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医生朋友告诉我的故事。

大概十几年前吧，我们同在天母的一家医院急诊室工作。我是实习医师，他是我的住院医师。有一次中午，我坐了他的汽车出去吃饭。我们把车子停在路边的停车位。吃完饭之后从餐厅出来，他的汽车前面那一部BMW车正好要驶离，也许是车位停得太近了，那部BMW车往后撞，又往前撞，把他汽车左前方的大灯撞破了一个洞。正要上前理论时，那部BMW汽车的驾驶竟然加速逃逸了。

我们虽然没有追到那部BMW车，不过却记下了车牌号码。根据他的推测，车主要不是在附近工作，就是住在附近。那时候的急诊室没有现在这么忙碌，每天中午，晚上吃饭时间，他都会配上呼叫器，骑着我的摩托车，到处去找那部BMW车。他通常没有跑很远，急诊室只要一call他，五到十分钟之内，他一定会赶回来。有时候他不值班，只要我在急诊室，他也会借我的摩托车，骑着到处去找。

「喂，你这样未免太不划算了吧，」我问他：「其实你只要用这些时间多值一个班，光是加班费付你车灯的钱都绰绰有余了。」

「这是两回事，」他白了我一眼，彷佛我问的是天下最白痴的问题似的，「你到底懂不懂？」

说真的，我很佩他的耐心跟毅力。过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就在我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件事的一个下午，他忽然把摩托车直接骑到了急诊室的门口。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叫到一边，掩不住满脸的兴奋说：

「我找到那部BMW了。」

「既然找到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找家伙啊！」

他开始在急诊室翻箱倒柜，还跑来问我：

「你有没有用过的手术刀片？」

「你要手术刀片干什么？」

「割轮胎啊。」

「拿去。」我找了两片未拆封的刀片丢给他。

没想到他在我的头上用力拍了一下。「我说要用过的手术刀片，」他说：「你在干什么？」

「未拆封的刀片不是更锐利吗？」我问。

「锐利你个头，你这样拿医院的东西就是小偷，小偷是非法的你知不知道？」

「你都要去割人家的轮胎了，你还在跟我计较这样合法不合法？」

「这是两回事，」结果他又白了我一眼，「你到底懂不懂？」。

直到又处理了两个枪伤的病人，我们才拿着用过的刀片展开行动。

我也参加了那次行动。

我们到达时BMW车还在。刀片虽然已经用过，但还是很顺手，我们只消从侧面轻轻划过一圈，再厉害的轮胎都得当场报废。一共只有四个轮胎，那并没有花我们太多时间，我印象中好像听到屋子里狗叫的声音，然后是屋子前门灯打开之类的事，可是我根本没有心情回头细看，只记得跳上摩托车，加紧了油门就跑。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我们回到急诊室时，之前用刀片扩创以及取出子弹的那两个病人充满感激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我们觉得很鼓舞，彷佛我们真的用了那两把刀片，做出了全世界最伟大的事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