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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雪:浅析《秋兴》八首中的对比手法

(2013-01-09 21:4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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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浅析《秋兴》八首中的对比手法

2011级    薛雪

  要:《秋兴》八首是公元766年秋天,杜甫滞留夔州时精心撰写的一组七言律诗。八首诗脉络贯通,组织缜密,格律精工,抒情真挚而饱满,其艺术成就可谓炉火纯青、浑然天成。其中,诗人综合运用多种对比手法抒发国家之思、身世之叹,大大提高了律诗的艺术表现力,极为典型地体现了杜诗“沉郁顿挫”的特点。

关键词:杜甫;《秋兴》八首;对比手法;沉郁顿挫

 

杜甫的律诗中有一个显著的现象就是连章组诗的创作特别多。杜甫一生都在不停地钻研、开拓这种写作样式,从五言律诗扩展到七言律诗,并且到后期终于达到了创作上的高峰,产生了一批为后人所称道的组诗精品。而《秋兴八首》作为唯一一组七律八首连章的组诗,其内容丰富而深刻,蝉联成篇,各具特色,堪称律诗中的登峰造极之作。其中,对比手法的运用十分引人注目,但以往学术界多从循环往复的抒情方式、情与景的浑然交融以及精工的格律等方面来展开论述,对其对比手法及其达到的艺术效果尚缺乏全面的研究。本文拟就《秋兴八首》的对比手法及其对组诗沉郁顿挫诗风之形成的影响,做一点初步的探讨。

一、对比手法的几种类型

所谓对比手法,就是“把两种不同事物或者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放在一起互相比较的一种修辞格,也叫对照。”[①]对比手法的作用在于,揭示对立意义,使事理和语言更加色彩鲜明、具有深度和感染力。杜甫的《秋兴》八首集中体现了对比的艺术手法,他将具有明显差异、矛盾和对立的两种事物、现象和感情或者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集中在一个完整的艺术统一体中,进行对照比较,形成相辅相成的比照和呼应关系,以充分显示事物的矛盾,突出被表现事物的本质特征。其中,最为突出的对比有如下几种类型:

空间地域上的强烈反差。作者通过空间的大幅度转换来描摹宏阔的诗歌图景,体现诗人丰富的心灵世界,这在《秋兴》八首中体现得十分突出。相距千里的物象被诗人组合到一起,在空间的对比之中形成强烈的反差,使诗歌的意境辽阔而壮丽,更清晰地展现作者的心灵轨迹。

《秋兴八首》中,空间与地点在此地——夔州与故地——长安之间转换呈现。叶嘉莹这样评价:“八诗中或以夔府为主而遥念长安,或以长安为主而映带夔府。”[②]空间的分离破坏了主观心灵中空间的完美感,望眼欲穿却手招不及。作者往往深处“孤城”异地,寂寞倚望,蓦然回首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长安城。如第二首: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纷堞隐悲笳。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诗人在第一首中展现了广阔的时空视野后,随之安排了“夔府——京华”的空间对比,以二者在地域上形成强烈的反差凸显了京华的万里之遥、夔州的重山阻隔,为读者展现了宏大的诗歌意境。在太阳快要落山之时,诗人在夔州孤独而深情地眺望着长安城,随着三声猿鸣,作者潸然泪下,进一步将思绪转入遥远的长安,暗示了战乱不安的时局。诗人身在夔州,心系京华,千山万水,路途迢遥,异地分离,夔州这一人生漂泊的家园与长安这一精神归属的家园相分离,更加凸显了冰冷的现实、诗人此时此地的困羁。在第六首中,诗人仅一句“瞿塘峡口曲江头”便将长安与夔州对接,而“万里风烟接素秋”说明,两地虽然相隔遥远,但是在遥望之中,秋天的风烟是相接的。再如第四首: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迟。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

