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又是一篇长文,讲得是东莞新世纪这支年轻,潜力无限的球队,迈出了新的一步。在杭州这群90后刚刚赢下他们生命中的第一轮季后赛,他们的主教练戈尔希望年轻人们能够好好享受这第一次的快乐,然后渴望新的快乐,一路打下去,他说:“第一次永远是最珍贵的,赢第一场季后赛,赢第一轮季后赛,赢第一个总冠军,所有的这些第一次将在你生活里扮演最重要的角色。这是最让人难忘的滋味。广东宏远赢了第一轮,他们不会像我们这么快乐,因为他们赢过太多次,如今他们在重复之前的生活,在成为传奇。我们不同,这是第一次,永远不会再发生。”
杭州湾大酒店,高耸十八层,快乐的老头戈尔,兴奋地爬着台阶。他快60了,他就住在最高的十八层,在这个兴奋得难以名状的夜晚,老帅选择用这种方式庆祝,发泄,并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注定将被写入历史的夜晚,戈尔带领着青春的东莞新世纪,一帮90后年轻人为主力军的球队迈过了季后赛的第一轮。季后赛第一轮,听起来不算什么,距离这帮年轻人心里的目标很遥远。可这是他们第一次品尝到季后赛胜利的快乐,第一次觉得目标近了,第一次开始相信他们能赢,能干点什么。
拿下广厦,回到酒店,大堂里人头攒动,戈尔看了看等在电梯外地两条长队,摇摇头,钻进了楼梯间。这间酒店不新,楼梯间很窄,很暗,有些脏脏的,显然平时少人走动。楼道里用的是节能声控灯,有了响动才会亮起来,可戈尔兴奋的声音把前面数层的灯光都惊亮了,昏黄的光线撒在这位老者半秃的脑袋和兴奋的脸庞上,映出一种神奇的光。
这位执教三十年,赢得无数成绩的老爷子手舞足蹈的仿佛个孩子。按说他赢过很多东西,是澳大利亚最成功的教练,六次拿下联赛冠军,还在2001到2008年之间执教澳大利亚国家队,是那个国家历史上第一位非在本国出生的主帅。可这个晚上他脸上的兴奋,眉眼里跳动的百感交集,不停地挥舞手臂,不停地搓着光亮的脑门的肢体动作都在宣告这是多么不同的一个晚上。他说:“真的,我从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忘记上一次这么兴奋是什么时候,生活,又回来了。”
戈尔是个逻辑性很强的老者,在他的球队面前,他总很清楚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孩子们在三楼吃宵夜,快乐地斗嘴,开着玩笑,回味着刚刚结束这场胜利。戈尔喘着粗气,拾级而上,思绪很乱,一个又一个片段在他脑海里蹦来蹦去。他说:“我又看了一遍第三场的录像,还是不知道我们到底怎么就赢了。”他说:“这和我计划的不一样,我没盼着能在客场赢下来,我以为要回去打第五场决战。”他说:“一年了,一年来我们终于做了点什么。”他说:“不知道宏远现在休息得怎么样。”他说:“张凯不打,我们连赢两场,可接下来我们需要他站出来。”……他的思绪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溜达来溜达去,他也不愿意定气凝神地细细想明白这所有事儿,任由思绪上下飞腾,老帅知道,这是胜利的衍生物,激动和希望拉着手迎面扑来,他想好好享受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快乐,他知道,这就是第一次的快乐,过了,就没了。
“我不打算在明天早餐之前再见到那些孩子们了,不想让他们再看到我这张难看的脸,现在是好好享受的时候,这一夜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这是他们第一次赢下一轮季后赛,是接下来他们要成就的伟大事业的开始,我希望他们好好享受并记住这种感觉。以后,他们还会赢,还会赢很多,可这第一次的快乐过去就不再回来。我告诉孩子们,好好享受这第一次吧。”
第一次如梦如幻,还没彻底弄清楚该怎么赢的,还没成熟到可以手拿把攥地掌控一切,还青涩,还未胸有成竹。第一次如蜜糖在口,如被漩涡盘住,如额头挂着细密汗珠终于爬上顶层的戈尔,看着面前硕大的18,使劲儿砸着结实的胸口,喊着:“我们到了。”
这是戈尔的第一次。
成功无法复制。无论戈尔在澳大利亚赢过多少次冠军,获得多少胜利,成为东莞新世纪的主帅时,他面前的是一次崭新的挑战。他快60了,可他是CBA的菜鸟教练。一年前,整整一年前的2010年4月1日,他抵达东莞大朗,接过教鞭,心里和眼前满是问号。
