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海奇闻》、《古今清谈万选》、《稗家粹编》、《幽怪诗谭》四种考述

向志柱

摘　要　《湖海奇闻》、《古今清谈万选》、《稗家粹编》、《幽怪诗谭》等四种文言小说集, 所见版本叙录讹误甚多。风格和选文非常相似, 然而常被学界忽略。只有将它们进行整体研究, 才有可能深入。

关键词　《湖海奇闻》　《古今清谈万选》　《稗家粹编》　《幽怪诗谭》　诗文小说

作为文言小说集, 《湖海奇闻》、《古今清谈万选》、《稗家粹编》、《幽怪诗谭》四种很有相似性。它们都是秘藏, 常人较少能见, 全部没有整理本, 甚至已经散佚, 在版本叙录中讹误频传。四种选文和风格非常相似, 可以划归诗文小说一体, 又关系密切, 单篇论文很难深入探讨。在寥寥无几的学术成果中,都没有厘清其相互关系。本文将四种进行整体研究, 意欲厘清事实, 辨明错讹, 兼及古代诗文小说类型的演进。

一、版本、篇数问题

《湖海奇闻》六卷, 最早刊本为弘治九年丙辰(1496)余氏双桂堂所刊, 弘治六年癸丑(1493)柏昂序。20世纪20年代孙楷第和马廉都在大连满铁图书馆曾见残本① , 但今已佚。《稗家粹编》八卷, 胡文焕万历甲午年(1594)作序, 1596年去世的赵用贤在其书目《赵定宇书目》中已经著录, 仅国家图书馆藏有明刊本全本。这些没有问题。但是《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的版本、篇数在学界却多混乱和讹误。

《幽怪诗谭》六卷, 现有明刻本和抄本二种。刻本藏南京大学图书馆和国家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刻本, 原由著名藏书家朱鼎煦(1886—1968)②所藏, 南京大学图书馆将之复印并油印出版(1983 年)。国家图书馆所藏为残本, 仅卷一卷二部分, 但比南大图书馆刻本多插图12 幅, 第五幅《绛帻老人》插图有“右歙黄真如镌”六字, 说明徽州刻工黄真如曾参与此书的镌刻(黄真如在崇祯二年1629 年曾刻《盛明杂剧》)。抄本藏北京大学图书馆③和国家图书馆④。经比勘, 笔者发现二种抄本实依明刻本(与南大图书馆所藏同):北大抄本版式俱同(仅有一处相异:卷六《媚戏介胄》篇少抄一“此”字,下文页九Ａ面至页十Ｂ面相应依次上提一字), 国图抄本则每半页多一行, 为10行20 字。卷三刻本《桃源见梦》一篇后阙, 二抄本俱题“以下原阙” 。南京大学刻本间有模糊不清之处, 抄本则完好清晰, 恰可对勘。《幽怪诗谭》分六卷, 按总目为94 则, 其中“卷六　　十七则” , 但卷六目录和正文实际上为19则⑤ , 总数实为96 则。许多论著认为是94 则, 实误。这种总目和正文的差异, 导致了许多学者的论述前后混乱, 以致列举的每卷篇数之和为94则, 但故事背景却是96则⑥。

《古今清谈万选》四卷,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有万历刻本(未见), 台湾天一出版社《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初编》据此影印, 68篇, 但是《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中国古代小说总目· 文言卷》等误为67 篇, 原因与《幽怪诗谭》类似, 原书卷二总目标为16篇, 但正文实是17篇。两个半面合为一图, 左右有联语, 上题四字, 其插图与富春堂本《古今烈女传》的风格和版式特征极相似。

二、作者问题

《湖海奇闻》是周礼(字静轩)撰, 《稗家粹编》题胡文焕选辑, 没有问题。另外两种却语焉不详。

《幽怪诗谭》题西湖碧山卧樵纂辑, 栩庵居士评阅, 前有崇祯己巳年(1629)听石居士序, 未见著录。碧山卧樵、栩庵居士、听石居士的情况现均不详。朱鼎煦、胡从经等先后提到华亭莫是龙(字云卿, 更字廷韩)别号碧山樵, 是否与作者有关,待考。《盛明杂剧》本《不伏老》和《一文钱》俱有栩庵居士评。听石居士序后有“题于绿窗”四字, 并有“绿窗”、“听石居士”二章。古代一般指贫女室为绿窗, 绿窗往往与女性有关, 题名《绿窗新话》、《绿窗女史》、《绿窗诗稿》(明闺阁诗人端淑卿诗稿)等也常常与女性有关。《小引》有可能是杭州的一位女性所作。

《古今清谈万选》四卷, 题“金陵周近泉绣梓”, 序末署“泰华山人书于金陵之大有堂” 。王重民先生由《昙阳仙师》一文推断, 成书于万历八年(1580)之后⑦。现在所见论著都依原本题佚名辑本, 但是早在1990 年出版的吴书荫整理的《曲品校注》(中华书局版)就提及林世吉有《古今清谈万选》。由于学科专业的隔阂, 10多年来未被古典小说研究者所知。林世吉(1547— 1616), 字天迪, 号泰华、泰华山人, 福建闽县林浦乡(今福州市郊区城门乡)人, 出生于“三代五尚书”的显宦世家。以荫入太学, 历升户部郎中等。著有《玉玫记》传奇、《合剑记》传奇、《丛桂堂集》六卷、《雕龙馆集》、《群玉山房诗集》、《古今清谈万选》等。⑧吕天成《曲品》卷下著录泰华山人传奇《合剑记》。

