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战旗

   

    [一]在不算很久以前的从前，地球上有一片蓝色的原野。在这片蓝色的原野中央，有一栋小屋子。那真的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屋子，只有一个盒子那么大，而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有一只悲伤的小兔子——安东尼。

    兔子医生从一本又大又厚的医学书里抬起头，宣布安东尼得了兔类的忧郁症。

    “不，”安东尼解释：“我的外婆去世了，我只是很伤心……”

    “体温略低，呼吸紊乱，耳朵耷拉……”兔子医生不容置疑地推推玳瑁眼镜，“这是忧郁症。”

    “我只是跑了一段路，外面又有点儿冷……”

    “这种解释是不科学的。”兔子医生打断了小兔子，“没有任何一本医学书上有这样的解释。从现在起，你应该多吃胡萝卜，每天转耳朵五十下……人呢？”

    偷偷逃出来的安东尼坐在田埂上，忧伤地看着原野里的勿忘我。花的海洋起起伏伏，波涛反复，安东尼的心里满是下雨的声音。他很想念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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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细嫩的勿忘我探出头来，好奇地问安东尼：“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哭。”安东尼擦擦眼泪答。

    “哭是什么？”勿忘我太小了，还没有见过眼泪。

    “因为难过，难过的话，眼泪就会出来了。”小兔子耐心地回答。

    “可是，我因为太矮够不到阳光的时候，也没有哭啊。”

    “你会学会的，等你长高了，能够碰到雨水了，你就有露水做的眼泪了。”安东尼专业地说。

    “哦——”小勿忘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学吗？”

    “不会难的，只要有心，就会有眼泪。”安东尼好象也不那么难过了。

    “那你为什么哭呀？”小花忽闪了一下浅得像梦一样的紫色。

    “我的外婆去世了。”安东尼的眼泪又冒出来了。

    “你只剩一只——”小花被侧过身子来的妈妈拍打了一下脑袋，“要体谅别人。”安东尼发现，这是一支特别好看的勿忘我，紫得很温柔。

    温柔的勿忘我温柔地问小兔子：“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小兔子摇摇头。

    “你有什么愿望吗？”她认真地分析着。

    安东尼竖起耳朵，冥思苦想，它好象也没什么愿望。“对了——我想去找一棵树！”

    “为什么——想找一棵树呢？”勿忘我困惑地问。

    “外婆说，所有的灵魂都曾经是一棵树，而离开后，灵魂会在树里等待，到下一站或者暂停一辈子。我要去找外婆的那棵树！”

    “这样啊——”勿忘我若有所思，“那，祝你好运。”

    “真不公平，”小花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为什么是树，不是勿忘我呢？”

    安东尼笑了：“也许有吧。”他安慰她，“我要走了。”

    小花把头又扭了过来，“再见——”花海上下翻滚了一下，向小兔子道别。

    “再见——”小兔子支愣起他的耳朵，挥动了几下，就走出了田埂。蓝蓝的原野和天空融在了一起，看不出哪里是地平线。一只长长耳朵的小兔子背着一只小小的背包，离开了那个小小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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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安东尼往前走着，好像，一只兔子有点孤单啊。他寂寞地想。突然一朵云飘了过来。它停了下来：“嗨。”

     安东尼仰起了90°，差点儿往后摔下去。“嗨。”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章节。仰着头说话真难啊，安东尼突然很同情向日葵了。

    “我一开始把你当成我的影子了——你看多好玩，我们俩这么像。”云彩兴高采烈地说：“也许你就是另一个我。”

    “真的很像啊——”安东尼表示同意，都是大大的蓝上，一朵小小的白，“你要去哪儿啊？”

    “不知道。”云朵无所谓地耸耸肩，滚圆滚圆的身子夸张地拱起来了：“云天生都是要在路上的。你呢？”

    “我要去找一棵树。”安东尼告诉他：“那是我外婆。”

    “可是——”云朵跳起来看——一片茫茫的蓝，“这里没有树啊。”

    “我可以找。”小兔子固执地说。

    云朵被他的决心感动了：“祝你好运。如果我看到树，我会找你的。”它真心地说。

    “谢谢！”安东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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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走了多久了？安东尼也算不出来，外婆没有教他数学。只是，他的绒毛已经长长好多了，摸上去软绵绵的，只要看到小河，安东尼就会洗一个澡。不过这得眼睛很好才行——到处都是蓝蓝的，根本就找不到小河呀！

    安东尼是一只眼睛很亮的兔子，所以他总是粉白粉白的，好像刚从烘干机里掉出来一样。

    有一天，他遇到了只戴眼镜的熊。熊先生很苦恼的样子。安东尼问：“我能帮忙吗？”

    熊先生把腰弯得哈下来才看见安东尼：“啊，小兔子——”他赶紧扶住了眼镜，以防瓶底一样厚的镜片掉下来砸到安东尼：“你可以帮我找到一片湖吗？我渴了。”