戈尔说:“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没错,我的年纪够大,也经历了足够多的事情,可来中国执教CBA联赛,我心里没谱。不同的语言,不同的球队,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理念,太多太多不一样,我不清楚究竟能把这支球队带到哪儿。”
大朗的四月已经被酷热笼罩,球馆里,戈尔带着年轻人开始了一条漫长的征程。他和俱乐部心里有一幅庞大且美好的蓝图,那蓝图和这支球队的未来太诱人,充满太多期待,也让戈尔觉得压力越发沉重。那将是一幢拔地而起的宏伟大厦,他则带着这群孩子一滴汗一滴汗地敲打地基。
赛季前,他们备战了整整九个月。对于一支职业球队来说,这样的备战期太长太长,戈尔从未经历过,他觉得精疲力竭,每隔三个月,必须给自己和球员放个为期八天的打假。过长过量的训练会消磨球队的身体和意志,会增加伤病,更会让球员像僵尸一样在球场上挪步。
三个月前,常规赛拉开大幕,戈尔的期待是:“开局能赢几场比赛,这样球员们才能相信过去几个月里我们一直强调的原则可以带来胜利,才能真正开始转变这支球队的性格。如果整个赛季我们能保持在百分之五十的胜率,那就成了,都清楚,这是第一年,这支球队起步的时候,只要能够打进季后赛,就达到目标了。25胜7负,简直像童话一样美好,我之前没想过。”
几乎所有事情都超出他的想象,崭新且美妙的一切让他兴奋地直搓双手,仿佛面前摆着一桌好菜,一顿大餐,他准备撒开了享用。
季后赛又是这样,挑战和惊喜肩并肩地走来。先是弗罗曼伤了。他不仅仅是战术上的重要一环,还是这支球队的精神领袖。弗罗曼爱冲动,时时刻刻脸上都是一副好勇斗狠的样子,是这支球队里最凶的一个,也是面对困境最先站出来的一个。他离开了,戈尔不知道谁能站出来。
接着是换外援。上个赛季,戈尔看着辽宁季后赛前临阵换将,直替郭士强着急。两人在国家队里共事过,有机会也交流,戈尔说:“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想象不出这挑战到底多大,上帝,一个赛季里最重要的挑战却要更换阵容里最重要的一环,怎么办?而且这不像我以前执教的球队,在澳大利亚,我的球队像是现在的广东,很多国家队球员,也有美国球员,可美国球员是试图融入之中,而不是靠着他们打球。我们的目标是靠着国内球员扛起重任,可现在还做不到,临时更换内线外援究竟能带来什么,我们根本不知道。”
季后赛从杭州开始,迎头就是一棒,输了广厦近20分,戈尔怕球队一下子就被打散了。他说:“甚至0比3的结果我也想过,常规赛我们打得不错,可季后赛是另外一种比赛,强度更大,压力更大,年轻人会怎么反应?我不知道。王非是个非常出色的教练,他不停地调整战术,我们能把对策都执行出来吗?我不知道。开局不利的局面,需要强大的内心才能扭转回来,这支球队有了吗?我不知道。”
直到这大朗的第三战,在杭州的第四战结束,直到赢下这轮季后赛,戈尔才踏实下来,这位老帅说自己学到很多很多,“一年了,我终于慢慢了解我的球员,我很吃惊他们能这么迅速地成长,能扛住这么大的压力。”
一年的积累之后,广厦和新世纪的第三战,终于发生了质变。那场胜利后,戈尔欣喜若狂地开张手臂,仰首向天,他拥抱着一年来没洗过的吉祥物,他这一年第三次弄丢家门钥匙,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睡不着,距离球馆步行六七分钟的公寓里,老帅来回踱步,他剪辑着比赛录像,重温刚刚结束的这神奇一夜,试图弄明白怎么就把这场比赛赢了,越看越清醒,越意识到一件神奇特殊的事情正在发生着,他们得让神奇继续下去。凌晨四点,老帅才爬上床。他还是没想明白是怎么赢下来的,可他明白,这支球队已经完全不同,已经准备好赢下一轮季后赛了。
“如果这一年是从九月,而不是四月开始,我们将会是另外一种样子。相信和广厦第三场的那种绝地反击也不会发生,没有那九个月的磨炼,这种斗志不可能渗透到每一个人的毛孔里。张凯不到两分钟就受伤了,几分钟后,邱彪也伤了,他们是这球队里老将,是曾经的主心骨。接下来,我们又落后到17分,真的,第三节当对手不停地反击上篮,反击上篮,我觉得完蛋了,要输了,我已经在考虑比赛之后跟球员们说什么,让他们尽可能不受失败的影响,尽可能不让他们心理崩溃,为再下一场做好准备。可我们把球队赢了回来。那一夜,我们赢下的不仅仅是一场比赛。”
有人问戈尔,为什么如此兴奋,为什么总把“特殊”这个词挂在嘴上。
