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平头百姓

                               无能的力量/文

    好几年前的某日夏初，受有关部门领导重托(其实是命令)，为迎接什么XXX艺术节,到地方一块新开发的旅游景点绘制大幅旅游路线图和相关介绍。我们总共有七、八个人，不管住，管吃，没有一分钱报酬。工作难度挺大，高空作业，在太阳下暴晒，遮阳只能是自己戴太阳帽。由于时间紧，我们每天工作10个多小时，必须在一周之内完工。任务和责任非常艰巨！

    刚开始，并没觉得有多苦，接到此项光荣的任务，也就答应了，因为是领导安排的，并且我是老百姓一个，只有接受的份儿。但没过多久，心里便有了许多的疑虑，甚而是愤慨！两天来，我们早点只吃牛肉面，那管付账的是一个有关部门的善于媚上欺下的小人，非常抠门，他连鸡蛋也不给加，连问都不问。中午是八个人一桌，四菜一汤，还算奢侈（但跟那些贪官污吏们的吃喝比起来还差的太远）。晚饭只吃面食，炒面或是臊子面之类的。这些待遇与付出的劳动相比，那简直是不把你当人看，既给人家干了活，人家不但不感激你，反而还当你是傻瓜呢。在干活期间，有好几个领导都来巡视，从桑塔纳车里一下来，就狗屁不通地指手划脚，在底下唠叨个没完，从来都不问吃的和住的怎么样？明明不懂，还要装懂，这儿不行，那儿不行，要我们重来，真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天中午，有个领导一来就说个没完，那时快到中午了，他根本不问你吃饭和休息的事，在下面背着手说：“你们要快一些干，要在XXX领导检查之前完工，……”我们几个正累着呢，都没回应他，心里也窝火，突然我们当中的m君,故意压着嗓门喊着说：“请—你—放—心—！我—们—是—高—把—式—（掌握某种精湛技术的人。事后M君告诉我说，其实当时他的发音是“高扒屎”的意思。）”那领导一下再也不出声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离举行XXX艺术节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我们加紧干活。最后几天，有好几个人来一天，不来一天，说是家里有事，我们的工作进度受到影响，领导也急，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不谈报酬的事。只好想出个点子，完工了说是给这些人好好举办一次野炊活动，酒放开了喝，肉大块的吃，歌大声的唱，玩他个天昏地暗……

    终于完工了，民工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我们来到了这儿最美的一处景点。有关部门兑现了他们的承诺，拉着活羊，买的各种蔬菜，一应俱全。在小河边，伴着潺潺的流水，总算是找到了人生的最美妙的时刻。我们围着一块草地，玩扑克，唱歌，聊天…….。重要领导还没来，我们彼此都玩得很开心，无拘无束，我们这里永远没有什么谁大谁小，永远没有什么那个位置是留给XXX的，其他人不得占用之类的霸道的荒唐的规矩，我们这儿有的是自由、随意和无尽的欢乐。没有人说话还要看看左右或是干脆不说，而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人会怪罪你。因为我们是老百姓，没有像那些当官的有臭架子。

    几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有人说，领导来了，大家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手里玩的都停了下来。领导来了，其中有几个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赶快让领导坐下。然而，几乎所有的人都再也没有了那种自然的快乐，一脸的愁闷。说到这儿，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老百姓就不能跟那些当官的保持一种自然的，心平气和的相处时的平静与自然呢？本来很轻松的场合怎么一下子如此的没有生气？老百姓一个个都怎么沉默寡言起来，都不敢说话？于是有人就开始找借口离开此地，到对面的树林里去了，有的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离开……我看到M君离开时带着一种夸张的情绪，他扭动着身子，脚步非常有力地离开这儿，到小树林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抱着头，懒散地顺势躺在大石头上，嘴里还哼着语调不清的小曲，然后点一支烟，旁若无人地享受起他的一人世界。我也想离开，我离几个领导很近，默不作声，领导让我跟他们打牌，我说我不会，有叫我把M君叫回来，我便叫M君，他大声喊着说：“我——不——打——，我戒牌了。”领导又让我叫他一起喝酒，他也说他戒酒了。有个领导有些生气，便自己亲自叫M君，他也一样不理，领导便不高兴地说：“你，牛啥？不就会刷两刷子嘛，有啥了不起的，几年前，我还让你给我的一个朋友设计个商标图案，你说是那需要好几个月呢，可……”，正说着，M君好像听着特恼火，便自己跑下来坐在领导跟前，便打断说：“你说什么呢？就是的，要好长时间的，我不能对我设计的东西草草了事，我要深思熟虑，你以为设计一个东西就那么简单？我牛啥？我能牛得过你吗？你如今已是大小也是个官了，能跟我比吗？我算啥？我只是个平头百姓。”一番话说的那个领导有些不知所措，脸涨红，也不作声。“不过，我想说的是，你我本来是一个战壕里奋斗过来的，当时我们刚参加工作，你我都是平头百姓，我和你关系如同兄弟，还每年夏天到你家里帮忙收割麦子，从山上把麦捆子背下来，顶着烈日摞成垛子，还你不吃我不喝的。然而，最近几年你得了个小官，就再也没和我联系过，整天开着个破车，在小县城里转悠，像狗吃了鸡蛋一样，甚至能把人碰翻。我说，你牛的什么呀？官是用来干什么的？你摆什么臭架子？告诉你，我平头百姓一个，谁都不怕！别再我面前显摆，你想想，你我工资都一样，而你整天开着单位的车，好像那是你们家的，到处打麻将，到处吃喝，挥霍无度，你他妈的那些钱是哪来的？还修了两院家，你说，你的那些钱是哪儿来的？只要一算账，不就明摆着嘛，肯定是贪污的，要不，同样的我和你，同样的工资，我连家都没有，生活紧紧巴巴的，而你，却花天酒地。想想我们的有些人或部门也是的，真是瞎了眼了，天天在喊什么反腐倡廉，反对公款吃喝，反对行贿受贿之类的，就是揪不出那些腐败分子，我看其实就是诚心不想揪，要是诚心，只要当官的开高级轿车，住豪华寓所，大吃大喝，你就列入排查对象，我还不相信查不出腐败来。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要在我面前装什么领导或高人一等，告诉你，我M某，谁都不怕，因为我是平头百姓。”说罢，M君扬长而去……

    一个好好的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就这样乌烟瘴气，就这样成了十足的批斗会，就这样让平头百姓们美美地发了一通牢骚，就这样让百姓的天空出现了一丝希望，就这样令人痛快。接下来，我们就只是默默地吃菜，喝啤酒，很少说话。现场很尴尬。那个领导，脸色难看，只喝了几杯啤酒，就连身子都没来得及起，转过脸就当场吐了一地，面片、羊肉、蔬菜、粉条全都出来了。我很担心他从此会得胃病的。

    时光如梭，太阳很快就移到了西山头顶。我们也就收拾收拾现场，准备回家冲个热水澡，让那一身的呕吐物糜烂的味道永远消失殆尽。

   XXX艺术节如期举行，我看到好多领导在主席台上，他们一个个讲话，他们讲：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们，大家好…….各位父老乡亲们……让我们共同发展，共同富裕……为建设美丽的XXX而努力奋斗！

    但愿，这个世界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共同发展，共同富裕，为建设美丽的家园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