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欧阳江河 

你无从获知两者之中谁更短促：

一生，还是一昼夜的蝴蝶？

  蝴蝶  

蝴蝶，与我们无关的自怜之火。

庞大的空虚来自如此娇小的身段，

无助的哀告，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梦想从蝴蝶脱身出来，

但蝴蝶本身也是梦，比你的梦更深。

幽独是从一枚胸针的丢失开始的。

它曾别在胸前，以便怀华灯初上时

能听到温暖的话语，重读一些旧信。

你不记得写信人的模样了。他们当中

是否有人以写作的速度在死去，

以外的速度在进入？你读信的夜里

胸针已经丢失。一只蝴蝶

先是飞离然后返回预兆，

带着身体里那些难以解释的物质。

想从蝴蝶摆脱物质是徒劳的。

物质即绝对，没有遗忘的表面

蝴蝶是一天那么长的爱情，

如果加上黑夜，它将减少到一吻。

你无从获知两者之中谁更短促：

一生，还是一昼夜的蝴蝶？

蝴蝶太美了，反而显得残忍。

  品读 

     这是一首读起来也许不那么明白易懂，但却并不妨碍你觉得很美的小诗，欧阳江河先生的诗给人带来的就是这种感觉，思想的深邃与诗意的浪漫融合在一起，汇聚成确定又朦胧的美。

     从“庄周梦蝶”到“梁祝化蝶”，关于蝴蝶，我们有过很多浪漫又忧愁的想象。但诗人的笔更为深邃，“蝴蝶，与我们无关的自怜之火。庞大的空虚来自如此娇小的身段”，生命如此渺小，空虚与自怜油然而生，甚至陷入绝望的挣扎，“你梦想从蝴蝶脱身出来，但蝴蝶本身也是梦，比你的梦更深”。

    深陷幽独的人儿，渴望借助外力——温暖的话语，重读一些旧信——来对抗幽独，可是“你已经不记得写信人的模样了”，甚至他们当中，“是否有人以写作的速度在死去，以外的速度在进入？”你也无从得知。作为读者的我们，很难不对这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痛苦而感同身受。很多时候，我们种种对抗孤独的努力，最终都只能“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因为孤独就像我们的影子一样，如影随形，至死方休。

    “蝴蝶是一天那么长的爱情”，诗人对蝴蝶的偏爱，看似没有缘由，其实爱蝴蝶一如爱自己，“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很多时候，我们与蝴蝶同样的渺小，同样的短暂。这是命运的局限，我们无从改变，而蝴蝶却那么美丽，所以更让人感到一种命运的无情和残忍。

    这首诗用深邃又浪漫的文字，让我们再一次体会生命的短暂和渺小，”你无从获知两者之中谁更短促：一生，还是一昼夜的蝴蝶？“这是命运留给我们的重大课题，人生短暂，究竟该如何度过？或如蝴蝶之美丽绚烂，或平凡度过每一天，愿每个人都能写出独属于自己的答卷，倾尽全力，无悔此生，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