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帅斯隆是NBA上一个时代最后的丰碑，他辞职，最后的丰碑倒掉了。

    白发苍苍，68岁的老帅斯隆坐在宣布辞职的新闻发布台上老泪纵横，他的眼眶里旋转着泪水和忧伤，他说：“My time is up. It's time to move on。”
    我想，这句话里的Time应该翻译成“时代”，老帅斯隆是NBA上一个时代最后的丰碑。在那个时代里，篮球还不像今天这般商业化，还没被开发出如此惊人的利益。那时候，“一切都是生意”这句话存在，却还没有铺天盖地。那时候的人还没靠着打篮球挣到多得几乎花不完的美金，尊重和荣耀对于很多人来说像生命一样珍贵，属于篮球本身的乐趣依旧让球员，让教练，让很多很多人痴迷。那时候球员还不像摇滚明星一样被包装，和球迷的距离更近，做普通飞机，住普通酒店，在酒店大堂的酒吧里消磨比赛后的快乐或者郁闷，和球迷互敬啤酒，或者对着乱喷垃圾话。那是一个更真实的时代，那个时代早已经离我们远去，几天前，斯隆老帅辞职，于是最后的丰碑倒掉了。
    我绝不是说如今这个时代礼崩乐坏，我想说的是，时代已经不同往昔，过去的那个已经迅速离去，烟消云散，很快就不会有多少人还记得那是什么样子。
    1988年12月9日，斯隆接替了弗兰克·雷登的位置成为爵士队的主教练，那时候，如今NBA的现役球员中，有40个尚未出生。23年时光荏苒，斯隆用几乎同样的方式，一直站在在爵士的替补席前，边线上吼叫着，挥舞着手臂。
    1988年，乔丹刚刚进入这个联盟四年，更伟大的球星魔术师约翰逊的年薪也只不过是100万美元，是如今任意一支球队的角色球员工资的几分之一。那时候，教练在球队里还有权威，他们能决定球员的上场时间，上场时间将决定球员能展示出自己多少的天赋，从而决定他们能得到怎么样的合同。1988的前一年，菲尔·杰克逊以助教身份加盟公牛，1988的后一年，他升任主教练，那是他在NBA执教的起点，并无太多威信，可仅仅靠着教练这个头衔，就能让手下的球员对其敬畏，哪怕伟大如乔丹。他和温特一起把三角进攻体系植入公牛，即便乔丹在最开始的几年并不相信这个被他称为“平均主义的进攻体系”，还是会把球传出去，把投篮的任务交给他并不信任的队友。那时候，对于一直球队来说，球星很重要，可教练同样重要。
    慢慢的，故事换了一个写法。篮球变成一个巨大的产业之后，球星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明星，每个晚上，他们在最黄金的时段出现在电视里，用神奇的天赋为一座城市获得胜利，他们被崇拜，获得难以想象的利益，NBA的合同变得越来越大，变化速度甚至超出了人们想象力延伸的速度。魔术师约翰逊刚刚签下25年2500万的合同时，很多人吃惊得张大嘴巴，每年一百万的薪水似乎已经是天价了。那是1981年，4年后，尤因进入NBA，他从纽约得到了一份10年3000万美元的合同，轮到约翰逊惊得张大嘴巴，这个刚从乔治城毕业的年轻人只用十年就能更多的钱。又过了十年，朱万·霍华德签下一笔七年价值超过一亿美元的合同，那些打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神奇天赋的球星，成为了最稀缺的资源，也成为球队争夺的对象。