诗人放纵笔势,通过长安、直北、边塞、夔州的空间对比中大幅度转换,多层次地布设空间图象。诗人以“闻道”引发出当前长安之境况,可感受到诗人郁积的思绪直贯那政局多变的长安,颔联讲述变乱所致后果:王侯窜去,第宅易主,官员更迭,旧人无存。颈联则通过空间的转换,揭示目前的艰危时局:吐蕃、回绝等相继入寇,长安正北的关山金鼓阵阵,而征西戎马倥偬、羽檄飞驰,如此动荡不定的时局,怎能不使诗人忧心如焚。尾联由远及近,跳荡的思绪先是回自己所在的夔州,接着又来到长安,诗人一片的眷眷之情跃然纸上。

相隔遥远的地点在《秋兴》八首中自如地转换,诗人对于图景的横向、多层次地布置使诗歌的图景和风貌更加自然而辽阔,惟妙惟肖地表达了诗人的心绪,更将时事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国家昔盛今衰的对比。诗人不仅在空间上展开横向的对比,更在纵向的时间轴上无限延伸,将国家昔日之繁华、富足与今日的落寞、战乱加以对比,突出了其差异。独具匠心的设计,将漫长的时间、悠久的历史、尖锐的变化高度浓缩与概括,赋予诗歌跌宕之美,使读者跟随诗人一起俯仰今昔,感受到了强烈的反差。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

此为组诗中的第五首。前四句浓墨重彩,尽力铺张渲染昔日宫殿之巍峨气象;“云移”两句忆及往时早朝肃穆华贵的气派。而“一卧”句言今日悲凉,垂老之年的诗人,病卧沧江,国家的昔荣今衰,兴亡哀乐引发了多情诗人的万端感概;“几回青琐点朝班”则写出诗人对过去那段近御侍臣生涯的誉恋之情。在今昔的对比中,昔日国家的繁盛尽收眼底,而今日之衰败则使人叹惋,雄心壮志的诗人只能以诗抒怀,展露心迹。

作者并非将今昔进行单一程式化的对比,而是以如椽巨笔跨越往日今时,由现实体验自然地引出记忆中的契机,并在反复的追溯之中,吐露情怀。如第六首的中间二联:“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朱帘绣柱围黄鹤,锦缆牙樯起白鸥。”先是追忆了开元盛世国力的富足,怀想曲江昔日帝王歌舞游宴之地的繁华,然而不知疲倦的享乐引入了“边愁”。这已将今昔对比,盛衰感叹,横陈眼前,而接下来诗人怅然浩叹国家由胜转衰的历史过程——“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表现了诗人深处的感慨和情绪变化。

诗人在第七首中也在对比中抒发了无限伤时之感,昔盛今衰之情: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织女机丝虚月夜,石鲸鳞甲动秋风。波漂菰米沈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关塞极天唯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诗的开头两句用想象中的威武场面颂扬了盛唐的强大:昆明池在长安西南二十里,汉武帝为了操练一支水军,仿照云南滇池而凿,楼船高十余丈,旗帜飘扬,甚为壮观,玄宗亦曾置船于此。这两句表面上是咏史,实际上借汉指唐,亦古亦今,展开对唐朝昔日国力的追忆。中间两联由历史写到现实:如今的荒凉、衰败,由池边写到池中,抒发怀古伤今的悲痛心情,无限伤时之感、昔盛今衰之情尽在其中。

诗人把过去的繁华、热闹、富贵的盛况与当前衰败、凄凉、冷寂的景象进行对照比较,艺术地显示出二者之间内在的因果承转关系,从而表现出一种深远的社会变迁和世情感慨。诗歌的内在意蕴得以向历史的纵深处开掘,传递出诗人悲怆的情怀,读者也从中获得一种厚重的历史沧桑之感。

人生境遇荣枯的对比。诗人在时空上颇具心思的架构使全诗无愧“沉郁顿挫”的美誉,而贯穿其中的是诗人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和壮志难酬的苦闷,作者并没有直抒胸臆,而是借自己不同人生阶段的对比来追忆过去,感叹抱负落空;或通过个人与他人际遇之差异来宣泄人生苦闷、暗讽朝廷不能知人善任。

杜甫生于睿宗光天元年,开元元年他才两岁,他一生大部分的时光是生活在盛唐时期,因而他怀有盛唐时代豪迈自信的精神特质,而此时的落寞更加加深了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第五首的前三联铺排亲眼目睹所见雄伟壮丽的皇家宫室、威仪气势的早朝盛况:“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正当我们沉浸于杜甫昔日所历经的繁荣时,最后一联则将梦境拉回现实“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感叹自己年华老去、独卧沧江的现状,诗人对于为官时期的深深眷恋在个人仕途生涯的昔荣今悴之对比中,清晰地呈现在读者眼前。

