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浚县山水题材的无价书画长卷：浮丘山房图

  朱中月

 河北省博物院珍藏着一幅题为《浮丘山房图》的清初山水画，这幅画以浚县浮丘山为题材，纸本高一尺八寸三分，宽一丈三寸五分。这幅画画于康熙元年（1662）初秋，宛平米汉雯为成克巩而作。马世俊小楷引首。拖尾胡世安、李霨、王崇简、梁清标、魏裔介、胡兆龙、姚文然同在康熙二年跋。画法参董、巨，笔墨颇有可观，卷后题跋集一时名家，粲然可观。这幅被清陶梁录入《红豆树馆书画记》的巨幅长卷，可谓画、跋俱佳的一幅传世之宝。

 为什么说《浮丘山房图》是一幅无价传世之宝呢？我们不妨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画的价值。

 一、浮丘山房图卷取材于华北名山——浚县浮丘山

 浮丘山位于浚县县城南部，故又称南山，系太行山余脉。海拔103米，浮丘山与大伾山隔城相望，绰约多姿，妙景无穷，因山傍卫水势如行舟，故有“浮丘”之美称。浮丘山自然风光优美，文物古迹荟萃，唐代千佛洞、明代碧霞元君行宫等佛寺道观遍布其上，自古为河朔名山。卢楠、袁中道、孙奇逢等历代名人题咏浮丘山的诗文数不胜数。画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呢？此画是米汉雯根据成克巩的《浮丘山房记》所作。此记全文如下。

 余祖居大名邑，先文穆入居郡城，第后素园另有记。余又卜浚邑之浮丘为别墅。浚县东大伾山，黄河道焉，浮丘则在城内西南隅，城墙横亘山脊，山身强半在城内，而吐其半于城外。峰端建碧霞宫，山之身则余得为山房。入城南门，循墙西行，折而北，东向双扉，山房门也。则以内渐履浮丘之麓，灌木丛卉，宽广数亩。修竹长松，云日为翳。中间有大石，五色交错，若拱坐，若蹲腾不一状。自石北望，短垣围屋五楹，屋前双虬松覆，太湖一卷，锦川几笏，谡谡作风雨声。自石南望，蔬篱果囿，梅、桐、杞、柏与桃、李间植而安，石榴依墙森列，不可株计。自石后西行，花木荫中，石磴下垂，拾级而登，数丈得平阶。阶上为堂，额曰“城市山林”。登堂平眺，满城屋宇，俯视则在灌木之巅矣。堂之后，由洞中行西上，渐见日光。则又登一峰，峰头为轩，轩旧名“人间天上”。凭轩东望，大伾青坛俨然如揖，遂题曰“小东山”。北则善化、黎阳、屯子、黑山为屏。南西则大河古道，淇流、卫水潆洄绕流，云树烟岚尽在几案下。此而西有楼、有廊、围墙作居室。室之后当山之背，作厂庭。登斯庭也，西城雉堞与绝壁近接卫水，帆樯迢递南来，时而泊于城外如列戟。北依浮沤庵，南对碧霞宫，庭之内观止矣，不能名也。自兹逶迤而南，穿林越溪，折而东下，迎旭开牖，为归云阁。阁之西曲曲为池，芙蓉藻荇，游泳文鱼。竹屋数椽，为青照亭。是既入门南望，蔬篱果囿之中央也。山房主人十八年仆仆软红尘梦中，每勤漑植，或就荒，或犹存，聊仿佛其梗概云而。

 记用写实的笔调为人们勾画出浮丘山房的位置、自平地三阶的落差，一层为山麓宽广数亩的山地，二层为“城市山林”堂，三层为“人间天上”轩及楼、廊、庭。因高下有异，所见风景也不同，一层仅见“灌木丛卉”、“修竹长松”、“蔬篱果囿”，二层则“满城屋宇，俯视则在灌木之巅矣”，三层即为峰巅，东望大伾青坛俨然如揖，北则善化、黎阳、屯子、黑山为屏。南西则大河古道，淇流、卫水潆洄绕流，云树烟岚尽在几案下。西城雉堞与绝壁近接卫水，帆樯迢递南来，时而泊于城外如列戟。

