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简介：本名李瑛。曾有作品发表《诗刊》《星星》《散文诗》《诗潮》《诗林》《绿风》《世界诗人》等报刊，入选《网络诗歌精选》《新诗排行榜》《新诗金蝶回放》《新世纪十年诗歌蓝本》等选本，已出版个人诗集4部，长篇小说2部，主编报告文学2部。现居重庆大足。

 

》可  能

 

要不是那一纸通知
也许我还在背太阳过山
老婆只有一个
孩子肯定一大帮

要不是那一纸任命
也许我还在田间指导技术
职称早评高级
奢领国务院特殊津贴

要不是那一纸调令
也许我还在商海游曳
香车宝马纸醉金迷
可能身陷囹圄攻守同盟

要不是那一首诗歌
让灵魂找到出口
也许我攀上高枝光宗耀祖
困于黑暗左冲右突

人生和命运没有假设
梦幻和现实只有一墙之隔
明智在于看透悟破
平常琐碎中保持沉默

 

 

》盆景里的哲学

在园艺师的眼里，人生
好似一棵桩头。有型
有势，有滋有味。
年深，只是一个资本。
反复盘压，修整，嫁接
才有取向和走势。我们见着的
都是美好。没见着的
屈辱，煎熬，等待
那才是隐忍的常态。
求新，爆发破茧的蝶变。

 

》经  验

从泥土长出的子弟
进城多年，依然
夹带着山风的气息
对香水过敏
对喧嚣反胃。散步
保持反剪双手的陋习

写作就像挖土
仿佛听见父亲在吼——
别握太紧，均匀用力！
一不小心
这首诗又打起了血泡。
就像挑担子，上坡下坎
换换肩，歇歇气

 

》拿话来说

鸟儿之间有鸟语 风轻林密
动植物 又有一场盛宴开场
有河水不犯井水的依存
有食物链的残酷 相互牵制
还有共拥一片天空地域的放任
松散 或抱团取暖 或同舟共济
你看那划破苍穹的羽翅
追击 搏杀 说出了丛林法则

人与人之间除了肢体 眉目
主要靠语言 文字 沟通交流
演说家抑扬顿挫 口沫四溅
古今中外 演绎推理头头是道
长辈老师上级的训导教诲指示
金玉良言 洗耳恭听不敢违背
有的话 是真话 不可全说
有的话 是假话 不可全信

说话是人生的打门锤
话说好了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说话是门艺术 把握得好
胜过铜墙铁壁 千军万马
忠言可以不逆耳
恶语同样可能包蜜裹糖
所以 有些话可说要分场合说
有些话不能说 打死都不说

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那不是见风使舵 那是机智
正话反说 反话正听
那不是投机取巧 那是成熟
好话真话不说二遍
谎话谗言重复万遍只当放屁

  

》攀   谈

你说我白发，增了
我搔了搔头
——那是岁月长河
升起的一片雪雨风霜

你说我额眉，陷了
微笑又加深了沟壑
眼袋圈禁了眼界
搪塞——梦想开始塌方

你说我肚腩，大了
淤积的不只是垃圾和脂肪
自嘲——心宽体胖
胳膊上跑马，肚子里撑船

你说我脊背，弯了
我挺了挺身子
抖落一身碎片
——试图找回，曾经的苍劲挺拔

这些表象，来源于生活和命运
的七经八脉 、五脏六腑
别用怜爱的目光、保重的劝告
看我扯肝扯肺 。
灵魂——只有灵魂永远干净年青

 

 

》难得糊涂

 

四十五岁 老花
五十岁后 恍惚
灵魂出窍
仿佛活成了别人
一只鸟 一棵树
冥想去故乡转转
蜕化的山水
找不到返程的路
穿越到古代瞧瞧
泛黄的书页和月亮
饿瘦了
风流俊雅的风骨
板桥可以辞官
陶翁有皮南山居住
我只能绕过
世故的别眼
躲进分行的文字
游戏 迷糊

 

》信不信随你

 

李白杜甫饮茶喝酒

众人皆知，吸不吸烟

没有考究。锦绣诗文

围炉夜话，仗剑天涯

除了飘满茶香酒香外

还有一股烟火和烽火味儿

直到读了一则历史

才知那时无烟可抽

我吃茶，吃酒，又吃烟

才华三流偏下，吃烟

只为给诗歌染上一丝腊味儿

 

》无  极

 

