以晓鸡和寒鹜自喻。诗意有两种解说。一、晓鸡(晨鸡)因树雪之光而惊鸣(误以为天明),喻不忘进取之心;以寒池之鸭表现自己不改操守(刘学锴等《李商隐诗选》)。二、鸡栖树上则有雪,鸭守池中则结冰,极写处境的寒苦(周振甫《李商隐选集》)。如能合此二解,辨其因果,可得其全:不忘进取报效,是因;终遭困顿寒苦,是果。晨鸡报天晓,喻进取;寒鹜守冰池,喻退处。两句诗极其形象地描绘出作者不谙世务、进退两难的处境,其中有哀怨,有酸楚,而且扣紧了诗题的“冬”字,即景抒情。李商隐极其擅长托物寓怀。他的咏物诗,如《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又如《流莺》:“流莺漂荡复参差,度陌临流不自持。”蝉之高栖悲鸣,莺之飘泊不定,可与此篇晓鸡寒鹜参照体味,从中想象作者的思想情怀与遭遇。
第三联,照应诗题冬“暮”。“暮”字双关,所以第一句写时序,第二句写年岁。冬季日短,暮色很快来临;随着时光的流逝,自己也进入了衰颓的晚景。这是为下一联的抒愤寄慨蓄势的。人到晚年,“羽翼摧残”,不可能再有作为了。
第四联,紧应上联,发出内心的呼喊:为什么平生匡国济世的抱负,不能与早年的心愿相合呢?这呼喊是愤慨的,因为商隐明明知道这个“为什么”。这呼喊同时又是凄凉感伤的,因为它毕竟出自一个性格不算坚强而又经历过太多打击的诗人。
此诗和李商隐多数作品一样,感伤的情调笼罩全篇,从“羽翼摧残”到“急景”、“颓年”,尤其是晓鸡寒鹜的具体形象,都是如此。不过这首诗与李商隐很多作品多含脍炙人口的名句却有所不同,纪昀评之曰:“无句可摘,自然深至。”没有刻意锤炼和精心藻饰,没有运用作者本来擅长的组织故实的手法,也没有警策深微、使人猛省或沉思的寓意,所以无句可摘;但它能恰如其分地、真实具体地表达此时此地的感受与心情,读之动容,所以说自然深至。当然,它仍然谨守平仄格律,注意对偶工整(四联中有三联对偶),用词造句都力求避免粗疏随意,因此和某些标榜自然平淡而流为枯淡俚浅的作品不同。在李商隐集中,它别具一格,又包含着商隐固有的特质,包含着多样化中的某种统一性。
简析
其诗构思新奇,风格浓丽,尤其是一些爱情诗写得缠绵悱恻,为人传诵。但过于隐晦迷离,难于索解,至有“诗家都爱西昆好,只恨无人作郑笺”之诮(qiào)。因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后葬于家乡荥阳。
这句诗形象地刻画了雪后农村的景象。应该说是对农村雪后景象的逼真描写。这句诗的意境美堪比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首诗写于844年,距今1263年了。李商隐的诗句勾起对自己童年的美好回忆。但是,当看到李商隐写作这首诗时的背景时,心情不免沉重。李商隐当时闲居在家,时年32岁。他有从政抱负,但对现实的态度过于理想化,仕途几进几出,反映出他的政治理想与现实社会的矛盾和冲突。诗人和政治家的理想目标永远不会一致,诗人寻求和梦想世外桃源般的大同世界却无法面对腥风血雨的现实;政治家却对腥风血雨的现实像斗牛一样永远充满激情,面对血腥而无情的政治斗争,政治家选择的不会是逃避,而是将生命置之度外,具有顶飞流直上三千尺的勇气,像贝-布托;诗人却有另外的选择,写诗寄情。要成为好的诗人需要更多的眼泪,让自己先被自己的诗所感动;要成为好的政治家就要够狠,能把自己的妹妹和女儿送到敌人的床上去,像孙权和曹操一样。李商隐做不到,也就只能郁闷而死,仅活了46岁。但作为诗人,他却为我们后人留下了一笔不菲的文学财富,从他的诗作中也折射出诗人伟大的爱国情怀,值得后人尊敬、怀念和学习。
创作背景
这首诗,张采田《玉溪生年谱会笺》系于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8年),认为此诗“词意颓唐,颇近晚境,其殆绝笔也欤?”并引程梦星云:“此乃大中末废罢,居郑州时作。”大中十二年(858年)冬,李商隐罢盐铁推官后,还郑州闲居,于是写下这首诗。
曲江
李商隐 〔唐代〕
望断平时翠辇过,空闻子夜鬼悲歌。
金舆不返倾城色,玉殿犹分下苑波。
死忆华亭闻唳鹤,老忧王室泣铜驼。
天荒地变心虽折,若比伤春意未多。
译文
望不见平时帝王的翠辇经过,只能在夜半聆听冤鬼的悲歌。
宫妃金舆不返难见到倾城色,只有曲江的流水被玉殿分波。
临死时才想念在华亭听鹤唳,老臣忧念王室命运悲泣铜驼。
经过天荒地变虽使人心摧折,若比伤春的哀恸此意不算多。
注释
曲江:即曲江池。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秦为宜春苑,汉为乐游原,有河水水流曲折,故称。隋文帝以曲名不正,更名芙蓉园。唐复名曲江。开元中更加疏凿,为都人中和、上巳等盛节游赏胜地。《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
望断:向远处望直至看不见。翠辇:饰有翠羽的帝王车驾。
子夜:夜半子时,半夜。又是乐府《吴声歌曲》名。悲歌:悲壮地歌唱。
金舆:帝王乘坐的车轿。倾城色:旧以形容女子极其美丽。此指嫔妃们。
玉殿:宫殿的美称。下苑:本指汉代的宜春下苑。唐时称曲江池。
华亭闻唳鹤:感慨生平,悔入仕途之典。
铜驼:铜铸的骆驼。多置于宫门寝殿之前。
天荒地变:影响巨大而深远的巨变。指国家的沦亡。折:摧折。
伤春:为春天的逝去而悲伤。一作“阳春”。“伤春”一词,在李商隐的诗歌语汇中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曾被他用来概括自己诗歌创作的基本主题,这里特指伤时感乱,为国家的衰颓命运而忧伤。
创作背景
曲江是唐代长安最大的名胜风景区,安史之乱后荒废。唐文宗颇想恢复升平故事,于大和九年(835)二月派神策军修治曲江。十月,赐百官宴于曲江。甘露之变发生后不久,下令罢修。李商隐这首诗,就作于事变后的第二年春天。
赏析
曲江的兴废,和唐王朝的盛衰密切相关。杜甫在《哀江头》中曾借曲江今昔抒写国家残破的伤痛。面对经历了另一场“天荒地变”──甘露之变后荒凉满目的曲江,李商隐心中自不免产生和杜甫类似的感慨。杜甫的《哀江头》,可能对他这首诗的构思有过启发,只是他的感慨已经寓有特定的现实内容,带上了更浓重的悲凉的时代色彩。
一开始就着意渲染曲江的荒凉景象。这里所蕴含的并不是吊古伤今的历史感慨,而是深沉的现实政治感喟。“平时翠辇过”,指的是事变前文宗车驾出游曲江的情景:“子夜鬼悲歌”,则是事变后曲江的景象,这景象,荒凉中显出凄厉,正暗示出刚过去不久的那场“流血千门,僵尸万计”的残酷事变。在诗人的感受中,这场大事变仿佛划分了两个时代:“平时翠辇过”的景象已经成为极望而不可再见的遥远的过去,眼前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幅黑暗、萧森而带有恐怖气氛的现实图景。“望断”、“空闻”,从正反两个方面暗寓了一场“天荒地变”。
三、四承“望断”句,说先前乘金舆陪同皇帝游赏的美丽宫妃已不再来,只有曲江流水依然在寂静中流向玉殿旁的御沟(曲江与御沟相通)。“不返”、“犹分”的鲜明对照中,显现出一幅荒凉冷寂的曲江图景,蕴含着无限沧桑今昔之感。文宗修缮曲江亭馆,游赏下苑胜景,本想恢复升平故事。甘露事变一起,受制家奴,形同幽囚,翠辇金舆,遂绝迹于曲江。这里,正寓有升平不返的深沉感慨。下两联的“荆棘铜驼”之悲和“伤春”之感都从此生出。
第五句承“空闻”句。这里用西晋陆机“华亭鹤唳”典故,用以暗示甘露事变期间大批朝臣惨遭宦官杀戮的情事,回应次句“鬼悲歌”。第六句承“望断”句与颔联。这里用西晋索靖“泣铜驼”典故,借以抒写对唐王朝国运将倾的忧虑。这两个典故都用得非常精切,不仅使不便明言的情事得到既微而显的表达,而且加强了全诗的悲剧气氛。两句似断实连,隐含着因果联系。
末联是全篇结穴。在诗人看来,“流血千门,僵尸万计”的这场天荒地变──甘露之变尽管令人心摧,但更令人伤痛的却是国家所面临的衰颓没落的命运。痛定思痛之际,诗人没有把目光局限在甘露之变这一事件本身,而是更深入地去思索事件的前因后果,敏锐的觉察到这一历史的链条所显示的历史趋势。这正是此篇思想内容比一般的单纯抒写时事的诗深刻的地方,也是它的风格特别深沉凝重的原因。