 画后题跋对浮丘山房也多有描述，李霨在跋诗中写道：“浮丘绵跨黎阳邑，气灵神秀奇观集。烟峦四序变态多，灌木千章晴翠湿。有时升其颠，眺见千里外。珠宫雉堞郁相望，飞鸟征帆近衣带。主人爱山山灵喜，山房依山得山理。高明幽邃因自然，点缀经营皆有以。泉则甘兮土则肥，槿为篱兮竹为扉。”王崇简跋中有句：“门闭青岩秀，堂开绿野幽。闲云藏洞壑，古木记春秋。”梁清标跋诗：“窈窕山房静，林光四望开。烟云生几案，弦管下楼台。远浦孤帆出，秋风万里来。时清频赌墅，猿鹤漫相猜。”姚文然最后跋诗：“文穆素园常下关，少傅别业浮丘山。花宫仙梦六时近，果囿蔬篱一径闲。五石蹲腾修竹里，双松天矫白云间。大伾烟霭轩前入，卫水晴帆郭外还。”

 二、浮丘山房主人是清初两朝大学士成克巩

 浮丘山的北端称姑山，明代被包于城内，先后有浚县朱舜年、刘尚信等官宦名人建别墅于其上，清顺治末期，大学士成克巩在此建浮丘山房。成克巩（1608～1691），直隶大名（今河北大名县）人，字子固，号青坛。明崇祯十六年（1643）癸未科进士。遇战乱家居。顺治元年被推荐出任新朝职事，历官弘文院、国史院、保和殿、秘书院大学士，左都御史，吏部、户部尚书，少傅兼太子太傅。历充《太宗实录》、《太祖圣训》、《太宗圣训》总裁。顺治康熙两朝大学士成克巩晚年寓居浚县浮丘山，于浮丘山房读书著述。大名成氏两代大学士，五世居官，文脉六世不绝。成克巩之父成基命，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崇祯初年，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后封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成克巩长子成亮，字寅天，号伾岚，顺治六年（1650）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官至户部主事。次子成光，字近天，号仲谦，荫生，历官刑部郎中、武昌守道、湖南粮储道。有《素园诗集》。孙成泰清，光禄寺署正。曾孙成文昭，字周卜，号过村，又号钝农，候补主事，有《谟觞诗集》。成克巩顺治后期，身体就开始不好，开始经营浮丘山房当是这一时期，《浮丘山房记》应该作于顺治十八年（1661），康熙元年（1662）秋，米汉雯依此记作画，康熙二年（1663）四月，成克巩因病致仕，同僚好友送别之际，纷纷在画后题跋。成克巩致仕建山房，其曾孙成文昭《寄子白百韵效香山体》有：“少傅曾大父，予告投簪还。颐养赋遂初，恩赐买山钱。”他在浮丘山房的生活，成文昭在同诗中写到：“杜门绝尘嚣，着书年复年。”除此之外，他在此期间先后为浚县名人刘尚信、朱胤哲等撰写墓志铭，还留下诗作《浮丘小洞》：“浮丘小洞俯高树，岩端常有流云驻。初叶繁华代夏春，黄菊白雪催寒暑。昔日清平漫汗游，飞觥坐月客淹留。引满那辞金叵箩，当歌肯爱锦缠头。十五年前卫上别，黎阳河畔垂杨月。旅梦幽寻洞口云，滹沱迢迢不可越。”他晚年的巨著《伦史编》应该成书于此。