他说,因为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永远是最珍贵的,赢第一场季后赛,赢第一轮季后赛,赢第一个总冠军,所有的这些第一次将在你生活里扮演最重要的角色。这是最让人难忘的滋味。广东宏远赢了第一轮,他们不会像我们这么快乐,因为他们赢过太多次,如今他们在重复之前的生活,在成为传奇。我们不同,这是第一次,永远不会再发生。这是我和这支球队一起赢下的第一轮季后赛,独一无二的。我想起在悉尼,赢下第一个总冠军时的情景,每个人都高兴地在地板上打滚,你形容不出那种快乐,可那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中,和现在我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排在一起。”
这更是这群孩子们的第一次。尽管他们可能并不清楚第一次的含义多重要,影响多深远。
和广厦第四战,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五分钟,新世纪就知道他们赢定了。不是因为记分牌上85比81,他们领先着4分,而是因为从对手的脸上他们看到了慢慢升起的失败表情。对手看着很累,看着有些不耐烦。两分钟后,广厦被逼得再次叫了暂停,过去的两分钟里他们没能得分,新世纪的年轻人耐心地把分差扩大到8分。替补席上,喘着粗气的拉莫斯轻轻摇头,主帅王非面沉如水。球场另外一端,小将中的老将孟铎使劲儿冲着大伙儿拍手:赢下来,赢下来。
暂停回来,新世纪耐心且成功地连续两次夹击拉莫斯,逼着他把球传到外线,三分线外快两米的位置,林志杰听着哨声出手,未中,篮板被稳稳地保住,一次反击,再中两分,分差达到了两位数。新世纪知道,赢了。他们的替补席根本坐不住了,一个接着一个地跳起来,每一次成功防守,每一次得分都能换来一顿击掌,其实也不管是不是击在掌上,劈头盖脸地往队友身上招呼,爽。小将冯祺说:“这感觉也太好了,我的嗓子都吼哑了,哎呀,哎呀,太高兴了。”他抓住球衣的前襟,使劲揉,像是能把这舒坦揉进每一个毛孔中一样。
孙喆,这球队里最高的一个,也是第四战的奇兵。整个赛季没怎么上场,可戈尔安排他首发,跟拉莫斯角力。孙喆干得不错,打了11分钟,抢了4个篮板,盖帽1次,数据平平,却战略意义重大,他扛住了广厦的最开始也是最猛烈的攻势,第一节新世纪只落后一分。比赛之后钻进更衣室,这个两米二十的大个儿伸直身体,脑袋几乎顶到了天花板,队友们不停地撞到他身上,把他顶的歪七扭八。他觉得,队友们比拉莫斯狠多了。
孟铎比赛之后接受了采访,后进来的,一脚踹开更衣室的门,声音宏亮得仿佛随身带了好几套音响:“赢啦,哈哈哈,赢啦。”接着跟队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拥抱,结结实实地搂住约什,恨不得亲上一口。孟铎性格外向,争强好胜,是这支球队新老两代人的衔接段,也是90后却打了五个赛季,他一高兴,嗷嗷直叫:“不成,不过瘾啊,不累,一点都不累,再打啊。这场赢多了,不如前两场过瘾,哈哈哈。”
“胖子”孙桐林也快被队友蹂躏碎了,小伙儿再次露出功夫熊猫一般的宽厚笑容,他抢了14个篮板,其中5个进攻篮板。队友们戏称他是个骗子,拿到球也不放进,投一次抢一次,骗数据玩。孙桐林冤枉,他说幸亏赢下来了,不然这么多篮筐旁边的上篮不中,得后悔死。
这帮孩子笑哈哈地走斗着嘴,说着能想起的一切细节,从更衣室走上大巴,从球馆回到酒店。路上,冯祺发了条微博:“第一次的季后赛!让我学到很多东西,在第一场失利的情况下,我们顶住了!”
大巴驶出球馆,汇入车流,驶向新一站的路上,有人透过车窗看到了一名广厦球员默默走在人行道上。比赛日,广厦队住在球馆附近的一家酒店里,来回都是步行。在杭州温暖柔情的夜色中,那黄色的身影如此孤单。有人说:“他们的赛季结束了。”有人搭腔:“说不定他正在计划假期里干点什么。”又有人接着说:“我一点都不羡慕他。”接着哄笑声塞满了整个车厢。
这支年轻的球队,这群年轻人刚刚赢下他们职业生涯中第一轮季后赛,新的挑战等待着他们。
戈尔坐在大巴的第一排,扭头望向窗外,凝眉入神,他已经开始考虑下一轮,他想带领这群孩子享受更多的第一次。
二十分钟前,他在更衣室里这么喊道:“整整一年了,现在我们有机会做一些特别的事,让我们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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