当他流寓三峡,困守孤城的时候,自然常常回忆起当年畅游渼陂的欢乐时光:“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这三联为我们展现了一派佳人踏青,游侣忘返的融融春意,而最后一句跌回现实的“白头吟望苦低垂”使人感到了深深的凄凉和悲壮。飞得越高,便跌得越重。不管是畅游渼陂的欢娱,还是“曾干气象”的昔日,都已一去不复返,感情的跌宕起伏带给读者深刻的印象。

另外,诗人还将自己的失意与他人的得意相对比,既书写心志也借机暗讽朝廷用非其人,这种表现方式集中体现在第三首中:“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在闲散的生活中,烦闷的诗人追忆起过去,字里行间充溢了一腔的不满和苦闷。据《汉书·匡衡传》记载:“元帝初,衡数上疏陈便宜,迁光禄大夫、太子少傅。”[③]匡衡上疏元帝,换来的是高官厚禄,而自己上疏论救房琯换来的却是触犯朝廷,遭遇贬斥。一向以有大儒杜预这样注《左传》的远祖而自豪无比的杜甫,自比于汉代讲经传经的刘向,但是到如今却一事无成。遇与不遇的对比,使我们对诗人的苦楚感同身受。最后一联写到同学们的富贵豪奢,充满反讽与无奈之意,流露出不屑和不满;而此时,胸怀大志、颇富才情的杜甫的碌碌无为、穷愁潦倒则显得更加灼目。

以人生境遇的不同构成鲜明对比,愈加浓烈地抒发了诗人的愁绪和苦闷,塑造了一位生动的、立体的抒情主人公形象。

华辞丽藻与黯淡情调的对比。《秋兴》八首中交织着秋日的感伤哀怨、情感的落寞凄楚以及国家的衰败残破,而诗人用词却极为壮丽华美,乍看起来好像和诗的意境截然不同,但它们在诗人巧妙的驱遣下,在对比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反差——华丽的词汇透露着浮华与奢侈,而落寞的情怀和动荡的时局更显得局促不安,更有力地烘托出深秋景物的萧条和心情的苍凉,渲染了诗歌深沉苍凉的基调。

这种对比手法集中体现在《秋兴》的后四首之中。诗人往往用一连串华词丽藻来描绘长安城昔日的繁华,例如第五首中的“承露金茎”、“瑶池”、“紫气”、“龙鳞”,第六首的“珠帘绣柱”、“锦缆牙樯”,第七首的“波漂菰米”、“露冷莲房”,以及第八首的“鹦鹉”、“凤凰”、“佳人”、“仙侣”等等。

优美的词藻能读者引起美丽的联想,透过字句,泛出绚丽的光彩,更把昔日长安的奢靡繁华描绘得那么气象万千,充满了欢快。用力地烘托出了眼前的荒凉、寂寞、残破、败亡,整诗伤感的基调更加浓郁,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对长安的描写不仅与作者回忆时心情一致,也和作者当前苍凉的情感融为一体,更有助于读者体验。诗人在国家残败,个人暮年飘泊无依,极度忧伤抑郁之际,用笑来写悲,远比用泪写悲要困难得多。诗人越是满怀炽热地歌颂往昔,越使人感受到其老年哀伤、忧国之情的深沉。这种相反相成的艺术手法,是诗人艺术功底高超、已达到炉火纯青地步的表现。

总的来看,通过对《秋兴》八首的分析,我们发现杜甫运用了四种对比手法,通过空间地域上的强烈反差生动地描摹了一副宏阔的诗歌图景;通过鲜明的今昔对比展现繁华与落寞,使唐王朝过往的安宁、辉煌与今日之动荡、衰落艺术地呈现出来;通过写个人人生境遇的前后变化以及于他人的对比来宣泄苦闷,暗讽朝政;用壮丽、华美的词藻来勾画黯淡而深沉的情感,更加点染了诗歌忧伤的氛围。纵观八首诗,往往一首之中综合运用多种对比,彰显了诗人才华的同时更赋予这组诗高超的艺术表现力。