这首诗在构思方面有一个显著的特点:既借曲江今昔暗寓时事,又通过对时事的感受抒写“伤春”之情。就全篇来说,“天荒地变”之悲并非主体,“伤春”才是真正的中心。尽管诗中正面写“伤春”的只有两句(六、八两句),但实际上前面的所有描写都直接间接地围绕着这个中心,都透露出一种浓重的“伤春”气氛,所以末句点明题旨,仍显得水到渠成。
吴宫
李商隐 〔唐代〕
龙槛沉沉水殿清,禁门深掩断人声。
吴王宴罢满宫醉,日暮水漂花出城。
译文
临水的亭轩幽深一片水中宫殿明清,宫门紧闭着四周一片空寂悄无人声。
吴王刚刚罢宴整个宫中都酩酊大醉,黄昏时只有落花随着流水漂出宫城。
注释
龙槛:指宫中临水有栏杆的亭轩类建筑。
禁门:宫禁的大门。
赏析
题称“吴宫”,但诗中所咏情事并不一定与历史上的吴王夫差及吴宫生活有直接关系,诗人不过是借咏史的名义来反映现实。
一般写宫廷荒淫生活的诗,不论时间背景是在白天或在夜间,也不论用铺陈之笔还是用简约之笔,总不能不对荒淫之状作不同程度的正面描写。这首诗却自始至终,没有一笔正面描绘吴宫华靡生活,纯从侧面着笔。
前两句写黄昏时分覆盖着整个吴宫的一片死寂。龙槛,指宫中临水有栏杆的亭轩类建筑;水殿,是建在水边或水中的宫殿。龙槛和水殿,都是平日宫中最热闹喧哗的游赏宴乐之处,此时现在却悄然不见人迹,只见在暮色沉沉中隐现着的建筑物的轮廓与暗影。“清”字画出在平静中纹丝不动的水面映照着水殿的情景,暗示了水殿的空寂清冷。如果说第一句主要是从视觉感受方面写出了吴宫的空寂,那么第二句则着重从听觉感受方面写出了它的冷静。平日黄昏时分,正是宫中华灯初上,歌管相逐,舞姿蹁跹的时刻,此刻却宫门深闭,悄无人声,简直像一座无人居住的空殿。这是死一般的沉寂引发读者去探究底蕴,寻求答案。
第三句方点醒以上的描写,使读者恍然领悟吴宫日暮时死寂原来是“宴罢满宫醉”的结果。而一经点醒,前两句所描绘的沉寂情景就反过来引发读者去充分想象在这之前满宫的喧闹歌吹、狂欢极乐和如醉如痴的场景。而且前两句越是把死一般的沉寂描绘得很突出,读者对疯狂享乐场景的想象便越不受限制。“满醉”三个字用笔很重。它不单是要交待宴罢满宫酒醉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借此透出一种疯狂的颓废的享乐欲望,一种醉生梦死的精神状态。正是从这里,诗人写出了一个含意深长的结尾。
“日暮水漂花出城”。这是一个似乎很平常的细节:日暮时的吴宫,悄无人迹,只有御沟流水,在朦胧中缓缓流淌,漂送着瓣瓣残花流出宫城。这样一个细节,如果孤立起来看,可能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但把它放在“吴王宴罢满宫醉”这样一个背景上来描写,便显得很富含蕴而耐人咀嚼了。对于一座华美的宫城,人们通常情况下总是首先注意到它的巍峨雄伟的建筑、金碧辉煌的色彩;即使在日暮时分,首先注意到的也是灯火辉煌、丝管竞逐的景象。只有当吴宫中一片死寂,暮色又笼罩着整个黑沉沉的宫城时,才会注意到脚下悄然流淌的御沟和漂在水面上的落花。如果说,一、二两句写吴宫黄昏的死寂还显得比较一般,着重于外在的描写,那么这一句就是传神之笔,写出了吴宫日暮静寂的神韵和意境。而这种意境,又进一步反衬了“满宫醉”前的喧闹和疯狂。顺着这层意蕴再往深处体味,还会隐隐约约地感到,这“日暮水漂花出城”的景象中还包含着某种比兴象征的意味。在醉生梦死的疯狂享乐之后出现的日暮黄昏的沉寂,使人仿佛感到覆亡的不祥暗影已经悄然无声地笼罩了整个吴宫,而流水漂送残花的情景则更使人感到吴宫繁华的行将消逝,感受到一种“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悲怆。姚培谦说:“花开花落,便是兴亡景象。”(《李义山诗笺注》)他是领悟到了作者寄寓在艺术形象中的微意。
清刘熙载说:“绝句取径贵深曲,盖意不可尽,以不尽尽之。正面不写写反面;本面不写写对面、旁面,须如睹影知竿乃妙”。(《艺概·诗概》)这首诗正是“正面不写”、“睹影知竿”的典型例证。
东还
李商隐 〔唐代〕
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长梦采华芝。
秋风动地黄云暮,归去嵩阳寻旧师。
译文
自个儿有仙人的才分自己却竟然不知,十年来常在梦中采摘那名贵的灵芝。
暮色苍茫秋风席卷大地,满天是片片黄云。还是归去吧,回到高山去投我的旧师。
注释
仙才:仙人的才分。
华芝:灵芝,仙药。又指华盖,高官显贵者所用。扬雄《甘泉赋》:“于是乘舆乃登,夫凤凰兮而翳华芝。”李善注引服虔曰:“华芝,华盖也,言以华盖自翳也。”此处语意双关,以梦采仙药及望登进士第相关合。
黄云暮:黄昏时风沙蔽天,云呈黄色。
嵩阳:道观名,在嵩山太室山下,李商隐年轻时曾学道,故云寻旧师。
赏析
首句即自嘲之词,说自己对自己有得道成仙之才分却竟然不自知。实在糊涂不该。这即是自嘲没有应世人仕之才却居然去应举,笑自己不安分,作了盲目的必然不能成功之事。自己只有得道求仙的才分,那么,还是有自知之明才好。次句,说十年来常在梦中采灵芝则是说的实际思想,意谓自己也确是早就有隐遁高蹈之心,由自嘲自我排解到说出自己本有的思想,真切地表现了复杂心理。因为用世和隐遁这两方面本来是当时知识分子经常普遍存在的心理。在自嘲之后又自我超脱出来,意谓:考试落选也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可难受的,不是早就梦想采摘灵芝的生活吗?考不中就回去学道不也很好吗?所以后二句即承此意说:还是回去吧,去找当年的宗师。不过,尽管如此,这种自我排解还是充满着愁郁。看第三句所写的景色的萧瑟,动地秋风,入暮黄云是那么凄清,还是可以充分见出诗人心情的无比低沉和郁闷,看来,诗人思想中最理想的还是渴望早日用世,而并不真正愿意隐遁求仙。
创作背景
宣宗大中十一年(857),已是李商隐的生命将走向尽头,那时候,他的妻子虽然在早几年前去世,但还有儿女待养,家庭重负,不可能容许他能够那么轻松地归去嵩阳去寻旧师。这首诗应该是写在未曾中第也未经结婚之时。
龙池
李商隐 〔唐代〕
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
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
译文
云母屏风张开,龙池宴饮作乐,羯鼓声急促高亢,淹没了所有器乐。
夜深宴罢归来,唐明皇的侄儿薛王酩酊大醉,而儿子寿王却夜不成寐。
注释
龙池:既是地名,也是舞曲名。这里指隆庆宫。《旧唐书·音乐志》载:“玄宗龙潜之时,宅在隆庆坊。”“玄宗正位,以坊为宫,池水逾大,弥漫数里。”又据《新唐书·音乐志》载:“初,帝赐第隆庆坊,坊南之地变为池,中宗常泛舟以厌其祥。帝即位,作龙池乐,舞者十二人,冠芙蓉冠,蹑履,备用雅乐,唯无磬。”
云屏:有云形彩绘的屏瓜或用云母作装饰的屏风。
羯(jié)鼓:一种出自于外夷的乐器,据说来源于羯族。
羯鼓两面蒙皮,腰部细,用公羊皮做鼓皮,因此叫羯鼓。它发出的音主要是古时十二律中阳律第二律一度。
漏永:漏是滴漏的意思,是古代的计时器。漏永形容漫漫的长夜。
薛王:唐玄宗弟弟李业之子。寿王:唐玄宗的儿子李瑁。杨玉环先为寿王妃,后被唐玄宗看中,又将其立为贵妃。
赏析
白居易的《长恨歌》对唐玄宗沉湎女色,荒废政事,招致国家大乱,有所讽刺和批判。但说到唐玄宗霸占儿媳——寿王李瑁的妃子杨玉环时,却采取了“为尊者讳”的态度。说:“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中晚唐以后,诗人咏玄宗杨贵妃的作品渐多,但对玄宗霸占儿媳的秽行,大都讳莫如深。李商隐的这首诗,把讽刺的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对虚伪的封建伦理道德进行了嘲讽。
诗选择了唐玄宗与其子李瑁会面的一个典型环境:玄宗在兴庆宫的龙池畔大摆筵宴,敞开云母石的屏风,内外无间,宫中女眷与男性亲属一起参加了盛大的酒会。次句继写酒宴上欢乐场景:羯鼓,其声促急,“破空透远”,响遏行云。这里借用羯鼓震响这一细节,透露出最爱听羯鼓演奏并会击鼓的玄宗的兴高采烈,同时也透露出宴会作乐也已进入得狂欢的高潮。