有光亮的地方

才有清晰的影子

多像人生

打哪里来  归哪里去

坟墓犹如一枚

母亲的子宫

深深的  幽幽的

镶嵌在漂浮的深渊

彻底打破了时空的栅栏

无中生有  有归于无

是宗教  还是哲学

挑剔掉了卡在喉咙的刺

救赎了有罪的肉身

无罪的灵魂

 

》写诗好似日记

 

门外汉嘲讽：写诗嘛

简单。不过是打乱

“主谓宾”“定状补”

随性敲下一些分行文字。

“老油子”也人云亦云

大声吆喝：意象和想象

张力和隐喻，通感和难度

在语法技巧上敲打成个匠人。

 

“诗言志”：在心为志

发言为诗，诗无达诂。

一些大咖

扯虎皮，拉山头

围绕写什么和怎么写

搞盘峰论剑，曹伊之争

糊弄出一些梨花体

羊羔体和中间道路

归来，穿过大半个中国

去触摸下半身。

 

其实，无论是朝堂

还是民间，我只是一个

忠实的记录者或见证者。

“文以载道”“家国情怀”

只是一个海市蜃楼的幻影

拔得再高，也不过是

柴米油盐上的风花雪月

 

》母亲，请再给我一次童年

 

 1

山村的春夜。寂静，寒凉

我的第一声啼哭，并不响亮

一张皱皮，弱小，丑陋，伤寒

（善心的“大嫂”帮我捡回一条小命）

你无数次念叨：底子打得差

怀你，吃芭蕉根，红薯条。

多年后，你一直担心我吃不饱

一大锅红薯中，陷个“跳米碗”

 

2

二岁。你臂膀长疮，手术台上

呼喊：我的娃儿呀，我的娃儿！

被迫断奶。你流着泪

背我去外婆家，央求照看

不依不饶的哭，唤你一步一回头

抽空跑来，只为悄悄看上一眼

（家家像对待亲外孙一样哺育

生命中，既是尊长又是保姆）

 

3

农业社战天斗地，“学大寨”

一身汗水一身泥，吃没个饱，穿没个暖

分家。一间屋，半边锅，二只粗碗

为挣工分，脏活苦活累活抢着干

背带绑我背上，手脚没得空闲

有时，我在沙凼里玩睡着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抱我回家，深夜

还要侍弄鸡鸭，挑水，洗衣，喂猪，煮饭

 

4

有段时日，我特别厌食，爱哭

肚脐肿得老长老大。光溜溜的身子

邻里取笑我又长了个“小鸡鸡”

母亲焦头烂额，用单方又擦又敷

用鸡蛋调换鸡郡肝做药引

父亲就是那时，开始织网捕鱼

雪白的鱼汤营养，还可开胃健脾

（完全没有想到先天悲愤与后天诗人气质相关）

 

5

体弱。多病。常常三更半夜找医生

娘儿俩回家的路上，你逗

我是从大路上捡来的。要我叫娘，不要叫妈

我死活不依，你抱着我亲了又亲。问

幺儿长大了“炅”我不？拿啥子“炅”？

要“炅”！拿白米饭，拿最好吃的

猪脑壳，猪耳朵，猪尾巴“炅”！

你搂着我又亲又吻，笑得格外灿烂

 

6

发蒙读书了。雨天路滑，你坚持接送

油灯下，做不完的家务。督促作业

纳鞋底，补衣衫。也有听你哼歌的时候

那是父亲手艺归来，那是庄稼喜获丰收

那是家里添置了大件（手电筒、闹钟、收音机）

那是我期末成绩通知单和学生奖状

那是走亲串友，来人来客，看露天电影

逢年过节，备新鞋、新衣、压岁钱

 

7

我与你一样，喜欢家里来客的气氛

无论是来了公社干部，还是三亲六戚

都要叫我去推销店，买烟打酒

余下几个零钱，归我享用（买水果糖）

主要是饭桌上又有丰盛可口的饭菜

（平常父母省吃俭用，待人接物特别大方）

中途吃茶的时候，我也能跟客人一样上桌

面条里面往往埋藏着几片猪肉和荷包蛋

 

8

从小长大，我挨了父亲两次打

一次水库洗澡，一次送信失信

半夜，母亲抚着我血沁沁的伤口哭到天明

与父亲闹了好一阵子别扭和隔阂

黄荆棍下出好人，打我只为长记性。

你只怪父亲下手太重，太狠

（你也曾教训我：别好吃懒做、偷奸耍滑

少骨气、没志气，祸害自己，连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