三、选目与编撰问题

《湖海奇闻》已佚, 由《百川书志》的著录可知其为72篇⑨。目前, 学者确认《湖海奇闻》的篇目, 就是孙楷第先生叙录中明确提到的《伏氏灵验传》和《碧玉簪记》两篇。

陈国军先生认为《湖海奇闻》现存世43篇, 即:《碧玉簪记》、《玉簪传信》(《幽怪诗谭》卷一、卷六)⑩ 2篇;《画美人》(见于《幽怪诗谭》卷五《画姬送酒》;彭大翼《山堂肆考》卷一六六有摘要)1 篇;《幽怪诗谭》中的《申阳洞记》、《洞庭三娘》、《雨后佳期》、《战场古迹》、《古冢谈玄》、《中秋羽化》、《砧杵惑客》、《月下良缘》、《遗音动听》、《误认天台》、《芜湖寄柬》、《渭水攀花》、《铁券投书》、《桃源见梦》、《侍御纯孝》、《清江遇故》、《钱塘买趣》、《置妾殒色》、《荔枝分爱》、《乐器幻妓》、《江笔眩士》、《建业渔踪》、《假宿医缘》、《佳节寻幽》、《寄寓觏奇》、《淮河泣弟》、《观灯捐馆》、《泛湖遇隐》、《财富福人》、《泊舟逢僧》、《伯牙余袅》、《明妃诉衷》、《辞赏宫魂》、《驿女鸣冤》、《客途暂侣》、《塞北悲怆》、《金陵赓答》、《神交玉女》、《壁妇联吟》、《瓜步娶耦》等40篇。

但是, 陈先生提出辨认《湖海奇闻》佚作的“实用而有效的标志”就是“杜撰一事, 联合诸诗, 遂成一传”的“镶嵌型” 。 12此种方法在多大程度上有效, 或者在有多大程度上可信, 却是一个问题。《湖海奇闻》中的诗歌与文本故事“源出有自”也与研究者阅历以及现存文献有关。不能把现在是否发现有来源作为唯一依据。如卷二《放流遇妓》中有诗12首, “芙蓉肌肉绿云鬟”等《集唐诗》十首出《清风亭稿》卷八, 题《无题集唐句十首》;以《浪花》为题的七律,出《清风亭稿》卷六《浪花》。与其它篇非常相似, 应该是佚作。《幽怪诗谭》有47篇收录了《清风亭稿》中的诗篇 13。辨认《湖海奇闻》佚作也太局限于《幽怪诗谭》。事实上, 陈文上举43篇中就有26篇见于《古今清谈万选》或见于《稗家粹编》。明人孙绪曾言:

余杭周礼… …又著有《湖海奇闻》, 命意遣词, 萎弱凡近, 亦往往有不通处, 读之可厌。然其中诗, 首首警策。窃以为 之他人者, 而未敢以告人也。后因遍阅本朝正统、景泰间诸名公诗集, 自卞户部、王舍人而下, 凡即事咏物之什, 无不被其剿入。

卞户部即卞荣, 王舍人即王绂。《湖海奇闻》中的诗歌出诸明朝正统、景泰间诸名公诗集。只要在《幽怪诗谭》、《稗家粹编》、《古今清谈万选》中发现卞荣、王绂等人的诗歌, 都有可能是《湖海奇闻》的佚文, 这应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古今清谈万选》、《稗家粹编》、《幽怪诗谭》三者内容相同或者相似者篇目颇多,细究之, 我进一步发现:

第一, 《古今清谈万选》与《稗家粹编》同者21篇, 标题普遍接近、内容和文字全同, 应该出自同一祖本。另有《观灯捐馆》、《塞北悲怆》、《古寺朽报》、《永州业蛇》4篇分别出自《剪灯新话》的《牡丹灯记》、《永州野庙记》、《太虚司法传》, 也见收于《稗家粹编》, 但是改编甚大, 不宜视作相同。

第二, 《古今清谈万选》与《幽怪诗谭》内容相似者43篇, 但是普遍标题无一相同, 文字亦有较大不同, 似是有意区别。

第三, 《幽怪诗谭》与《稗家粹编》同者13篇, 情节相同, 但文字有异。

第四, 《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稗家粹编》三者相同13篇。但是现在的版本叙录、书目, 如《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中国古代小说总目》等, 都未涉及三者的因袭关系, 仿佛它们之间没有任何渊源。如《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认为《幽怪诗谭》卷四《雨后佳期》出于祝允明《祝子志怪录》的《法僧遣祟》, 卷六《媚戏介胄》袭自同书的《柏妖》, 但改柏妖永华为梅妖梅芳华等 15。事实上, 《幽怪诗谭》的《雨后佳期》和《媚戏介胄》非从《祝子志怪录》出, 而是直接袭自《古今清谈万选》。《法僧遣祟》又见《艳异编》卷四十《鬼部五》(题《法僧遣祟》)和《情史》卷十六“某枢密使女”条(明确出《志怪录》), 文字略有差异, 情节结构基本相同, 都是假读僧舍, 壁间现妖, 赋律诗二首, 后请法师驱邪。但是《古今清谈万选》改为家居园中读书, 雨前妖现, 删去妖的自诉, 《幽怪诗谭》也是如此, 但另外删去了《古今清谈万选》增添的“昨夜嫦娥下月宫”诗。与此类似, 《幽怪诗谭》与《古今清谈万选》中的《媚戏介胄》在情节、文字方面几乎相同, 主要区别也是《幽怪诗谭》删去了《古今清谈万选》“大明一统承平日”和“上吞巴汉控潇湘” 2首, 但保留了后面1首。

《湖海奇闻》是撰作, 《稗家粹编》是完全的汇编。《幽怪诗谭》、《古今清谈万选》则都是辑录时加以不同程度的改写, 当然, 也有完全照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