二、对比手法与“沉郁顿挫”

天宝九年(750),杜甫在其所作《进〈雕赋〉表》中云:“倘使执先祖之故事,拔泥涂之久辱,则臣之述作,虽不能鼓吹六经,先鸣数子,至于沉郁顿挫,随时敏捷,扬雄、枚皋之徒,庶可企及也。”但杜甫此评语是对自己的“赋颂”而言,还未言其诗。其诗风的沉郁顿挫是后人根据杜诗特点所做的总结。袁本《中国文学史》中是这样说杜诗沉郁顿挫的诗风的:“沉郁,是感情的悲慨壮大深厚;顿挫,是感情表达的波浪起伏、反复低回。”[④]学术界类似的评价很多,但除此之外,学者张安祖对“沉郁顿挫的内涵提出了新的见解——“‘沉郁’既含有思想感情的深厚、深沉、沉雄、沉着、浓郁、郁勃、忧郁、郁结,也依赖于‘时空并驭’等表现手法;‘顿挫’既原于表达方式的回旋迂折,也包含有思想内容的现实批判性。”[⑤]综合学术界关于“沉郁顿挫”内涵的探源及梳理,笔者认为,《秋兴》八首多种对比的使用,有效地彰显了其“沉郁顿挫”的特点,大大提高了组诗的艺术表现力。具体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对比手法使情感更加深厚郁结并具有讽喻意义。在《秋兴八首》中,诗人一再把长安昔时的盛世胜事和今日的山河残破、衰微颓败加以对比,将人生境遇荣辱掺杂其中并进行对照,将理想与现实事与愿违的喟叹极度渲染,一再地抒发自己忧国忧民的沉郁、悲痛情感,同时将讽刺与反思蕴育其中,赋予诗歌现实批判性的特点,使八首诗的情感浑厚、浓郁、忧愤、悲慨,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首先,国事兴衰的对比使情感更加雄浑而悲慨,并暗含对朝政的讥讽。诗人往往以纵横交叉的笔墨追忆唐王朝曾经的辉煌,并在这种富丽堂皇之中书写今日的悲凉。二者鲜明的对比既展现了悠久的历史、国家的发展,是诗歌给人浑宏之感,更重要的是诗人的悲伤、愤慨的情怀得到了有力的舒展。

第六首中写上层统治者不知疲倦地享乐,从而引来了边愁——“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既花萼夹城,玄宗即位后,以隆庆旧邸为兴庆宫,又于宫西置楼,名曰花萼相辉之楼。开元二十年,筑夹城,至芙蓉园,园与曲江相接。御气,天子之气也。天子游玩芙蓉园,必得从花萼楼夹城通过,故曰“通御气”,而玄宗入蜀,安禄山攻陷长安,作者羁身边地,望此山河破碎,故起边愁。颈联则写出了边愁的后果:“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墙起白鸥。”往日的繁华胜地,如今却寂寞荒凉,看到的只是黄鹄翔集,白鸥飞起,可见今日江山之凋敝。昔盛今衰的对比之中,可见国家的沉浮、作者的忧思情怀。尾联,“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叶嘉莹认为这句是作者痛惜哀伤之外有思归故乡之感。秦州本帝王之州,今竟然以歌舞之故失去江山,实为可怜,这蕴藉了诗人对朝政尖锐的嘲讽,在无限惋惜中表达了对帝王的斥责。爱国心切的诗人未一字言其爱国,却将自己沉郁的诗思寄托在今昔的对比之中,往日的豪华,今日的落魄——广袤的历史自然呈现,并寓托着作者的反思与褒贬,大大加深了诗作表达的深度和广度,给人壮丽、辽阔之感。