上面把狂欢醉舞的气氛写得这样热烈,是为烘托后两句:夜半后,宴罢归来,宫中的铜壶滴漏声绵绵不绝,心中无事的薛王痛饮后早已睡去,而寿王却彻夜难眠,一个“醒”字非常警策,可见其当时的痛苦情状。第三句是纪实,但也是烘托寿王的“醒”,在这漫漫长夜中,他似也有“似将海水添官漏,共滴长门一夜长”(李益《宫怨》).那样的感觉吧。
这首诗通篇白描,但内蕴深远,一个“醒”字严于斧钺,尖刻地揭开了在礼义廉耻封建帷幕重重遮掩下的极其丑恶的乱伦关系。较之“平明每幸长生殿,不从金舆惟寿王”(李商隐《骊山有感》)和“寿王不忍金宫冷,独献君王一玉环(杨万里《题武惠妃传》),虽柔婉多了,而深讽冷嘲却犹有过之,是一首语极含蓄而讽意弥深的好诗
潭州
李商隐 〔唐代〕
潭州官舍暮楼空,今古无端入望中。
湘泪浅深滋竹色,楚歌重叠怨兰丛。
陶公战舰空滩雨,贾傅承尘破庙风。
目断故园人不至,松醪一醉与谁同。
译文
当黄昏的余晖笼罩着潭州,信步登上官舍的空楼。眼前的景色触动情怀,古今多少事齐集眼下,涌上心头。
高高的九嶷山上有故君的墓丘,滋润竹色的泪痕记录着心中的哀愁。屈原在楚歌中展现着美丑,他为兰花的芳心易改痛心疾首。
当年陶侃的战舰摧枯拉朽,如今荒弃的沙滩只有雨声依旧。贾谊的破庙年久失修,呜呜的风声诉说着其中的缘由。
我在故园久久地等候,看不见应约前来的老友。准备了潭州特产松醪名酒,谁与我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注释
潭州:唐代为湖南观察使治所,在今湖南长沙市。
无端:没来由地。
湘泪:传说舜南巡,死于苍梧之野。他的两个妃子哭舜,泪滴竹上,遂生斑点,所以称湘妃竹。
楚歌:指屈原的《离骚》、《九歌》、《九章》等。
陶公:指东晋陶侃,其墓在今湘潭。侃曾作江夏太守,抗击叛将陈恢,以运船为战舰,所向必破。后又讨杜搜、平苏峻,封长沙郡公。
贾傅:指贾谊,曾为长沙王太傅。长沙有贾谊庙,庙即贾谊宅。
承尘:床前横木之上用小帐子来承接尘土,以及天花板,名曰“承尘”。上面房梁横木所托的便是。
创作背景
这首诗可能作于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其年五月诗人由桂林返长安,曾在潭州逗留。诗人居于潭州官舍,当傍晚来临,暮色渐浓,不禁心有感触,独自登楼。望当前之景,遥想古今,顿生无尽感慨,写下这首诗。
赏析
首联“潭州官舍暮楼空,今古无端入望中”,“空”字传神,诗人身居潭州官舍,暮色中独登空楼,远眺之中,古今多少事一起涌上心头。“今古无端入望中”,已暗示明为吊古,实为伤今。陆昆曾谓“言之所及在古,心之所伤在今,故曰今古无端”,颇能道出诗人用意及构思特点。
颔联“湘泪浅深滋竹色,楚歌重叠怨兰丛”,浅深与重迭,为反义连用词与同义连用词相对,竹色与兰丛,草木名相对。望“竹色”而怀“湘泪”,借二妃事而哭武宗;见“兰丛”而怀“楚歌”,借屈原事而刺宣宗、白敏中。所谓“怨兰丛”,就是怨排斥异己,贬逐会昌有功旧臣的白敏中、令狐绚辈。
颈联“陶公战舰空滩雨,贾傅承尘破庙风”,上句借陶侃暗寓会昌有功之将帅之遭冷遇,下句则以贾谊长沙事暗寓会昌有功文臣之遭贬斥。李德裕的功高陶侃,规划同于贾谊,却被罢斥,引起诗人无限感慨。
尾联“目断故园人不至,松醪一醉与谁同”联与首联照应,进一步表现自己的孤寂的情怀,慨叹世无知音,无人了解自己的心意,抒发自己身世凄凉的怨愤。
这首诗用典使文辞妍丽,声调和谐,对仗工整,结构谨严,而增加外形之美,与丰富之内涵。如陶公句,借当年陶侃之战功显赫,以暗讽当今之摒弃贤能。贾傅句,借贾谊祠中之蛛网尘封,风雨侵凌景象,而寓人才埋没之感,又切合潭州之地,典中情景,与诗人当时之情景,融成一体。
离亭赋得折杨柳二首
李商隐 〔唐代〕
暂凭尊酒送无憀,莫损愁眉与细腰。
人世死前唯有别,春风争拟惜长条。
含烟惹雾每依依,万绪千条拂落晖。
为报行人休折尽,半留相送半迎归。
译文
暂且借着这杯酒遣散无聊,不要损坏了你的愁眉与细腰。
人世间除了死亡没有比得上离别更痛苦了,春风不因为爱惜柳枝而不让离苦之人去攀折。
笼罩在烟雾中的茂密的柳条,每枝都依依不舍,万千枝条在日暮里拂走斜阳。
为了告诉行人不要为情折尽枝条,柳条送走行人也欢迎来客。
注释
离亭:离别的驿亭,即驿站,是离别处。
赋得折杨柳:赋诗来咏折柳送别。《折杨柳》是曲子名。
送:遣散。
无憀(liáo):即无聊,无所依赖,指愁苦。
愁眉与细腰:柳叶比眉,柳枝的柔软比腰,有双关意。
争拟:怎拟,即不拟,即为了惜别,不想爱惜柳条。
含烟惹雾:笼罩在烟雾中的茂密的柳条。
依依:状恋恋不舍。
赏析
这两首诗与杜牧《赠别》主题相同,即和心爱的姑娘分别时的离别之作,但写法各别。离亭指分别时所在之地,亭即驿站。赋得某某,是古人诗题中的习惯用语,即为某物或某事而作诗之意。诗人在即将分别的驿站之中,写诗来咏叹折柳送别这一由来已久但仍然吸引人的风俗,以表达惜别之情。
第一首起句写双方当时的心绪。彼此相爱,却活生生地拆散了,当然感到无聊,但又势在必别,无可奈何,所以只好暂时凭借杯酒,以驱散离愁别绪。次句写行者对居者的安慰:“既然事已至此,不能挽回,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所希望于你的,就是好好保重身体。你本来已是眉愁腰细的了,哪里还再经得起损伤?”这句先作一反跌,使得情绪放松一下,正是为了下半首把它更紧张起来。第三句是一句惊心动魄的话。除了死亡,没有什么比分别更令人痛苦。这句话是判断,是议论,然而又是沉痛的抒情。第四句紧承第三句,针对第二句。既然如此,即使春风有情,不能因为爱惜长长的柳条,而不让那些满怀着“人世死前惟有别”的痛苦的人们去尽量攀折。这一句的“惜”字,与第二句的“损”字互相呼照。因为愁眉细腰,既是正面形容这位姑娘,又与杨柳双关,以柳叶比美女之眉,柳身比美女之腰,乃是古典诗歌中的传统比喻。莫损也有莫折之意在内。
第二首四句一气直下,又与前首写法不同。前半描写杨柳风姿可爱,无论在烟雾之中,还是在夕阳之下,都是千枝万缕,依依有情。而杨柳既如此多情,它就不会只管送走行人,而不管迎来归客。送行诚可悲,而迎归则可喜。因此,就又回到上一首的“莫损愁眉与细腰”那句双关语。就人来说,去了,还是可能回来的,不必过于伤感以至于损了愁眉与细腰;就柳来说,既然管送人,也就得管迎人,不必将它一齐折掉。折掉一半,送人离去;留下一半,迎人归来,则为更好
富平少侯
李商隐 〔唐代〕
七国三边未到忧,十三身袭富平侯。
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
彩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
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
译文
张放十三岁就世袭得了富平侯的爵位,他年幼无知,根本考虑不到局势不稳、七国叛乱、边患不断、匈奴南犯的事情。
他不识金弹的贵重,把它弹落在林子里不知道收回,倒翩翩中意起井上的辘轳架来了,对它偏有几分爱惜,真无知啊。
华丽的灯柱上转动着明亮的灯烛,灯烛像明珠一样交相辉映,精致美丽。精美的檀木枕刻镂精巧,像玉一样莹润精美。
在侯王府的早晨,守门人不再按照常规给来客通报,因为少侯新得了一名叫莫愁的佳人,值此良辰美景,不敢打扰他。
注释
富平少侯:汉昭帝时张安世被封为富平侯,他的孙子张放十三岁就继承爵位,史称“富平少侯”。
七国:汉景帝时的七个同姓诸侯国:吴、楚、赵、胶东、胶西、济南、淄川。他们曾联合发动叛乱。此处用以喻指藩镇叛乱。三边:战国时期燕赵秦与匈奴接壤,后来便以燕赵秦所在地为三边,即幽州、并州、凉州。未到忧:不知道忧虑。
十三身袭富平侯:指张放十三岁就继承富平侯爵位。
不收金弹抛林外:用韩嫣事。
银床:井上的辘轳架,不一定用银作成。
彩树:华丽的灯柱。珠错落:环绕在华丽灯柱上的灯烛像明珠一样交相辉映。
玉雕锼(su搜):形容檀木枕刻镂精巧,像玉一样莹润精美。