 三、画的作者及题跋者皆清初重臣名人

 作此画者为宛平（今北京丰台）的小米，明末清初宛平的米万钟和米汉雯祖孙二人，当时号称大小米。米汉雯，字紫来，一作子来，号秀岩，又号秀峰、漫园，性放浪不羁，好学工诗，兼善小令，书画承其家法，当时呼为“小米”。顺治十八年（1661）进士，成克巩的门生，历官江西赣州府推官、建昌知县、长葛知县、主事、翰林院编修、侍讲等。所绘《浮丘山房图》，秉天纵之才，运宋元之法，千岩万壑，曲尽山林之致。引首书成克巩《浮丘山房记》的马世俊，字章民，又字甸臣，溧阳人。顺治十八年（1661）辛丑科状元，也是成克巩的门生。拖尾题跋者七人，个个都非等闲之辈。他们分别是胡世安，字处静，别号菊潭，四川井研人，明崇祯进士，时任秘书院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傅。李霨，字景霱，号坦园，直隶高阳人，顺治四年成进士，时任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太子太保。王崇简，字敬哉，一作敬斋，顺天府宛平（今北京丰台）人，明崇祯十六年（1643）进士，成克巩同年，时任礼部尚书、太子太保。梁清标，字玉立，号棠村、蕉林、苍岩，直隶真定（今河北正定县）人，明崇祯十六年（1643）进士，成克巩同年，时任兵部尚书。魏裔介，字石生，号贞庵，又号昆林，直隶柏乡（今河北省柏乡县）人，顺治三年（1646）进士，时任吏部尚书。胡兆龙，字具茨，一字予袞，号宛委，浙江山阴（今绍兴）人，顺治三年（1646）进士，时任礼部右侍郎、文渊阁内秘书院学士。姚文然，字弱侯，号龙怀，谥端恪，江南桐城人，明崇祯十六年（1643）进士，时任兵科都给事中。这些人物都是清初重臣名臣，并且在文学、书法或绘画上都有所建树，集这么多名家绘画、诗文、书法于一体，《浮丘山房图》价值怎可估算！

 四、浮丘山房搭建了大名成氏与浚县的友谊桥梁

 成克巩营建浮丘山房，用作晚年养身起居，也与浚县结下不解之缘。其号青坛就取自浚县大伾山的别名。大伾山因历史上光武帝刘秀在此筑青坛祭天而赐名青坛山。其长子成亮，号伾岚，也是与浚县的大伾山有关系，父以大伾山自喻，儿子愿做缠绕大伾山的山岚。其次子成光与浚县的朱骅关系甚密。其曾孙成文昭与浚县张子白友善，人称二人“张颠成顽”。

    康熙三十四年（1695）冬，成文昭因疾来浮丘山房养病，留下诗作数首。《望见大伾山》：“沙路迢迢软，晴云片片闲。柳藏小村坞，烟吐大伾山。鸟语偷琴筑，溪声学佩环。一峰无恙在，吟望且开颜。”是其于浮丘山房东望而作。他还曾经寻黄梅书院旧址作《吊卢次楩先生》：“一片浮丘石，风流宛在兹。黄梅香绕屋，白眼看当时。零落蠛蠓草，凄凉狴犴碑。吟魂呼不起，竹径雨丝丝。”他的《寄子白百韵效香山体》诗中记载的浮丘山房的景象依然有当时山房初建的模样：“乱石叠墙低，枳棘编篱蟠。百株皱裂柏，千个青琅玕。归云阁东畔，玉照亭南偏。偃仰二老杏，澄泓一水湾。桐影压帘静，草色上阶緐。窗牖极开拓，廊椱相钩连。措置皆古朴，绝不事艧丹。拾级渐西北，周匝护以栏。厜巍得一堂，疏豁天何宽。朝挹岚气爽，暮对翠屏闲。部曲领烟霞，风月归平泉。”

五、 《浮丘山房图》对后世的影响

《浮丘山房图》在当时的轰动和影响自不必说，其对后世的影响也是非常深远的。清朝嘉庆年间，内阁学士、收藏家陶梁编著《红豆树馆书画记》，将此画卷的大小及所有文字全部收入，给人们留下了除画卷本身之外的所有文化符号。画卷引首《浮丘山房记》被收入《大名府志》和《大伾山志》，拖尾跋诗都被收入清代诗文集，胡世安的被收入了《秀岩集》，王崇简的被收入《青箱堂诗集》，魏裔介的被收入《兼济堂诗集》，姚文然的被收入《姚端恪公全集》，梁清标的被收入《蕉林诗集》，李霨的被收入《心远堂诗集》，胡兆龙的被收入《息游堂集》。新中国成立以后，《浮丘山房图》更是被众多美术研究者研究并被收录进著作，比较有代表性的有杨仁恺的《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刘九庵编著的《宋元明清书画家傅世作品年表》、林树中、王崇人主编的《美术辞林·中国绘画卷》、段书安编的《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索引》等等。

一代硕学高仕成克巩为浮丘名山增色，一幅传世名画《浮丘山房图》为浮丘名山添彩。愿《浮丘山房图》永远不古，愿浮丘名山万世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