第七首由曲江头写到昆明池,既展现当年唐朝国力昌盛、景物壮丽、物产富饶的历史画面,又慨叹往事不堪回首,远离长安,心事茫然。诗的开头两句借汉指唐,用想象中的威武场面颂扬了盛唐的强大,从自古带到本朝,是对唐朝昔日国力的美好追忆。颔联二句笔锋一转,“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可见今日昆明池的荒凉景象,石雕的织女安闲不动地贮立在池边空对着月夜,这个形象,不仅渲染出昆明池清幽凄冷的环境气氛,而且烘托出诗人凄凉寂寞的心情。五六两句由历史写到现实,由池边写到池中,菰米荷花盛多,实际却是无人问津的结果,既是对昔日昆明池绚丽秋景的回顾,也是作者对今日昆明池风光的想象,有着无限怀念眷顾之深情。盛衰之对比给浑厚的气氛里增添了悲凉之感,而忧国忧民的诗人那沉郁的情感层层深入,使诗作的内涵更加深广,昔盛今衰之情尽在其中。

其次,个人身世的对比加深了情感的郁结,同时流露讽刺意味。诗人常常陷入对自己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而在梦醒时分诗人的凄凉又更加真实、鲜明地显露了作者的万千愁绪;而落魄的诗人与显达之士的对比使这种愁绪一触即发,表达了不满和讽刺。

第五首在对唐大明宫的描述之后写出了诗人记忆中的早朝的壮阔场面:大臣按次序上朝,雉尾做的宫扇一层层打开,像云彩的移动,直到太阳出来,照到皇帝的龙袍上,才看清楚皇帝的容颜。然而,这样的情景对于诗人而言已经成为往事,只能保留在记忆中,已垂老之年,又远在夔州,再想看到这番上朝的景象是不可能的了,字里行间充满了无限的遗憾。杜甫一生的追求就是辅佐皇帝、治理国家,想到当年在朝廷上曾为国家尽力,入朝为官的想法又跳了出来,所以有了 “几回青琐点朝班。”而“一卧沧江惊岁晚”就像一个美梦的惊醒,点明了作者现在的处境。两种截然不同的境遇在对比之间愈加鲜明、强烈,而诗人那郁结、叹惋的情思在其间自然流淌,诚挚而热烈、悲伤又浓郁,既有对国家繁华不在的扼腕叹息,也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叶嘉莹评价说:“以‘一卧沧江’概朝班之不再,无限家国身世之慨,尽在言外。”[⑥]这是十分恰当的评价。

诗人在第三首诗当中回忆起了过去,“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诗人认为自己是有大才的,却苦苦得不到明君的赏识,全身的本领无用武之地,一生碌碌无为,穷愁潦倒;同样是主动上疏与朝廷,汉元帝时的匡衡得到的是欣赏和重用,而自己却因上疏而遭到了朝廷的贬斥,不同的结果产生了刺目的对比效果,使读者很容易体会诗人那愤懑的情感:既有对朝廷用人不当,不能知人善用的直接指斥,也有对自己人生不得意的深深抑郁;而当由自己贫贱联想到同学的富贵豪奢、神意自得时,诗人更是充满了不屑和讥讽。反讽与无奈之意,满腹的牢骚与不平在个人身世的对比之间显得十分生动、真实。

由满目萧条的景色而引起国家盛衰及个人身世之叹,不是杜甫一时一地的偶然触发,而是自经丧乱以来,他长时间郁积的忧国伤时情感的集中体现和自然流露。诗人在追忆往昔、书写现实中展现历史、感慨现实,同时往往将自己的态度暗含其中,鲜明、立体化的对比使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更加真实、广袤,使深沉、忧郁的情感得以宣泄,使读者印象深刻并为之动容。

对比手法使表达方式呈现出回环往复的特点。诗人的视角往往在夔府与长安之间来回穿梭,通过巨大的时空交错对比,诗人十年离乱期间所蓄积的忧国伤时感情与十年前长安的歌舞升平气象错综复迭成章,纷乱的万千思绪与时空相交叉,翻腾出种种跌宕情感,使得诗歌的结构并不单一,而是迂回反复、回环曲折。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其一)