当关:守门人。侵晨客:清早来访的客人。
莫愁:女子名,《旧唐书·音乐志》说她是洛阳石城人,善歌谣。
鉴赏
此诗首联:“七国三边未到忧,十三身袭富平侯。”“七国”喻藩镇割据叛乱,“三边”指边患,“未到忧”即未知忧。指出其不知国家忧患为何物,次句再点醒“十三”袭位,这就有力地显示出童昏无知与身居尊位的尖锐矛盾。如果先说少年袭位,再说不恤国事,内容虽完全相同,却平直无奇,突现不出上述矛盾。这种着意作势的写法与作者所要突出强调的意旨密切相关。
颔联:“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写少侯的豪侈游乐。“不收金弹”用韩嫣事,典出《西京杂记》。上句说他只求玩得尽兴,贵重的金弹可以任其抛于林外,不去拾取。可见他的豪侈。下句则又写他对放在井上未必贵重的辘轳架(即所谓“银床”,其实不一定用银作成)倒颇有几分爱惜。这就从鲜明对照中写出了他的无知。黄彻说:“二句曲尽贵公子憨态。”这确是很符合对象特点的传神描写,讽刺中流露出耐人寻味的幽默。
颈联:“彩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续写其室内陈设的华侈。“彩树”指华丽的灯柱,“绣檀”指精美的檀枕。锼,是刻镂的意思。两句意谓:华丽的灯柱上环绕着层层灯烛,像明珠交相辉耀;檀木的枕头回环镂空,就象精美的玉雕。上一联在“不收”、“却惜”之中还可以感到作者的讽刺揶揄之意,这一联则纯用客观描写,讽刺之意全寓言外。“灯”、“枕”暗渡到尾联,针线细密,不着痕迹。
尾联:“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是说,守门人不给清晨到来的客人通报,因为少侯新得了一位佳人名叫莫愁。莫愁,传为洛阳人,嫁卢家为妇。这里特借“莫愁”的字面关合首句“未到忧”,以讽刺少侯沉湎女色,不忧国事;言外又暗讽其有愁而不知愁,势必带来更大的忧愁;今日的“莫愁”,即孕育着将来的深愁。诗人的这种思想感情倾向,不直接说出,而是自然融合在貌似不动声色的客观叙述之中,尖刻冷峭,耐人寻味。
此诗塑造了一个荒淫奢侈、醉生梦死的贵族公子形象,把他不知内忧外患,只顾挥霍浪费,荒淫好色的丑恶行径同晚唐危机四伏的社会环境形成鲜明的对照,也暗示了让这种纨绔子弟身居高位,正是当时政治腐败的表现,是国运不振的重要根源。
清代注家徐逢源推断此诗系借讽唐敬宗,其说颇可信。因为所讽对象如为一般贵显少年,则他们所关心的本来就是声色狗马,责备他们不忧“七国三边”之事,未免无的放矢。必须是居其位当忧而不忧的,才以“未到忧”责之。所以首句即已暗露消息,所谓少侯,实即少帝。末句以“莫愁”暗讽其终将有愁,和《陈后宫》结句“天子正无愁”如出一辙,也暗示所讽者并非无知贵介,而是“无愁天子”一流。不过李商隐托古讽时、有特定讽刺对象的咏史诗,题目与内容往往若即若离,用事也古今驳杂,再说托古讽时之作,所托之“古”与所讽之“今”但求大体相似,不能一一相符。
创作背景
汉张安世封富平侯,他的孙子张放幼年继承爵位。但这首诗所咏内容却不切张放行事,可见诗中的“富平少侯”不过是个假托性的人物。从诗题和首尾两联看,诗中的“富平少侯”似乎不像一般贵族少年,而可能另有具体寓托。
有感
李商隐 〔唐代〕
非关宋玉有微辞,却是襄王梦觉迟。
一自高唐赋成后,楚天云雨尽堪疑。
译文
并非是宋玉喜欢隐喻托讽常常有微辞,而是楚襄王沉迷艳梦醒来得实在太迟。
自从那惊世名作《高唐赋》写成传开之后,有关楚天云雨的诗章被认为全都可疑。
注释
关:涉及。宋玉:战国楚辞赋家,事楚襄王。微辞:以委婉含蓄的言辞托讽。
襄王:楚襄王。据说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泽,玉告以楚怀王曾游高唐,昼寝梦见巫山神女,襄王命宋玉作《高唐赋》。其夜王寝,果梦见与神女遇合,明日再命宋玉作《神女赋》。宋玉的《高唐》《神女》二赋,皆为托讽襄王荒淫之作。
楚天云雨:后以云雨指代男女合欢之事。此指表现男女爱情的作品。
创作背景
宋玉在生活经历、遭遇、思想情感等方面与李商隐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宋玉深得李商隐的推崇和喜爱。李商隐的遭遇和他诗歌独有的特点决定了他的诗歌常常被误解。这首诗就是借助对宋玉的同情,来澄清自己诗歌的创作意图。
赏析
这首即事议论之诗,借宋玉以写自己,含蓄深刻而措辞委婉。
诗的前两句是说,并非宋玉特别喜爱隐舍不露的言辞托讽,正是因为襄王沉迷艳梦,迟迟不醒,这就暗示自己确有微辞托讽之作,而且是事出有因,不得不然。后两句是说,自从《高唐赋》问世以后,凡是描写男女情爱的作品便都值得怀疑为别有托讽了。这就暗示说,诗人自己另一部分写男女情爱的诗作并不一定另有寄托,但人们因为受了微辞托讽的《高唐赋》式作品的影响,便都怀疑它们有所寄托了。李商隐用“尽堪疑”的词语,是想表明这种“疑”事出有因,同时又是想表明这种笼统的疑并不符合实际。
李商隐与宋玉,都属于多情才子、沦落文人一类。由于遭际相似,李商隐的偏爱宋玉,更多表现为自叹与自伤。李商隐在当时境遇之中,常常是“无悰托诗遣,吟罢更无悰”(《乐游原》)。深曲浓重的愁思,沉缅绵邈的情感,产生了“楚天云雨俱有托”的艺术表达和追求。诗人的拳拳之心应当得到后人的理解。然而诗人非但没有得到时人的理解,更被置之于无端的猜测和粗暴的责难之中。后二句“一自《高唐》赋成后,楚天云雨尽堪疑。”既是辩说其诗并非篇篇寄寓世事,也是讥诮世人无知,徒然疑忌,其中更有“才命两相妨”、“多情岂自由”的伤感。
梦泽
李商隐 〔唐代〕
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
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
译文
悲风萧瑟吹拂着梦泽地区衰枯的白茅草,楚灵王荒淫无道葬送了如花似玉的娇娆。
谁也不知道能为楚王献舞的宫女有多少?她们费尽心机忍饥挨饿就为了拥有纤腰!
注释
梦泽:楚地有云、梦二泽,云泽在江北,梦泽在江南,现今为洞庭湖一带。
悲风:一说为秋季。一说为春夏之交,白茅花开之季。白茅:生于湖畔的白色茅草。周时楚国每年向周天子进贡包茅,以供祭祀时滤酒用。李商隐过楚地,故言楚物,另有一说是白茅象征着女性。
楚王:楚灵王,是春秋时代著名的荒淫无道之君。娇:对美女的称谓,这里指楚国宫女。
虚:白白地。宫厨:宫中的膳食。
赏析
李商隐此诗是一首咏史诗。
首先,开头的一句“梦泽悲风动白茅”写出了梦泽的荒凉景象。放眼望去,梦泽此地为一片茫茫的湖泽荒野。旷野上的秋风,吹动梦泽上连天的白茅,发出萧萧悲声。这旷远迷茫、充满悲凉萧杀气氛的景象,本来就很容易引发怀古伤今的情感。加上这一带原是楚国旧地,眼前的茫茫白茅又和历史上楚国向周天子贡包茅的故事有某种意念上的关联,于是为下一句诗做了铺垫。
第二句“楚王葬尽满城娇”则道出了诗人所想,诗人由此荒凉的景色回忆起一连串楚国旧事,最熟悉的莫过于楚宫细腰的故事。楚灵王好细腰,先秦两汉典籍中多有记载。但李商隐此诗却把范围却由“宫中”扩展到“满城”,为害的程度也由“多饿死”变成“葬尽”,突出了“好细腰”的楚王这一癖好为祸之惨酷。触景生情,“葬尽满城娇”的想象就和眼前“悲风动白茅”的萧瑟荒凉景象难以分辨了,这悲风阵阵、白茅萧萧的地下,也许正埋葬着当日为细腰而断送青春与生命的女子的累累白骨呢,相互对比下,更引发了诗人强烈的悲凄之感。楚王罪孽深重,成为这场千古悲剧的制造者。作者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楚王的罪孽是深重的,是这场千古悲剧的制造者。但诗歌如果只从这一点上立意,诗意便不免显得平常而缺乏新意和深意。作者的可贵之处,在于对这场悲剧有自己独特的深刻感受与理解。三、四两句,就是这种独特感受的集中表现。