    安东尼四处望了望，忽然他看到远处有一片粼粼的反光，“在那里！”他拽拽熊先生格纹的裤管。熊先生捧着眼镜，哈着腰一边找着安东尼，一边摇摇晃晃地走着。他是怎么找到蜂蜜的呢？小兔子好奇地想。

    当熊先生终于踩到那清凉的河水之后，他和安东尼都如释重负。安东尼看着熊先生一头扎进去一顿熊饮，也准备走了。

    “等等——”熊先生叫住安东尼，“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安东尼想了想，问：“您知道哪里有树吗？”

    大熊一听就笑了：“当然，我是熊啊，不知道树，怎么吃得到蜂蜜呢？”

    原来真的能吃到蜂蜜啊——安东尼惊叹地看着像闪电一样飞奔的熊先生。他跟着它跑着，耳朵都打起了摆子——真的能见到外婆了吗？

    地平线上是一片蓝色，慢慢地，一个小黑点露了出来——走近后安东尼发现根本就不是一个小点——那是一棵树！

    一棵好高的树，绿得好像空气都湿了。风吹过，一阵铃铛的响声清脆得像一口咬下胡萝卜的声音。安东尼仰头看着。

    “是它吗？”熊先生问。

    安东尼摇摇头：“它……太高了。”

    外婆的树，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不是一棵高树，”安东尼向有些失望的大熊解释，“应该是一棵弯弯的树，不会太绿，叶子不会太多，但是每一片都很通亮，好像磨久了的石头一样。太阳照过来的时候，还能闻到碎花围裙的味道。”

    “只能是这一棵树吗？”熊先生抱歉地问。

    “必须是这一棵。”小兔子肯定地点点头。

    “哦——那加油哦，对了——”大熊一拍脑袋，“我请你吃一顿蜂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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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一头包的安东尼忿忿地走在路上，所以熊先生到底是怎么养活自己的啊！他揉了揉痒痒的被愤怒的蜜蜂蛰过的地方。小兔子气坏了。

    安东尼继续走在路上，他已经走过很多地方了，却还是没有找到外婆的树。

    有一天，原野上下起了大雪，蓝色原野变成了白色。安东尼发现有一只小狐狸蜷在雪里。那是一只有火红色皮毛，气鼓鼓的小狐狸。

    安东尼走到它面前，打了个招呼：“怎么了？”

    小狐狸吓一跳——在雪里只看到安东尼亮亮的眼睛。它瞪着他：“我从家里跑出来了。”

    “为什么？”安东尼挨着它躺下。

    “我不要训练！我不要当运动员！我讨厌爸爸，他一点儿都不理解我！”小狐狸一爪子拍到了雪地里，拍出一个梅花形的爪印。

    安东尼想了想，问它：“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想当一个诗人。”小狐狸害羞起来。

    “真的？”安东尼很感兴趣地问：“那你能把你的诗读给我听吗？”

    小狐狸涨红了脸，小声地读出一首诗：

    发大水了——

    我乘着月牙儿船

    摘到了浆果一样的梦。

    “你是个好诗人。”安东尼肯定地说，看得出来，小狐狸很高兴，它困惑地问兔子：“为什么大人总是不能理解我们呢？”它已经把安东尼当作朋友了。

    安东尼告诉它：“那是因为他们爱你吧，只有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试图去改变他。让他生活得更好或者就一个更好的自己吧。”

    “唔——”小狐狸翘着尾巴思考着。“你真聪明。”它由衷地说。

    “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外婆说的。”安东尼赶快摇了摇头：“我在找她的树。”

    分别的时候，小狐狸摘下自己火红的围巾，围在了兔子脖子上。“给你。”它说：“这样你就不会在雪里被人撞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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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安东尼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它累了，外婆在哪里呢？它困惑地想。

    终于有一天，这只疲惫的小兔子停下了，它愣愣地停在了蓝色平原上一栋小小的屋子前——那是安东尼自己的屋子。原来，它走得太远，就像那个著名的怎么证都证回原式的定理一样，回家了。

    盒子一样的小房子逆着光静静地站着，带着温柔而忧伤的气息，忽然间——萌芽、破土、抽枝、生长——

    安东尼的心上，开出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夏日有碎花围裙，冬天有手炉布套的气息的，是外婆；树皮古板得要死的是兔子医生；有浅紫色花的双生树是两株勿忘我；风一吹就飘起树叶的是云彩；从来没有蜜蜂筑窝的是熊先生；努力生长想够到月亮上的梦的是小狐狸；而中间，系着一条火红色围巾，开着粉白花的是安东尼自己……

    小兔子笑了——他无需再远行。

    他找到他们了，那些从未离开的人。

 

    [六]当我向永恒开战之时，你是我的战旗。——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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