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 那张脸 那个人……
(2011-06-06 16: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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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口井楷体gb2312粽子老年斑杂谈 |
分类: 散文随笔 |
此时,病床上的婆母昏昏然、不省人事。不会喝水和吞咽,只依赖输液维持生命,脸比以前小了一圈。生命迹象只停留在一起一伏的呼吸中。那只露在被子外边的右手,呈大约90度弯曲的姿势,固执地举着。看见这只手,不由得一阵心酸。
这是怎样一只手呀。有点蜷曲地露在被子外边。枯瘦的手背,高高隆起的关节,手背上两块老年斑。
这是一双得过风湿的关节粗大变形的手。正是这双手,在赤贫的年代,将她自己的小叔、小姑们一手带大,“长嫂如母”、“嫂娘”是对其最切确的称呼。在晨光中喂饭,在冰凉中洗涮,象养育自己的子女一样地尽心。正是这双手,在冬天冰冷的早晨让日子在炊烟中袅袅起舞,让赤贫的清冷岁月充满暖意,而那双经常在方口井旁洗衣的双手,也因风寒在日渐变形。
正是这双手,在物质匮乏的时候,守着家里的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白天在地里辛勤劳作,奉养老人,夜里在暗暗的煤油灯下缝缝补补,支撑着一个风雨飘摇的家;正是这双得过风湿的手,十几年前颤巍巍地替我带女儿,一直到三岁半。婆母在女儿任性的啼哭声中,看女儿一点点长大,露出欣慰的笑容……。
今天,看着那双紧闭的双眼,紧抿的、发白的嘴唇,干得似乎要爆皮。我们在重复着一个机械的动作:用一根带棉球的小小竹棍蘸了白开水,在她的嘴唇上来回滑行。她的嘴唇红润了起来,闭着眼咂着嘴。我们扰了她的清梦。她有些发烧的红红的脸庞上有几块老年斑,那熟悉的额头上的几条抬头纹也有些泛白。平时我从不曾这样仔细地端详过她,此时静下心来,眼泪不争气地盈满双眼。
那张脸,曾经被悲苦胁迫过;曾经被喜悦填满过;那双眼睛曾经笑起来象个月牙。此时,望着她沉重的眼睑,我多想看到她能睁开眼睛,哪怕是怒斥我,也心甘情愿。
在她一起一伏的呼吸中,我只能领略她的沉默。我能拥有的只是那具失掉了灵魂的躯壳,或是失了颜色的鲜花。
我不知她此时走在了何处,只想用心将她唤回。我知道她没有走远,她就在我们身边。正用眼神依依不舍地环视,用灵魂在聆听,用风的声音在和我们对话。
这篇文章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得不离开。因为我接到了她已经离开的电话。心急火燎地往家赶,拼命想攫住眼眶里的泪水,在出租车上还是忍不住泪水滂沱。司机从反光镜中看到失态的我,正悄悄地拭去满脸的泪水。
据家人说,弥留之际,亲人的呼喊声中,她唯一的表现就是沉重的呼吸声减弱,代之于流到眼角的泪水。一阵轻微的咳嗽之后,吐出两口苦水,之后脸色变黑,气息皆无。
那个人,吐出一辈子的苦水之后,溘然长逝。没有留下任何嘱咐……。
处理一些她的身后事,几天几夜不曾合眼。我无法面对她已逝去的事实。心里在反复提醒和告诫自己她已离去。我们在一天天逐渐适应她不在的日子。十天后,将近端午。两个妯娌都送来了粽子。这使我悲凉的心重又被覆上一层暖暖的温情。轻轻剥开粽叶,一股淡淡的苇叶的清香弥漫开来。被苇叶染得有些绿的莹白的糯米,也附着上了淡淡的清香。蘸着白糖,绵甜莹润的粽子,以滑滑的质感,唇齿留香。蓦地想起很多个岁月,也曾这样品尝着粽子,闻着粽子的清香,只是当年包粽子的人已不在……。
在属于我的空旷的老屋里,在婆婆曾生存过的那个空间里,藏着很多我不忍碰触的忧伤。每件物品,都足可以引起我对逝去老人的回忆。人生无常,短短十五天时间,我们见证了一个生命枯萎的全过程,生命竟脆弱如斯!对于生者,珍惜时间和生命,珍惜和亲人、朋友团聚的机会,珍惜向父母尽孝的每一次机会,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呀!
当斑斑驳驳的岁月覆盖年轮,会掩盖世上很多东西。可唯有那种生离死别的无与伦比的痛会深入骨髓。多少年之后,若干情节仍会在某个寂静的夜晚或微雨的早晨走入梦境,泪湿枕巾。于是那些鲜活的身影,便会在记忆深处复活……。
后记:2011年5月26日,上午我正在撰写此文,却得知她在10点40分去世,立即回家奔丧,文章被搁置。直至6月7日,平静一下自己的心。重又完成此文。能有幸成为娘俩,缘分不浅。撰写此文,算是对远在天堂的婆婆的追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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