“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由于楚灵王好细腰,这条审美标准风靡一时,成了满城年轻女子的共同追求目标。她们心甘情愿地竞相节食减膳,以便在楚王面前轻歌曼舞,呈现自己绰约纤柔的风姿,博得楚王的垂青和宠爱。她们似乎丝毫没有想到,这样的细腰曼舞又能持续多久呢。此时细腰竞妍,将来也难保不成为地下的累累白骨。这自愿而又盲目地走向坟墓的悲剧,比起那种纯粹是被迫而清醒地走向死亡的悲剧,即使不一定更深刻,却无疑更能发人深省。因为前一种悲剧如果没有人出来揭示它的本质,它就将长期地以各种方式不受阻碍地持续下去。所以这两句中,“未知”、“虚减”,前呼后应,正是对追逐细腰悲剧的点睛之笔。讽刺入骨,又悲凉彻骨。讽刺之中又寄寓着同情,这种同情包含着一种悲天悯人式的冷峻。
纵观全诗,诗人将用笔的重点放到这些被害而又自戕的女子身上,并在她们的悲剧中发掘出同一性质的悲剧的内在的本质。因而这首以历史上的宫廷生活为题材的小诗,在客观上就获得了远远超出这一题材范围的典型性和普遍意义。人们可以从诗人所揭示的现象中可以联想起许多类似的生活现象,并进而从中得到启迪,去思考它们的本质。由此可见,此诗在这类题材的诗之中是非常难得的,也是非常可贵的。
创作背景
唐宣宗大中二年(848),作者离开桂州北归,在湖南观察使李回幕中短期逗留,秋初继续出发,途经梦泽。梦泽此地在春秋时期是楚国属地,当时楚宫是一片轻歌曼舞的盛况,而现今看到的却是荒原上茅草在悲风中颤动,满目肃杀凄凉景象。对比之下,作者不由感概万分,遂写下此诗。
初食笋呈座中
李商隐 〔唐代〕
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
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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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幼嫩的箨,香美的苞——新笋刚出竹林。拿到於陵市中议价——贵重胜似黄金。
京城附近竹林多得无数,怎忍剪断凌云的新笋一片心。
注释
嫩箨(tuò):鲜嫩的笋壳。箨,竹皮,笋壳。 香苞:藏于苞中之嫩笋。
於陵:汉县名,唐时为长山县,今山东省邹平县东南。《元和郡县志》卷十一《淄州》载:“淄州长山县,本汉於陵地”。於:一作“五”。
皇都:指京城长安。陆海:大片竹林。《汉书·地理志》:“秦地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为九州膏腴。”钟嵘《诗品》卷上:“余常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陆海”代指人有才。这句里的“陆海”本义当为竹林,暗喻人才众多。
凌云一寸心:谓嫩笋一寸,而有凌云之志。凌云:直上云霄,也形容志向崇高或意气高超。此双关语,以嫩笋喻少年。寸:一作“片”。
赏析
“嫩箨香苞初出林”,诗人起笔便细细描绘了初生之笋的形态。这样壳嫩笋香的初生之笋,洋溢着勃勃的生机,只待春雨浇灌,即能昂扬九霄。“於陵论价贵如金”,很多人认为这句诗是诗人向座主的器重表示感谢。嫩笋要论价,是因为初生之笋鲜嫩可口,所以食者众多,求者亦夥,因而在於陵这里的价格和黄金一样贵重。“於陵”当属泛指,代称各地。诗人在这一句里已经点出一丝悲的意味。嫩笋正出林呢,怎么就要论价了,而且价值甚昂?但语气终还是压抑的,平缓的,冷静的,客观的。
“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诗的三、四两句接着将这种悲哀之情渲染开去,推至顶峰才喷发而出。“凌云一寸心”,谓嫩笋一寸,而有凌云之志。这里是一个双关语,喻人年少而有壮志。这两句回答了对嫩笋“於陵论价”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竹林茂盛,所以可以食笋,忍心“剪”去它凌云之心。卒章而诗人的一片哀怜之情也显露出来。诗人痛惜嫩笋被食,喻人壮志未酬,这是一种悲哀;而联系到诗人于大和六年(832年)赴京应举不第,那么就还有另外一层意味了,就是或许是因为皇都长安里“人才”太多,所以他才下第的。可是“剪”去的是一寸凌云之心。一个“忍”字用得十分出色。忍者,忍心,实际上联系到“凌云一寸心”看,作者表达的却是“何忍”之意。意谓不要夭折嫩笋的凌云之志啊。悲己之不遇,痛上主之不识己,一片哀怨之情弥漫其间。
全诗以嫩笋比喻自己,嫩笋一寸而有凌云之志,诗人同样如此,年少而胸怀大志。可悲哀的现实却是嫩笋被食,凌云之志也夭折在初出林的时候。而诗人也一样壮志未酬,空有“嫩箨香苞”美质,却没有了昂扬九霄的机会。既哀且怨之情充溢全诗。
全诗艺术风格哀怨缠绵,而深情难已,已经初步显示出李商隐诗歌“深情绵邈”(刘熙载《艺概》)的艺术特色。
这样哀怨的诗歌若出自一个中年或暮年人之手,当属平常,可是创作它的却是二十岁左右的李商隐。这正是少年壮志不言愁的黄金时段,可诗人看见鲜嫩的笋时不由而生
“忍剪凌云一寸心”的悲慨,诗也写得哀怨缠绵。这就是很让人诧异的事。事实上,“忍剪凌云一寸心”的悲慨里包蕴着诗人半生的际遇和一种
“先期零落”的忧愁意识。首先,家世孤苦,“沦贱艰虞多”
(《安平公诗》),其高祖以来家境已衰落,祖辈几代历官均不过县令。父祖辈又一再年寿不永,不到十岁时,父亲去世。他随母还乡,过着清贫的生活。他在《祭裴氏姊文》就写道:“及衣裳外除,旨甘是急,乃占数东甸,佣书贩舂”。这是他清贫生活的生动写照。此外,他生活的晚唐时代动荡,藩镇割据,宦官擅权,朋党斗争,农民起义不断,而社会又讲究勋阀门第观念,而诗人自己“内无强劲,外乏因依”(《祭徐氏姊文》),也使他对自己的前途缺乏信心。这两种因素结合在一起就使得诗人自小便表现出一种悲观的情绪。十六岁时写的《无题·八岁偷照镜》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该诗似写一伤怀的女子,而句句实写自己。“八岁偷照镜”,著一“偷”字,写出了其早熟,“长眉已能画”,写其早识。
“五岁诵经书,七岁弄笔砚”(《上崔华州书》),“十六著《才论》、《圣论》,以古文出诸公间”(《(樊南)甲集序》),也是如此;接着十岁能做裙,十二岁弹筝,表明这个女子的慧心兰质,可接着却是十四未嫁,“十五泣春风”了,转向一层悲哀的境地。美质未遇良主,唯有相泣春风了。这种忧愁,王蒙先生称之为“先期愁人”、“先期悲叹”的“夭折意识”,可谓切中肯綮。李商隐这种“先期零落”的忧愁意识伴随了他一生的诗歌创作。譬如:“浪笑榴花不及春,先期零落更愁人”(《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看见早梅,也生悲慨:“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十一月中旬至扶风界见梅花》);而当林花开放,正当其盛时,却又发出“重吟细把真无奈,已落犹开未放愁”(《即日》)的感叹;看见“见说风流极,来当婀娜时”的垂柳他又会觉察到“忍放花如雪,青楼扑酒旗”(《赠柳》)的幻灭感。就算是茂盛青翠的高树,他也会感到“一树碧无情”(《蝉》)。总的说来,李商隐一生困顿,郁郁不得志,加之他的多愁善感,在诗歌创作上,总是要表现出那么一丝忧虑,或出之以典故,或结之以意象,来取得“深情绵邈”的审美感受。而把握他这种“先期零落”的忧愁意识,也是欣赏李商隐这首《初食笋呈座中》乃至他全部诗歌的钥匙。
创作背景
《初食笋呈座中》是李商隐的早期作品,当作于唐文宗大和八年(834年)。李商隐大和七年(833年)到京师应试落第,遂东游郑州、华州一带。华州刺史崔戎送他到南山读书。次年三月,崔戎调任兖海(今山东兖州西)观察使,作者随至兖州幕中,掌管章奏之事。此诗当是此时之作。
楚宫
李商隐 〔唐代〕
湘波如泪色漻漻,楚厉迷魂逐恨遥。
枫树夜猿愁自断,女萝山鬼语相邀。
空归腐败犹难复,更困腥臊岂易招?
但使故乡三户在,彩丝谁惜惧长蛟。
译文
湘江如泪色一般又清又深,屈原的冤魂随浪而去,他的怨恨永无绝期。
夜晚的枫树林中猿啼使人愁断肠,唯有穿着萝带的山鬼相邀。
埋在土里,身形腐败,魂魄难以招回,更用说是葬身鱼腹了。
只要楚地后人还在,谁会可惜那喂食蛟龙彩丝包的食物?
