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闯天涯 （小小说）

               吴占夫

　　               一

　　义无反顾地奔赴，在爱情里既勇敢又俗气。虽说没有飞蛾扑火那么壮烈，但比前途未卜也好不到哪去。温欣和韩强两人全身上下加起来的家当，只有七千块钱。这点钱在小城镇还能存活一阵子，去上海可以说分钟被灭。

　　家里已经给温欣张罗了合适的工作，安安稳稳上班，日子特别舒坦。可韩强当时想去上海闯一闯。毕竟那儿有着比小城镇更丰富的工种，在小城镇，招网络运营的公司屈指可数，他一个计算机专业毕业的人，简直无用武之地。

　　在大多数人眼里，韩强想闯闯的想法就是不安生，与小城镇的氛围格格不入，天天有人在他耳边念叨现实点，身边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想法。

　　温欣觉得，别人都说韩强想法天真，她绝对不能再插上一把刀，那无异于雪上加霜，作为女朋友，她应该支持他。于是，她就真的收拾包袱，跟着韩强去了上海。刚开始只能住最便宜的房子，当时想住个有窗户的房子，简直是天方夜谭，两个人挤在几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泡着两碗方便面，上面压着两根香肠。

　　温欣原本想着在上海生存并不是问题，可应聘、面试、落选、再面试。十几份工作面试以后，温欣终于体会到了社会的残酷，这里果然是“有情饮水饱，没钱是空屁”。

　　两周后，温欣在面试中与新媒体面试官有着超级一致的想法，聊天非常投机，面试官当即敲板，让她下周准备来上班。于是，温欣找到了她的第一份工作。

　　可是温欣的积极，却显得韩强分外消极。刚开始收拾整齐的面容，如今愈发显得邋遢，那些壮志豪言再也说不出口，嘴里经常唠叨的就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温欣多劝几句，韩强的脾气就上来了：“连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温欣想不通，原先那么坚定的一个人，意志被消磨之后竟会变成这副模样，最后她也不劝，顶多在他出门之前帮他整理好领带，说一句：“GOOD LUCK。（好运！）”

　　她总相信，好运会眷顾每一个人，只要足够努力。在公司里，她仅仅是做一些最基础的资料收集，后续流程跟踪的工作，繁杂而又琐碎，但又不能掉以轻心，薪资又少得可怜。尽管这样，她还是乐呵呵地完成每天的工作。

　　在她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韩强也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在一家游戏公司做程序员。

　　温欣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换间有窗户的房子，早晨的时候阳光可以照进来。有阳光，心情就好。

　　               二

　　其实，温欣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适应快节奏的生活，毕竟习惯了小城镇的生活，就如那山泉流水一般，慢悠悠的。在拥挤的上海，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浪费一点时间，心里都升腾出罪恶感来，有时候半夜惊醒，她总会有些恍惚。然而每一步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关于爱情，关于事业，她再没回头之路。

　　在小城镇里，繁复的人际关系是事业的拌脚石，而在上海，似乎是越努力越幸运。温欣渐渐爱上了这里，爱上了工作。

　　她愈加勤奋，总是加班到八九点，赶在最后一班地铁停运之前下班。

　　“我等你夜宵半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特别期待加班回家，能听到韩强的一句问候，或者一个暖心的拥抱，但是她没想到，他的言语之间竟然还有责怪。那天她累得慌，懒得说话，将那盒炒面往桌上一扔，整个人瘫倒在床上：“以后要吃自己买。”

　　韩强似乎意识到温欣的疲倦，语气软了些：“还要加班几天啊？”

    “反正不换岗，就现在这副模样了，韩强你可千万好好干，工作上别出幺蛾子。”温欣是真担心韩强，按理说韩强也应该忙吧？可他

每天回家后，很少碰工作的东西，总是打游戏，聊天。

　　温欣这话才说了没多久，韩强就被炒鱿鱼了。据说是因为他的关系导致项目出现非常大的漏洞，他只能卷铺盖走人。然而，这份工作已经是他到上海以后，换的第三份工作了。前面两次最多维持两个月，好不容易这份工作做得久了些，马上又被踹了。

