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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离念堇

http://s13/middle/675ed2dbt96fa4720408c&690 独自清欢。

    透过窗户依然可以看见那棵很粗壮很茂盛的松柏，直挺挺的伫立，像是在示威。林钟总是对我们说，你们都应该向那棵树一样，茂密的枝叶是你们丰富的知识，挺拔的枝干是你们人生的方向。然而，我只不过是顺着主杆分离出的一小支罢了。

    林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而我，是一个高三的学生。此时此刻的他正激情似火的讲述着《红楼梦》。他是一个热衷于红楼的人，研究红楼浪费掉了不知多少心血，以至于人到中年依然孑然一身。我总在想，童欣会喜欢他还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是不是因为红楼梦呢？哦，童欣也是那么痴迷红楼梦。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并不喜欢红楼梦，甚至讨厌假惺惺的林黛玉，更讨厌那个什么宝哥哥。我厌恶哭哭啼啼，更厌恶那种悲悯幽怆。我总是在他讲红楼梦的时候独自发呆。

    “安雅，请你谈谈对于林黛玉的看法。”林钟淡然的看着我，从他的表情里我读不到任何。

    “不就是最后摔死的嚒，有什么好谈的！”我并不在意，轻描淡写的说着并与他对望。四周哄笑一片，只是林钟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而我也是面不改色的看着他。

    大概过了三秒钟。他低沉的嗓音响起，“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他从来都是如此的从容，换做其他老师或许该火冒三丈了吧。但是那又怎样，对我，无所谓。

    随着他出了教室，班里那些看热闹的还不忘丢一记嘲笑的嘴脸。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林钟从来都不会恼怒于我。从教室出来扑面的便是夏日的溽热，风混着黏稠的温度，仿佛要刺过皮肤到达血液中沸腾。空气里的糜烂气息一点儿也没有校园里应该拥有的清爽香甜。

    路途并不是很远，但额头开始冒水珠。进入办公室，冷气袭过，不禁一阵哆嗦，身体就像从骄阳似火中一下子跌入冰天雪地里。

    “小雅。”

    “我说过了，叫我安雅。”我瑟瑟的咬紧牙齿挤出一句。

    林钟转过脸望着我，眼眸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

    “好，安雅，你就算不为这个家着想，也要为你妈妈想想，还有你奶奶。”林钟还是那般好声好气的努力的劝说着我。

    “嗯。”我只是哼一个单音节。

     ……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钟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水流入他的喉咙，喉结滚动。我承认，他喝水的姿势很优雅，没有那种粗犷的咕噜声。他托着水杯无奈的看看我，说你回去吧。我头也不抬的转身出了办公室，能感觉到的是身后的那束目光。

    燥热再次席卷而来，炽热的阳光在头顶讥笑，汗液顺着脸颊淌过脖颈没入衣襟。我不和它计较，我是从来不做无用的反抗，显然我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就像对于林钟踏入我家的那一天起，我始终能够保持的就是那种目无一切的态度。我并不能阻止，也没有大吵大闹，我只是不屑一顾。我相信，冷漠可以让他退却，最伤人的不是憎恨唾骂，而是漠视冷淡。

http://s13/middle/675ed2dbt96fa4720408c&690 烟花易逝。

    五年前，我亲眼目睹爸爸被疾驰的货车甩出五米远，那个瞬间我的世界轰然震响，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眼前是爸爸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怦然落地，耳边是急促的刹车声震耳欲聋。这一切只有一瞬间，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般定格在我脑海，然后，鲜红粘稠的血液便顺着地面慢慢流淌。手中的橘子滚落一地，一个一个的赤橙色像鲜血般突兀扎眼。人群围成一个圈，爸爸被圈在里面，我无力滑坐在地上。双手抚上爸爸那还泛着温热的脸，微笑残留在嘴边，前一刻的慈容在这一刻变成了死相。悲痛席卷，我怔怔的望着，血液浸湿了我的裤腿，我竟忘记了哭泣。晕眩阵阵，眼前一黑，我竟也倒进血泊中。

    醒来时，妈妈抱着我不住的抽泣，她的嗓子已经发哑，我很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爸呢？”妈妈却是更加急速的抽动，身体颤动着，我在一瞬间反映过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在白色床单上。