注释
漻漻:水清澈貌。
楚厉:指屈原,他投沼罗江而死,无后人、无归处,古称“鬼无所归则为厉”(《左传》昭公七年),亦可称“迷魂”,即冤魂。
女萝山鬼:女萝,菟丝,一种缘物而生之藤蔓;山鬼,山中之神,或言以其非正神,故称“鬼”。
犹难复:与“岂易招”均指难以为楚厉招魂,原因是屈子沉江后,身体腐烂了,葬身鱼腹了。
困腥臊:屈原自沉,葬身鱼腹,故日“困腥臊”。
三户:指楚人。
彩丝:指五彩丝线扎成的棕子。
赏析
这首诗不同于其他凭吊屈原的诗文,它并未从屈原的人品才能和政治上的不幸遭遇着笔,通篇自始至终紧紧围绕住屈原的“迷魂”来写:首联写迷魂逐波而去,含恨无穷;颔联写迷魂长夜无依,凄凉无限;颈联叹迷魂之不易招;末联赞迷魂终有慰藉。这样围绕迷魂来构思,内容集中,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反复书写,从而使诗具有回环唱叹之致。
诗的前四句是以景写情。屈原忠而见疑,沉湘殉国,此诗亦即从眼前所见之湘江落笔。“湘波如泪色漻漻,楚厉迷魂逐恨遥”。对着湘江,想起屈原的不幸遭遇,诗人悼念不已。在诗人的眼中,清深的湘波,全都是泪水汇成。这“泪”有屈原的忧国忧民之泪,有后人悼念屈原之泪,也有诗人此时的伤心之泪。湘江流淌着不尽的泪水,也在哀悼屈原。而在这如泪的湘波之中,诗人仿佛看到了屈原的迷魂。“逐恨遥”写迷魂含着满腔悲愤,随波远去,湘江流水无穷尽之时,屈原迷魂亦终古追逐不已,其恨亦千秋万代永无绝期。“恨”字和“泪”字,融入诗人的强烈感情,既是对屈原的悲痛哀悼,也是对造成屈原悲剧的楚国统治者的强烈谴责。
颔联又从湘江岸上的景物再加烘托。这联化用《楚辞·招魂》、屈原《九歌·山鬼》语句。“枫树夜猿”,是说经霜的枫树和哀鸣的愁猿,构成一幅凄楚的秋夜图。“愁”既是猿愁,也是迷魂之愁,而猿愁又更加重迷魂之愁。下句的“女萝山鬼”即以女萝为带的山鬼。“语相邀”既指山鬼间互相呼唤,同时也指山鬼们呼唤屈原的迷魂,境界阴森。长夜漫漫,枫影阴森,迷魂无依,唯夜猿山鬼为伴。此联景象凄迷,悲情如海,读之使人哀怨欲绝。
下面四句似议似叹,亦议亦叹,抒发诗人内心的慨叹。五、六两句是说:即使屈原死后埋在地下,其尸也会归于腐败,魂也难以招回;何况是沉江而死,葬身于腥臊的鱼虾龟鳖之中,他的迷魂就更难招回了。以上三联,都是感伤悲叹,末联情调一变,由凄楚婉转变为激越高昂,以热情歌颂屈原的忠魂作结。这一联糅合了《史记·项羽本纪》“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典故和《续齐谐记》楚人祭祀屈原的传说。意思是说:只要楚人不灭绝,他们就一定会用彩丝棕箬包扎食物来祭祀屈原,人民永远怀念这位伟大诗人。
这首诗化用《楚辞》和屈原作品中的词语和意境入诗,而不着痕迹,读来语如己出,别具风采;全诗以景托情,以感叹为议论,使全诗始终充满了浓郁的抒情气氛;内容上反复咏叹使此诗“微婉顿挫,使人荡气回肠”(清翁方纲《石洲诗话》评李商隐诗语),感人至深。
创作背景
关于此诗的历史背景和寓意,注家说法不一。近人张采田认为是公元848年(大中二年)诗人由桂州(今广西桂林)郑亚幕返长安途经潭州(今湖南长沙)等地时作,专吊屈原,并无其他寓意。
十一月中旬至扶风界见梅花
李商隐 〔唐代〕
匝路亭亭艳,非时裛裛香。
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
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
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译文
梅花开满了路边,亭亭而立,花容艳丽;未到时节就开放了,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嫦娥与月光相伴,一副清冷的样子;青霄玉女之冷峭胜过了严霜。
手中空握满把的梅花,却不知寄往何方;与梅花伤心离别的时候又恰好碰上我悲愤欲绝。
梅花为了谁造成了过早开花,而不等到报春才开花,成为旧历新年时的香花呢?
注释
扶风:即今陕西扶风县。
匝路亭亭艳:匝(z)路,围绕着路;亭亭,昂然挺立的样子。
非时裛裛香:非时,不合时宜,农历十,一月不是开花的时节,梅花却开了,所以说“非时”;裛裛(yìyì),气味郁盛的样子。
素娥惟与月:素娥,嫦娥;惟与,只给。
青女:霜神。
赠远虚盈手:赠远,折梅寄赠远方的亲朋;虚,空;盈手,满手。
伤离适断肠:伤离,因为离别而感伤;适,正。
早秀:早开花。十一月中旬开的梅花,是早开的梅花。
不待作年芳:待,等待。作年芳,为迎接新年而开花芬芳。
鉴赏
“匝路亭亭艳,非时裛裛香。”一开头就奇峰突起,呈现异彩。裛裛,香气盛貌。虽然梅树亭亭直立,花容清丽,无奈傍路而开,长得不是地方。虽然梅花囊哀清芬,香气沁人,可是梅花过早地在十一月中旬开放,便显得很不适时宜。这正是“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作者的感情通过咏梅来表达。作者的品格才华,恰好正像梅花的“亭亭艳”、“裛裛香”。作者牵涉到牛李党争中去,从而受到排挤,以及长期在过漂泊的游幕生活,也正是处非其地。
“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二句清怨凄楚,别开意境。同是月下赏梅,作者没有发出“月明林下美人来”的赞叹,把梅花比作风姿姣好的美人;也没有抒写“月中霜里斗婵娟”(《霜月》)一类的颂词,赞美梅花傲霜的品格;而是手眼独出,先是埋怨“素娥”的“惟与月”,继而又指责“青女”的“不饶霜”。原来在作者眼里,嫦娥让月亮放出清光,并不是真的要给梅花增添姿色,就是没有梅花,她也会让月色皎洁的。嫦娥只是赞助月亮,并不袒佑梅花的。青女不是要使梅花显出傲霜品格才下霜的,而是想用霜冻来摧折梅花,所以她决不会因为梅花开放而宽恕一点,少下些霜。一种难言的怨恨,淡淡吐出,正与作者身世感受相映照。
写到这里,作者的感情已达到饱和。突然笔锋一转,对着梅花,怀念起朋友来了:“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想折一把梅花来赠给远方的朋友,可是仕途坎坷,故友日疏,即使折得满把的梅花也没有什么用。连寄一枝梅花都办不到,更觉得和朋友离别的可悲,所以就哀伤欲绝,愁肠寸断了。“伤离”句一语双关,既含和朋友离别而断肠,又含跟梅花离别而断肠,这就更加蕴蓄隽永。
“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在这里表达了他对梅花的悲痛,这种悲痛正是对自身遭遇的悲痛。联系到诗人很早就以文才著名,所以受到王茂元的赏识,请他到幕府里去,把女儿嫁给他。王茂元属于李德裕党,这就触怒了牛僧孺党。在牛党得势时,他就受到排斥,不能够进入朝廷,贡献他的才学,这正像梅花未能等到春的到来而过早开放一样。这一结,就把自伤身世的感情同开头呼应,加强了全篇的感情力量。咏物诗的最高境界是“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意思是依照事物的形貌来描绘,委婉地再现其形象;同时,也曲折地传达出内心的感情。这首诗正是这样。梅花是一定时空中盛开的梅花,移用别处不得。与之同时,又将诗人的身世从侧面描绘出来。两者融合得纹丝合缝,看不出一点拼凑的痕迹,是作者深厚功力的表现
创作背景
这首咏物写于何年,诸说不一,可能是诗人于公元851年(大中五年)应东川节度使柳仲郢聘请为书记,入蜀时所作。他的《韩冬郎即席二首》,有“剑栈风樯各苦辛,别时冬雪到时春”句。作者赴蜀,在这年冬天,有《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一诗。这首诗或者是在这年所作。
咏史二首·其一
李商隐 〔唐代〕
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
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
译文
玄武湖已成了汪洋漫漫,一片降旗挂上百尺之竿。
三百余年如同一场短梦,金陵钟山真的有那龙盘?
注释
北湖:即金陵(今南京)玄武湖。晋元帝时修建北湖,宋文帝元嘉年间改名玄武湖。南埭:即鸡鸣埭,在玄武湖边。埭(dài),水闸,土坝。“北湖南埭”统指玄武湖。
“一片”句:刘禹锡《金陵怀古》:“一片降旗出石头。”指吴主孙皓投降晋龙骧将军王浚,也指陈后主投降隋庐州总管韩擒虎。百尺竿,高的旗竿。
三百年:指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建国年代的约数。
钟山:金陵紫金山。龙盘:形容山势如盘龙,雄峻绵亘。张勃《吴录》:“刘备曾使诸葛亮至京,因睹秣陵山阜,乃叹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帝王之宅也。’”
创作背景
唐宣宗大中十一年(857),时李商隐因柳仲郢推荐,任盐铁推官,游江东。盐铁推官任上,商隐在江东一带创作的咏史诗,如《南朝》二首、《齐宫词》、《吴宫》等,主旨基本为讽刺君王耽于酒色佚乐,荒淫误国。
赏析
首句“北湖南埭水漫漫”突出了六朝的故都的典型景色。北湖即玄武湖,南埭即鸡鸣埭,是六朝帝王寻欢作乐的地方。可是经过了改朝换代,同一个“北湖”,同一个“南埭”,过去曾经看过彩舟容与,听过笙歌迭唱,而此时只剩下了汪洋一片。诗人怀着抚今感昔的情绪,把“北湖”“南埭”这两处名胜和漫漫湖水扣合起来写,表现出空虚渺茫之感。第一句“北湖南埭水漫漫”,诗人是把六朝兴废之感融汇到茫茫湖水的形象之中,而第二句“一片降旗百尺竿”,是通过具体事物的特写,形象地表现了六朝王运之终。在此“一片降旗”成为六朝历代王朝末叶的总的象征。“降旗”的典故原来和石头城有关,但诗人写了“降旗”不算,还用“百尺竿”作为进一步的衬托。“降旗”“一片”,分外可嗤;竿高“百尺”,愈见其辱。无论是从“一片”的广度或者是从“百尺”的高度来看历史,六朝中的一些末代封建统治者,荒淫之深,昏庸之甚,无耻之极,都可想而知了。