　　“韩强，我一个人撑不起咱们的生活，你能不能上点心。”这次温欣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失望，那个以前积极上进的韩强，似乎消失不见了。她现在看见的韩强，周身都是负能量，而且从不检讨自己的错误。

　　“那是他们有眼不识珠，我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工作。”

　　“你得是明珠，才有人能赏识你，你是吗？”温欣泼了他一头的冷水。

　　“就连你也不相信我？”韩强诧异。

　　温欣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假如不相信韩强，她怎么可能荒唐地放弃小城镇快要拥有的一切，选择义无反顾地奔闯？是因为她对他有足够的信任，对他们的爱情有信任。可就在她奋力拼搏的时候，他却一次次地后退，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三

　　失业后的韩强，刚开始还会在招聘网上投递简历。但大多数都石沉海底，偶尔有几个面试也都失败而归。后来干脆就放弃找工作，成天在家里打游戏。

　　他们的生活失去了重心，那天温欣生气地砸了路由器：“你毁掉自己的人生没关系，别捎上我。如果你来上海就是为了窝在出租房里打游戏，还不如回你家继承你爸的饭店，当个厨师好了。”

　　温欣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韩强愣怔住了，弯下身子捡起被砸坏的路由器。从那天开始，韩强变得愈发沉默了。

　　韩强再找工作的路并不顺利，因为公司都会看之前的任职经历，他总是短时间跳槽，给人非常糟糕的印象，所以基本没有公司给出OFFER（职位）。事业面临危机，爱情似乎也不如意，好几次他都看见同一辆奥迪车送温欣回来。

　　“那人是谁？大晚上还愿意送你？”

　　“同一幢大楼工作的朋友，刚好他的公寓在这附近，我蹭了几次车。”

　　“你不会是为了想要留在上海，特地找了个有钱的上海人吧？”韩强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虽然脑子里有这样的想法，但说出来就完全变味了。

    温欣的瞳孔渐渐放大，有些不可置信：“你说我找有钱人？嫌

贫爱富？我要真有那个心思，早就换了有阳台的屋子，还用跟你挤在这破屋子里消磨时间？”

　　争吵一触即发，两人心里积攒的诸多怨气，在这会儿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闹得周边邻居都来敲门劝和。

　　最初那么相爱的人，在琐碎的油盐酱醋的日常生活里，热情一点点消磨，情趣全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互相埋怨。

　　夜幕下，她一遍遍捶打着他，他像个木桩似的站着动也不动，忽然，他张开肩膀将她揽进怀里，他紧紧抱住了已经哭得声嘶力竭的她。

　　他那么敏感，那么在乎，就是害怕失去她。

　　                  四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去吗？”韩强想离开上海，可是他又放心不下温欣。

　　她微笑着摇头，即使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但她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韩强，我想有些时候熬一下就过去了，你现在做了逃兵，以后还会继续做逃兵。”即使最后的挽留很无力，温欣依旧还想要努力。

　　韩强愣住了，苦笑了许久：“那我再试试。”

　　毕竟当初是他带着温欣，离开了安逸的小城镇，到这里奋斗。如今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他只能暂时断了回家的念头。

　　韩强戒了网络游戏，去物流公司找了一份工作，每天起早贪黑，每天完工回家时已是筋疲力尽，再吃上温欣特地为他准备的夜宵，一天倒也过得舒畅。只是物流行业，工资有些不稳定，大多数时候工资只有温欣的一半。

　　“奋斗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让你住上有阳台的房子。”韩强看着银行卡上余额，有些沮丧地说。

　　温欣挽过他的手臂：“有你就够了！”

　　经历过颓废，才知崛起不易。一步步艰难地走着，总算是得到了领导的赏识，职位和薪酬都有了提升。

　　他们换房子是在两年之后，在十二楼，有个小小的阳台。

　　搬家的时候，温欣不小心翻到了三张上海开往老家的火车票，每张票的时间大致相隔一周，然而这三张都成了废票。原来，曾经的韩强是真的想当逃兵，但抵不过他对温欣的爱。留下来再拼搏，终究是成功了。

　　小小的阳台上，他握着她的手，靠在栏杆边。夕阳照射下来，拉长了他们的身影，这一刻，宁静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