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的玫瑰

吕保军

每年春节至元宵节期间，叔婶两口子都要来我家小住。他们说正值冬闲，手头又不缺钱花，来城里玩上几天，只当旅游了。

今年的正月初三，恰逢时下正流行的情人节，满大街的玫瑰花卖得非常火暴，一朵要价几十元，最便宜的也得十元！这下可让二婶开了眼，她撇着嘴说：“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卖这么贵！在俺们乡下，从开春到末秋，漫田遍野的鲜花开个不断，想掐多少就掐多少，一分钱也不用花。”当二婶看到一个小伙子买了鲜花送给心爱的女孩时，嘴唇撇得更厉害了：“咦咦咦——，看那个闺女，乐得一张俏脸都笑开了。这城里的女孩，平时很少见花儿草儿的吧？”话音未落，又见有小伙子，手捧一抱花儿当场下跪求婚，不断地说些肉麻的话，把女孩儿感动得泪珠儿直淌。惹得二婶撵着看稀奇：“耶耶耶——，这光送一把花儿，就想叫人家闺女嫁给你？”

我憋住笑，说：“二婶，这叫情人节的玫瑰，是表达爱慕之意的，送对方几朵花也是有讲究的，比方送一朵表示你是我的唯一，送两朵表示世界只有我和你，送三朵表示我爱你……九朵表示长长久久，十朵表示十全十美等等。”二叔一旁搭了腔：“听听，还有这些说词儿哩。这都是人家小年轻时兴的玩意儿，咱这把岁数了，哪懂这个啊？”我说：“才不是呢！叔、婶，中老年人买玫瑰花的也挺多。你们看，那位老师傅不就买了一朵？”

不远处，果然有位五十开外的老师傅挑了一大朵火红的玫瑰花，正放在鼻子下面嗅呢。那老师傅见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微微一笑说：“咱也赶趟时尚，给老伴捎一朵，逗她开开心。”我连忙半开玩笑似的对二婶说：“婶，想不想让我二叔也给您买一朵？叔一辈子连句‘我爱你’都没说过吧？更没给您送过花呀买个礼物啥的，您不觉得很吃亏吗？”二叔听了一愣，直眉瞪眼地望着二婶，认真地说：“要不，我也送你一朵？”二婶白了二叔一眼，抢白他说：“花钱买那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干啥？你知道超市里的老婆饼才多少钱一斤？一朵花够买二斤点心了，既解馋又管饱！”二叔呐呐地说：“你急什么？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嘛！”我连忙替二叔解围：“我叔也想赶一把时代潮流，对您表示感情哩。”二婶脸红红的，吭哧老半天才说了句：“咱农村……不兴这个。”

元宵节过后，叔婶他们执意踏上了回家的客车。几个小时后，二婶刚到家，就给我打来了报平安的电话。在电话里，二婶忽然哧哧地笑个不停，那笑声里半是羞涩半是得意：“大侄子，你猜，俺手里正拿着啥哩？你二叔给俺买的那个啥美国（玫瑰）花！他个土老帽儿也整了一出洋事儿，花了好几十块哩。俺不要都不中，就差给俺下跪了！还撵在俺屁股后头学说小年轻们的那些个肉麻的话，说就说呗，他自己倒先闹了个脸红脖子粗！跟你二叔过了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那是我二叔对您有感情啊！”我随口应着，想笑却不敢笑。抬眼瞅了一下身旁的二叔。

二婶做梦也想不到，二叔此刻就站在我旁边。原来客车走到半路一个车站，恰遇到邻居在那里买摩托车配件，二叔就让老伴自己先回了家，他要帮邻居一块寻找配件门市。由于刚过罢年，许多配件门市还未开业，他们没有找到。后来二叔干脆说：“走，我带你返回城里去找俺大侄子去吧，他熟人多，门路广。”就这样，二叔领着邻居又折了回来。他还特意拐进超市给二婶捎了几斤老婆饼。

二婶的电话，二叔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一张脸臊成了关公。看我撂下了电话，二叔替老伴遮掩似的说：“这个死要面子的老娘们儿！侄儿你可别见怪，你婶子天生就这么个性子，万事爱占上风！”

二叔瞅了瞅手里的老婆饼，颇为难地自言自语：“老婆饼，还是玫瑰花？咳咳，我都不知道该给她捎什么啦！”

（1449字，已发《大运河文学》2022年秋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