第三、四句“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是一个转折,诗人囊括六朝三百年耻辱的历史。从孙吴到陈亡的三百年时间不算太短,但六朝诸代,纷纷更迭,恰好似凌晨残梦,说什么钟山龙蟠,形势险要,是没有什么根据的。钟山即紫金山。传说诸葛亮看到金陵形势之雄,曾说:“钟山龙蟠,石城虎踞,帝王之宅也。”然而在李商隐看来,三百年间,孙吴、东晋、宋、齐、梁、陈,曾先后定都于此,全都亡国,可见“国之存亡,在人杰不在地灵”(屈复《玉溪生诗意》卷七)。前二句的“北湖”、“南埭”已经为下文的“龙盘”之地伏根,而“一片降旗”偏偏就高高竖起在石头城上,则更证明地险之不足凭了。“钟山何处有龙盘?”诗人用反问的形式,加强了否定的语气,真是一针见血的快语。这一快语之所以妙,妙在作者是带着形象来判断的。诗人对“龙盘”王气的思考,不但扣合着六朝的山,扣合着历史上的“一片降旗”,还扣合着眼前的漫漫北湖;不但扣合着某一朝代的覆亡,还扣合着三百年沧桑。他的“王气无凭论”,实际上是“三百年间”一场“晓梦”的绝妙的艺术概括。诗作熔写景、议论于一炉,兼有含蓄与明快之胜。诗人巧妙地使典型景象的层层揭示与深切意蕴的层层吐露相结合。他描写了一幅饱经六朝兴废的湖光山色,而隐藏在背后的意蕴,则是“龙盘”之险并不可凭。“水漫漫”是诗人从当今废景来揭示意蕴;“一片降旗”是从历史兴亡来揭示意蕴。“三百年来”则是把“一片降旗”所显示的改朝换代,糅合为“晓梦”一场,浑然无迹,而又作为导势,引出了早已盘旋在诗人心头的感慨“钟山何处有龙盘”的沉着明快之语,形成了诗的高潮。看来“龙盘”无处寻觅,六朝如此,正在走向衰亡的晚唐政权亦是如此。
出关宿盘豆馆对丛芦有感
李商隐 〔唐代〕
芦叶梢梢夏景深,邮亭暂欲洒尘襟。
昔年曾是江南客,此日初为关外心。
思子台边风自急,玉娘湖上月应沉。
清声不远行人去,一世荒城伴夜砧。
译文
芦叶萧萧作响,已经到了盛夏时分,暂且在驿馆里洒扫一下满身风尘。
从前我曾经是半纪漂泊的江南客,今日第一次成为弘农县的关外民。
听思子台边晚风呼呼急吹,遥想玉娘湖上明月应已经西沉。
行人都己归去,只有芦叶的清音不绝,久久地在荒城中应和着那凄凉的砧声。
注释
关:指潼关。盘豆馆:在河南灵宝县境,距潼关四十里。相传汉武帝过此,父老以牙盘献豆而得名。
梢梢:状风动草木之声。
邮亭:即驿馆,指盘豆馆。
关外心:用汉杨仆耻为关外民事,暗指诗人自己由校书郎之清职出为弘农尉,心情有如杨仆。
创作背景
《出关宿盘豆馆对丛芦有感》为李商隐于唐文宗开成四年(839)调补宏农尉,宿盘豆驿馆,对梢梢丛芦,感怀而作。自秘省斥外,由清资降职俗吏,心怀郁勃,兼念母思家,因此诗人写下这首诗,抒发其远游不遇之悲。
赏析
首联“芦叶梢梢夏景深,邮亭暂欲洒尘襟”平平写起,写芦叶,写邮亭,紧贴题面。既点明时令和驿馆,时逢深夏,地处荒僻,一路征尘,景物与行状的描写即透出内心的烦燥郁闷。
颔联“昔年曾是江南客,此日初为关外心”回顾自己漂泊流离一生。这联以昔年的“江南客”与今日的“关外心”作为鲜明对比:昔年江南之客,年少气盛,充满自信,自然也洋溢着许多美妙的希望;想不到二十年后仍要出关,去从事微不足道的弘农尉之职,这才令人深深体会到汉代楼船将军杨仆何以耻为关外之民的心态。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仆仆风尘,来到这荒野孤驿,让老母思子,娇妻念夫,人生至此,百感交集。
颈联“思子台边风自急,玉娘湖上月应沉”,“思子台边”等近景,“风自急”与首句“梢梢”和下句“清声”呼应,渲染夕暮景色的凄凉。“玉娘湖上月应沉’’,从“应”字可见不是写近景。这句应是承三句“江南客”,因此“湖”应指“浙水"而言,这是诗人的想象之景,由近景联想到远地,“风急”与嚣月沉”都是凄清昏冥之景,仍是喻半生生涯坎坷不顺和暗淡无光。
尾联“清声不远行人去,一世荒城伴夜砧”归结到“丛芦”,以行人断绝只有丛芦喧响应和着荒城的砧声,抒写途中的寂寞和郁闷。诗题是对丛芦有感,因而全诗写“丛芦”贯穿始终,通过映衬渲染,萧瑟的芦叶喧声的描写蕴含深远的情致,抒发了诗人不尽的怅惘。
诗的前四句由丛芦而忆及江南,再由江南折出“关外心”,在曲折的思绪活动中,回溯了漫长悠远的时间、空间和有关生活内容。这种回忆,以及暂时因环境清幽而尘烦乍释的心境,对于逐渐萌生的“关外心”,起着引发和映衬的作用。后四句则由“关外心”扩展开去,思绪连绵,融合了对亲人的思念和长夜难眠之中对外在环境的感受,使“关外心”表现得更加充分和形象。纯粹写因丛芦触发而引起的种种感慨,这就为诗营造出一种哀感优柔的意境,体现出李商隐诗情绪色彩的特征所在。
无题
李商隐 〔唐代〕
紫府仙人号宝灯,云浆未饮结成冰。
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
南朝
李商隐 〔唐代〕
玄武湖中玉漏催,鸡鸣埭口绣襦回。
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
敌国军营漂木杮,前朝神庙锁烟煤。
满宫学士皆颜色,江令当年只费才。
译文
玄武湖中的玉漏声声,似乎催促早动身,在鸡鸣埭口宫女们身穿锦绣曲折环绕。
有谁说琼树一样的妃嫔天天都见面,步步都生出金莲来也远远比不上。
敌对国家的军营漂来了造船的木片,陈朝三祖的宗庙已被烟尘所封。
陈朝宫中的嫔妃和女学士都姿容艳丽,江总在当年要描绘她们也费尽了才华。
注释
玄武湖:在今江苏南京,南朝宋文帝时建成,后成为游览胜地。玉漏催:指时间流逝。玉漏,古代计时器,靠壶水滴漏来测算时间。
鸡鸣埭:玄武湖北堤名。南朝齐武帝经常带宫嫔一早出游,到湖北堤时鸡才鸣叫,所以称“鸡鸣埭”。埭,堤坝。绣襦:锦绣短袄,贵家妇女的装束,这里借指宫嫔。
琼树朝朝见:南朝陈后主宠幸妃嫔张丽华等,写了《玉树后庭花》歌咏其美貌,有“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的句子。琼,美玉,这里用作修饰语,如玉般美丽。
金莲步步来:南朝齐废帝曾用黄金制成莲花,贴放地上,让宠爱的潘妃在上面行走,说是“步步生莲花”。
敌国:指北方的隋朝。木柿:从木头上削下的碎片。隋文帝开皇七年(587)建造战船准备伐陈的事,当时隋朝内部曾议论到木屑碎片顺江流下将被陈国发觉的问题。
前朝神庙:指陈皇室的祖庙。前朝,陈后主以前的几代皇帝。锁烟煤:被烟尘所封盖,意思是没有人打扫上祭。
颜色:指姿容美丽的女子。陈后主从宫女中选出有文学才能的,称为“女学士”,让她们同一些文臣经常参加宫廷宴会,饮酒赋诗为乐。
江令:指江总,在陈朝任尚书令(宰相)。才:指文才。江总不理政务,专门用文才为陈后主游宴助兴,所以说“只费才”。
创作背景
李商隐于宣宗大中十一年至十二年(857—858)之间,由柳仲郢之荐,任盐铁推官,客游江东,即今江苏扬州南京一带,这首诗当作于此时。
赏析
这首诗题旨在于讽刺南朝君主的荒淫失政。
首联“玄武湖中玉漏催,鸡鸣埭口绣襦回”,点地纪游。这二句是说天未破晓,犹能听到静夜中玉漏一声声的滴响,而玄武湖中,鸡鸣埭口,绣襦宫人又已纷至沓来了。这一联的上句涉及宋(因玄武湖宋文帝时方建成,并改今名),下句用齐事,但实际上是泛咏南朝君主游幸频繁,不拘某一代。所谓“玄武开新花,龙舟宴幸频”(《陈后宫》),不言宋、齐、梁、陈,而自可包在其中了二再看一个“催”字,写其游幸之急之沉浸,南朝君主既如此沉于此、忙于此、醉于此,如果不失政,倒是咄咄怪事了。颔联“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这一联言陈后主荒淫比齐废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其中又寓荒淫相继,后代更胜前朝之意。“谁言”“不及”用反诘的语调加以嘲笑。诗人就是用最为跌宕的句法,由面及点,转入后半首对陈事的重点咏写,因此接着颈联说“敌国军营漂木柿,前朝神庙锁烟煤”,其谓隋军造战船的木片已经飘了过来,意谓隋军压境,形势已十分险恶,然而全无心肝的陈后主却依旧沉湎于女色,荒淫享乐,不祭祖庙,连祖宗也忘记了。这也就暗示着陈朝祖宗之统绪已绝,其覆亡的历史命运绝对是难以逃脱的。陈后主如此,其臣子又是如何:“满宫学士皆莲色,江令当年只费才”,这就是诗的尾联所告诉读者的:后主嫔妃、学士都姿容艳丽,使得当年江总为歌咏她们的姿容而费尽了才华。江总位当宰辅,充尚书令,却被当作“狎客”使用,可见后主荒淫、废弃政事到何种程度。而身为尚书令,位当宰辅的江总,其才华仅用于歌咏妇人容色,又是何等可悲。大小臣工甚众,仅一大市令吴兴章华出来极言强谏,他严正指出:“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这是内。而外他则说:“疆场日蹙,隋军压境。”这真是振聋发聩之忠良之声。然而这严峻存在的内忧外患却统统被陈叔宝这个昏君和江总这帮佞臣忘记得一干二净。陈叔宝与江总们在演戏,君臣都在串演陈朝亡国的悲剧,既毁灭了国家,也毁灭了自己。姚培谦说:“学士满宫,而狎客作相,所贵于才华者,乃只为覆亡之具也乎?”也看到了末联不只仅是讽刺,而是还含有深深的感慨。也正因此,讽刺之意义则更为深刻。
这首诗前半通过典故串合,追括六代,后半专咏陈朝事。其构思以南朝为一整体,点面结合。叙次错综善变,寓讽意于叙述描写之中。清冯浩评曰:“案而不断,荒淫败亡,一一毕露。”诗人虽意在揭示南朝君主荒淫亡国的史实,也不啻是对晚唐统治者的一种严重警诫。
海上
李商隐 〔唐代〕
石桥东望海连天,徐福空来不得仙。
直遣麻姑与搔背,可能留命待桑田。
译文
站在石桥上东望,碧海茫茫与天相连;徐福一去不返未曾寻到不老仙丹。
即使能得到仙人麻姑为之搔背痒,又岂能留住性命等到沧海复归桑田之日?