    如今在这个联盟的共识是，天赋难求，体系易得。你能找到相信各种体系的教练，难寻那些拥有神奇天赋的球员。所以纽约才会在过去的一两年里尽可能地腾出薪水空间，希望筑巢引凤，求得詹姆斯。所以哪怕莱利依旧笑咪咪，不动神色地坐在看台上，得到了詹姆斯、韦德和波什的热火也成功地攀升到东部第一的位置。球星得到了很多很多，也决定了很多很多。他们可以轻易决定一个教练的命运，每当球星和教练发生矛盾时，离开的总是教练。想在这个联盟里生存的久一些，教练们只能想尽办法和球星们相处好，哄着或者求着。
    NBA里所有的教练都清楚，他们的帅位是多么脆弱。年度最佳教练是对一位教练成功的奖励，可多少位年度最佳在一年或者两年后被解雇。斯隆老帅从没得过年度最佳，他笑称：“那是死亡之吻，他们把这个给了你，很快，也会把你从帅位上踢下来。”
    现在，斯隆不用担心被解雇了，给他一个年度最佳吧，如果姚明受伤之后也能被选成全明星首发的话，辞职的斯隆为什么不可以呢？
    当然，斯隆不会在乎这个虚名的。他在乎的不是这个，用跟他同时辞职，他一直以来的左膀右臂菲尔·约翰逊说：“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变了，可有一样没变，他对比赛，对球员场上场下的行为要求从未改变。”
    时代变了，球员变了，老帅没法看到自己的要求被严格执行，他苍老的目光里写满无奈。他无法改变这个时代，也不愿随波逐流，所以选择了离开。盐湖城的球馆外，竖立着两座铜像，是马龙和斯托克顿。马龙打了18个赛季，其中的17个赛季里打了80或者更多的比赛。斯托克顿打了19个赛季，其中的16个打满82场常规赛。他们会疲劳，也经历了伤痛，可尊重，珍惜，也享受着这份工作。他们和老帅斯隆一同走进了名人堂，成为只能被怀念的记忆。
    很多熟悉斯隆的老记者用“straight”这个词来形容斯隆，我想这个词应该翻译成“正”，这个正的涵义大概可以理解成对用真实面对生活。
    斯隆是一个很“正”的老爷子，正到依旧会把情放在这个“一切都是生意”的时代，他在宣布辞职的新闻发布会上流下眼泪，这可能是最后一个会在这种场合热泪盈眶的教练了。
    斯隆很正，他抽烟，喝酒，也毫不掩饰。他喜欢在比赛之后坐在酒店大堂的酒吧里喝上几杯，有时候甚至是很多杯，也不介意走过来问候的球迷，他会跟他们握手，或者喝上一杯。他说：“我承认有时候我喝的太多，抽得也多，可绝不会因为这些影响比赛。”
    斯隆很正，他绝对用实话面对媒体，他不会什么都说，可他告诉给媒体的，一定都是真的。
    斯隆很正，他知道花里胡哨不是篮球的本质，他一直强调最基本的防守，掩护，团队，也靠着这些让犹他爵士这支坐落于盐湖城这个小市场的球队一直保持着出色的胜率。
    斯隆很正，出生于伊利诺伊的农场，依旧居住在那里，也依旧享受在农场里劳作的快乐，他曾经说过：“天知道我什么时候就失业了，至少到了那时候我还能有个工作。”
    斯隆很正，他绝少公开批评自己的球员，哪怕坐在辞职的新闻发布会上，只要简简单单的一个句子，就能把德隆，把这个时代的很多球星不为人知的一面刻画出来，可他没有开口，老帅说：“我和球员有过矛盾，执教这么多年来，我和很多很多球员有过矛盾，这没什么。他是这个球队的领袖，我希望他一切都好。”
    我相信德隆绝不是斯隆辞职的原因，让老帅失望的是这个时代，他的坚持，他23年从未变化的要求再无法继续下去。
    斯隆的旧将马龙了解老帅，他说：“他们把球场的地板弄得很复古，也穿上了复古球衣，可谁告诉那些他妈的球员也该像以前那样打球……”可那些日子早已早已远去，不会再来。斯隆执教一支球队23年已是奇迹，如今这个奇迹只能用来缅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