诗人的身世在几个地点之间变化,展现出跌宕起伏的情感线索,这种迂回曲折的表达方式依赖于时空对比手法的使用。首联首先是见峡中之景而起兴,起笔开门见山,叙写景物之中点明地点——巫山巫峡,时间——秋天。接着颔联是对“巫山巫峡气萧森”的进一步展开,是对景色进一步的描写:波浪冲天,风云接地,整个天地之间充满了风云波浪,极言阴晦萧森之状。万里长江滚滚而来,波涛汹涌,天翻地覆,是眼前的实景。“塞上风云” 唐王朝北部边境塞外的景象同时也寓时事——当时土蕃入侵,边关吃紧,处处是阴暗的战云。笔触在夔州与长安之间自由伸展,地域的对比给写景、抒情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接着,诗人的思绪开始在长安延伸:“丛菊两开”是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四月,好友严武去世,杜甫对成都无所依恋了,就决定携家东下。杜甫一家约于五月初离开成都,于九月初到达云安。在云安,杜甫疾病发作,不能前行,只好在云安留滞养病。直到第二年即永泰二年(公元766年,十一月改永泰二年为大历元年)春未才继续东下,迁居夔州。杜甫写这组诗是766年的秋天,加上在云安的时间,杜甫已经两次看到了菊花,于是,观菊花,伤往昔、空流泪。下一句“孤舟一系故园心”正是本诗的主题句,杜甫买舟举家东下,心中牵挂着故国,到云安再到夔州。在第四联中,作者的思绪又由长安回到了居住的夔州,“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天色已晚,城中处处是捣衣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在深秋傍晚的孤城显得是那样的悲凉、凄紧,又给全诗蒙上一层惨冽的气氛。纵观全诗,诗人的视角由夔州到长安再回到夔州,不同的地域之间气氛截然相反,从眼前丛菊开放,追忆“故园”,沉思被白帝城黄昏几处砧声打断,实现了从夔州到故国长安,又从长安回到夔府的一次反复,这便改变了单一化的叙事、抒情,造成了诗歌结构上回环往复的特点。

第二首的首联首先点明北望的地点“夔府”,而“落日斜”则点明时间。夔州地处群山之间,又值落日斜照,这深秋黄昏的景色对于一个命运坎坷、沦落天涯的人来说,更会引起落寞思乡之情。“每依北斗望京华。”不但写出长安的方向,更在对比之间写出夔州与长安遥远的距离,表达出一位忧国忧民的诗人对故国的深深眷恋之情。“画省香炉违伏枕”,笔触在长安继续伸展,画省香炉为心中所念之长安仕途,“山楼纷堞隐悲笳”,伏枕山楼则为眼前现状,又回到了夔州。尾联写京华望而不见,回到眼前景物。以上由夔府想京华,又由京华回到夔府,两个标志性的对比物反复出现,使得诗人的思绪在故国故园与夔府孤城之间往复,既有序又灵活,结构也随之呈现出循环往复的特点。抒情一唱三叹,极其凄切缠绵,带来了跌宕顿挫的艺术效果。再如,第四首首联:“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诗人在这里用了“闻道”二字,暗含诗人身处夔州,听说到的国家政局变化。接下来二三联将笔触延伸到长安,主要写国家动荡不安的局面。最后一句的落脚点又回到了诗人“闻道”的夔州,以“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作结。由夔州到长安,再回到夔州,结构回环,空间的对比立体而鲜明,历史的图景也渐渐舒展,十分清晰。

总之,多种对比手法在《秋兴》八首中的综合运用,不仅有效地拓展了组诗的艺术表现空间,使组诗的结构宏大而独具特色,也使诗人的家国之思、身世之悲与盛衰之慨,均得到了充分的表达,并对组诗“沉郁顿挫”风格的形成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其艺术效果是多重而显著的。我们甚至可以说,《秋兴》八首之所以能成为杜甫组诗的典范,成功的对比艺术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

 

主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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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新唐书》[M],中华书局,197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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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雪(1988—),青岛大学文学院2011年硕士研究生。

[] 黄伯荣:《现代汉语》,下册,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214页。

[] 叶嘉莹:《杜甫秋兴八首集解》,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8页。

[] []班固:《汉书》,卷八十一,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年版,第1637页。

[] 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240页。

[] 张安祖:《杜甫“沉郁顿挫”本义探原》,《文学遗产》,2004年第3期。

[]叶嘉莹:《杜甫秋兴八首集解》,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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