注释
石桥:秦始皇曾命筑石桥,以便过海看日出之处。
徐福:即徐巿。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游琅邪,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始皇乃遣市等,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神药,数岁不得,未果而终。
麻姑:神话中的仙女。东汉时应王方平之招,降临到蔡经之家,年十八、九,能掷米成珠。她三次见过东海变成桑田。麻姑手如鸟爪,凡人背痒时默念,以此爪搔背最佳。
可能:岂能。
创作背景
自古皇帝都想长生不老。唐宪宗和武宗因求仙服金丹中毒,“暴疾”而死。李商隐写了几首专讽皇帝求仙的诗,《海上》便是其中一首。
赏析
诗题为“海上”,诗人即从秦始皇遣使入海求仙下笔。
“石桥东望海连天”描绘的是在石桥东望看到的是大海苍茫,海天一线的景色。开头二字便点出“石桥”。诗的首句并非单纯写景,而是景中有人——秦始皇。秦始皇站在石桥上东望大海,希望徐福能早日找到长生不老药返回。然而,展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再不见其它。
“徐福空来不得仙”紧承上句,直写求仙的虚妄无稽。秦始皇劳民伤财到头一场空,徐福也未能寻到神山仙人,从此一去不复返。这一句看似平铺直述,实则讽刺意味加深。诗人说徐福不得仙而不直说始皇不得仙,就比较含蓄有味。妙的是不说“徐福空去”,而说“徐福空来”。徐福本来就是一个靠制造神仙妄说混日子的方士,他是为迎合始皇迷信长生才编造出海上有仙山的神话的。秦始皇竟然信以为真。所以说“空来”,就已包含了“空去”。对于徐福来说,入海求仙本来就是一个骗局,而始皇自始至终充当了一个受骗上当的角色。“空来”二字,把求仙的虚妄、始皇的愚昧可笑都暗示出来了。
“直遣麻姑与搔背,可能留命待桑田。”推进一层,以“直遣”对“可能”,将讥讽之意寓于其中,认为即使遇到仙人,也无法实现长生之想。“麻姑与搔背”,用蔡经遇麻姑的传说故事讽刺其徒劳而返。“可能留命待桑田”用反问口吻,更尖刻地讽刺求仙的虚妄,寓慨深长。
这首诗的构思和写法颇具特色。全文由两个典故组成。前一个是真实的历史故事,后一个是神话传说,二者本来并不关联。诗人却巧妙地将它们结合起来,先以实事证明求仙之虚妄;再以神话讽刺求仙的无益。前一个典故揭示神仙不可求,后一个典故翻进一层,说明即使遇见仙人也不能免于一死。层层递进,使这两个典故上下紧密勾连,讽刺的意蕴表达得很尖锐也很着实。
哭刘蕡
李商隐 〔唐代〕
上帝深宫闭九阍,巫咸不下问衔冤。
黄陵别后春涛隔,湓浦书来秋雨翻。
只有安仁能作诔,何曾宋玉解招魂?
平生风义兼师友,不敢同君哭寝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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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天帝高高在上,天门紧闭,更不派神巫下凡来问一下刘蕡您的冤情。
自从去年春天与您在黄陵分别后就一直被滔滔江水阻隔,再也没有见面,一别之后,等来的竟是您客死浔阳的噩耗。
我此时只能像潘岳一样空作哀诔之文,却无法为您招魂使您起死回生。
刘蕡您平生高风亮节,于我亦师亦友,我不敢与您同列,更不敢在寝外哭悼亡灵。
注释
刘蕡(fén):字去华,昌平(今北京昌平县)人。唐敬宗宝应二年(826年)进士。李商隐的友人。
深宫:一作“深居”。九阍:九重宫门。
巫咸:传说中的古代神巫。
黄陵:在今湖南湘阴县北。春涛隔:言去年黄陵别后,方历一载。时商隐在长安,与蕡所处之地遥隔大江,故云“春涛隔”。
湓(pén)浦:指江州,即浔阳,今江西九江。刘蕡可能卒于此地。书:此指讣书。从江州传来刘蕡的死讯,正是秋雨降落之时。
安仁:西晋潘岳的字,他长于写作哀诔文。此句以潘岳自喻,说自己只能空作诗文以致哀悼。诔(li):古代叙述死者生前事迹,表示哀悼的文体。
招魂:《楚辞》篇名,王逸认为是“宋玉怜屈原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
风义:风度节义。此谓以交情而论,我们是朋友;但以风骨气节而论,我则敬之为师。
同君:与您一样,作为同辈。寝门:内室的门。《礼记·檀弓上》载:孔子说:“师,吾哭诸寝;朋友,吾哭诸寝门之外。”即师重于友之意。商隐敬重刘蕡的为人,所以说不敢自居于朋友之列而在寝门以外哭吊他。
创作背景
此诗为李商隐初闻刘蕡病故的噩耗而作。刘蕡的卒年,史籍没有明确记载。冯浩《李商隐年谱》定在会昌二年(842年),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歌集解》则定在大中三年(849年)秋。根据《李商隐诗歌集解》,此诗当作于唐宣宗大中三年(849年)。
赏析
首联寓言刘蕡被冤贬的情景:高高在上的天帝,安居深宫,重门紧闭,也不派遣巫咸到下界来了解衔冤负屈的情况。这幅超现实的上下隔绝、昏暗阴冷的图景,实际上是对被冤贬的刘蕡所处的现实政治环境一种象征性描写。比起他另外一些诗句如“九重黯已隔”、“天高但抚膺”等,形象更加鲜明,感情也更加强烈。诗人的矛头,直接指向昏聩、冷酷的“上帝”,笔锋凌厉,情绪激愤,使这首诗一开始就笼罩在一种急风骤雨式的气氛中。
颔联从去年春天的离别写到今秋的突闻噩耗,大中二年初春,两人在黄陵离别,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见面,故说“黄陵别后春涛隔”。第二年秋天,刘蕡的死讯从浔阳传来,故说“湓浦书来秋雨翻”。这两句融叙事、写景、抒情为一体,具有鲜明而含蕴的意境和浓烈的感情色彩。“春涛隔”,不只形象地显示了别后江湖阻隔的情景,而且含蓄地表达了因阻隔而引起的深长思念,“春涛”的形象,更赋予这种思念以优美丰富的联想。“秋雨翻”,既自然地点明听到噩耗的时间,又烘托出一种悲怆凄凉的气氛,使诗人当时激愤悲恸与凄冷哀伤交织的情怀,通过具体可感的画面形象得到极富感染力的表现。两句一写生离,一写死别,生离的思念更衬出死别的悲伤。感情先由上联的激愤沉痛转为纤徐低徊,又由纤徐低徊转为悲恸激愤,显得波澜起伏。
前幅由冤贬到死别,在叙事的基础上融入浓厚的抒情成分。后幅转为直接抒情。颈联以擅长作哀谏之文的西晋作家潘岳(字安仁)和“怜哀屈原忠而斥弃,……魂魄散佚”而作《招魂》的宋玉自喻,说自己只能写哭吊的诗文深致哀悼,却无法招其魂魄使之复生。两句一正(只有……能)一反(何曾……解),相互映衬,有力地表达出诗人悲痛欲绝而又徒唤奈何的心情,下句尤显得拗峭遒劲。
尾联归结到彼此间的关系,正面点出题中的”哭”字。刘蕡敢于和宦官斗争的精神和鲠直的品质,使他在士大夫和知识分子中获得很高的声誉和普遍的崇敬,当时有声望的大臣牛僧孺、令狐楚出镇襄阳、兴元时,都辟刘蕡入幕,待之如师友。诗人和刘蕡之间,既有多年的友谊,而刘蕡的风采节概又足以为己师表,所以说“平生风义(情谊)兼师友”。《礼记·檀弓上》说,死者是师,应在内寝哭吊;死者是友,应在寝门外哭吊。诗人尊刘蕡如师,所以说不敢自居于刘蕡的同列而哭于寝门之外。这两句,不但表达了侍人对刘蕡的深挚情谊和由衷钦仰,也显示了这种情谊的共同思想、政治基础,正因为这样,这首哭吊朋友的诗,其思想意义就远远超越一般友谊的范围,而具有鲜明的政治内容和强烈的政治批判色彩;诗人的悲痛、愤激、崇敬与同情也就不只属于个人,而具有普遍的意义。直接抒情,易流于空泛、抽象,但由于诗人感情的深挚和表达的朴素真切,则显出深沉凝重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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