    走向太平间，本是短短的一个长廊，我像是走了几个世纪。白色笼着我的整个世界，眼前是白色的，脑海里是白色的，除却鼻子里不停地吸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就连身上也被换上了白色的病服。白色布帘罩在爸爸的尸体上，他们不允许我掀开，我是多么的想要再看一眼，爸爸的嘴角是否还挂着那抹笑容，我多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天堂。我已无力再流泪，晕眩再一次席卷而来。

    在病床上躺了七天。我没有看着父亲火葬，我没有看见那骨灰盒，我没有陪奶奶去选墓地，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每天每天的在医院里看着手臂上一天一天多出来的一个又一个的针眼。直到葬礼那天，我才被接去墓地。我趴在墓碑前，哭的惊天动地。也仅是那么一次，我生命里哭的最悲壮的一次，眼泪最汹涌的一次。

    但是，只一年，妈妈便带我见了那个叫做林钟的男人，从那以后，我便不再叫她妈妈，像称呼林钟一般直呼她童欣。我默许了他们的交往，直到他们把结婚证摊在我面前。那一顿烛光晚餐，在我的一句“童欣，林钟，我祝你们幸福。”中黯淡。我回了卧室锁了门窗。我知道，那顿饭，他们吃的索然无味。

http://s13/middle/675ed2dbt96fa4720408c&690温情常在。

    站在烈日下，身体像是被冷水泼过，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每每想到那一幕，那些白色的日子，我都止不住的颤抖。走过校园最幽静的小路，悬脚踩在池塘的沿边上，思绪阵阵飘远。青石板路上哒哒的脚步愈来愈近，一张有力的手臂揽过我肩。“小雅，小雅。”

    耳边恍惚着的急促的声音渐行渐远，仿佛穿透了时空，身体随后便没了知觉。我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了那个高大的背影，柔和的目光，温厚的手掌，那都是爸爸赋予我的独一无二，可转头全是林钟的脸。我挣扎，心底一阵慌张。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我，然后微笑，张张嘴，空灵般的声响，是他的那句“别怕，有我在。”心慢慢平静，耳边荡漾着是那首爸爸爱唱的《小白杨》，却是从他口中飘出，魔力般的萦绕在我心上。

    我醒来，头顶是橘色的天花板。

    “小雅，哦，不，安雅，好点儿了嚒。”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里混着几分担忧。我听的出来，他，是真的担心。只是我还不习惯除了爸爸以外的关爱，依旧是单音节的发声。

    “你妈妈去B城参加会议，今天不回来。一会我还有课，你先在家里休息，等下我回来给你弄吃的，一个人在家可以吧？”我点点头，闭上眼，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他帮我掖了被角，轻轻关上了房门。眼眶湿热，我知道，这一次，我是感动，因为他。他在竭尽全力的扮演爸爸的角色，尽管他完全不似爸爸的年龄。他除了爱童欣，也在全心全意的爱我。他否决了童欣再要一个孩子，我甚至还记得那时童欣脸上挂着哀怨的目光，但全被他一句“小雅就是我的孩子，咱们的孩子”生生逼成了欢心。这几年，他确实给了我不少和别人一样的父爱，只是我漠视，我假装，我倔强。

    晚饭并没有因为他有晚自修而耽误，甚至比往常更丰富了些。看着一桌子的菜，我从不否认他做的饭确实好吃。天气那么热，他却要闷在厨房里劳作，他知道我闻不惯油烟味，所以就算再热，他也丝毫不敢露一点儿的门缝。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不住的流淌，映着白炽灯泛着着白光，却原来他已有了白发。鼻尖额头不断冒着汗珠，他拿毛巾一抹，但眉眼间不露丝毫的辛劳，不断的往我的碗里夹我最爱吃的菜。

    “其实，你确实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不知道脑海里为什么会突然闪现出这样一句话，便顺着嘴吐露出来，连我自己都没有意料到我会这么说。

    他的手一抖，眸子里那一点黑亮清澈流动，嘴角扬起，形成好看的弧度。他憨憨的笑了，手还僵在空中。

    我亦轻轻扯动嘴角。

    ……

  边框来自云朵。图片来自佘儿。至上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