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洗礼

段奇清

爱情是瑰丽、美好的。“寒雨骤，朔风高”，然而在那白色恐怖的年代，建立在民族大义上的爱与情，往往会冒着生命危险，甚或以生命为代价。这样的爱情如同正经受凛冽北风急骤寒雨的关山。

1923年，在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的他回国后，被任命为中共北京地委书记，协助李大钊负责北方地下党的工作。一天下着雨，他冒雨赶着去开会，行走在街头的他突然发现自己被特务跟踪，正不知道如何甩掉这个“泥巴”时，有个和他打着一样的雨伞，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来到他的跟前，小声地对他说：“你快躲到那边饭馆里去，这‘泥巴’我来对付。”他一看，发现来人是女扮男装的夏之栩。

他是赵世炎，一年前的初秋与夏之栩相识。那天，任夏北京北方区团委委员的夏之栩到赵世炎的妹妹赵君陶处研究工作。事情商量完，她要去完成另一项工作。当她要出门时，发现天正下着雨，由于没带雨伞，正踟躇时，一位进门来的年轻人竟然与她撞了个满怀。雨声“咚咚”，密得如鼓点一般，但夏之栩还是听见他说的“抱歉”，因为声音是那样诚恳而清澈。她本想说“不必介怀”，还没等她说出口，他便快步往屋里走去。由于她没看清他的脸，正想着年轻人是谁时，赵君陶来到她身边，说：“之栩，你没事吧？我哥哥让我将这把伞给你。”

“刚才进门的年轻人就是赵世炎！”接过雨伞，她不禁怦然心动！夏之栩曾听过他的演讲，只见风度翩翩、举止儒雅的他，演讲时深入浅出，风趣中显得十分亲切。这时她看到廊檐下，一对粉蝶追逐嬉戏，一句诗词浮现在了她的脑际：“ 粉蝶双双穿槛舞，帘卷晚天疏雨。”他让赵君陶给自己送来雨伞，让她感到他的沉稳，以及关爱人的细心。“这双双粉蝶，难道是预示我们今后能成为革命伴侣，在风雨中共一把伞！”想到这，她的心头一热，脸颊不禁红了。

妹妹常常对赵世炎说起夏之栩，从妹妹的口中，他得知夏之栩1906年出身于浙江省海宁市的名门世家。她5岁时，在四川做地方官的父亲不幸因病去世。从此她与母亲相依为命。1918年，随同母亲居住在武汉的夏之栩考入湖北女子师范学校，她开始受到共产主义思想的启蒙教育，立志要改变积贫积弱的中国，积极参加革命活动，1922年5月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

这次在风雨中撞一个满怀，让他们的爱情也撞了满怀。她知道，赵世炎1901年4月出生在四川酉阳县龙潭镇。14岁时来到北京，考入国立北京高等师范学校附属中学，在学校遇到了他的导师、革命引路人李大钊。他曾赴法勤工俭学，努力学习马克思广义，眼界更为开阔，革命意志更为坚定。赵世炎说，“时局动荡，世态炎凉，但我辈偏要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救人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

共同的志向，两人的交往多了起来。她发现他极有才情，性格活泼，永远都是轻松愉快地工作着；即使在最紧张的环境中，也是从容不迫地安排一切。她还从他口中得知，早在幼年时，父母就作主给他定了一门亲事。知道女孩家贫穷，便将女孩接来北京，供她上学念书，借此拉近双方的距离，建立两人共同生活的基础。可女孩难以理解赵世炎的事业，一天对他说：“我不配做你的妻子。”在赵世炎决定解除婚约后，他仍担负女孩的生活费和学费。这更是让夏之栩看到了他高洁的人品，也就对他格外关心起来。在交谈中，得知他常常会受到特务暗探的跟踪，聪慧、时刻挂念他安危的她，也就想到了与他穿戴一样，帮助他甩脱“泥巴”。1923年的这天，他果然又被特务盯上了，于是她果断地走了过去……凭着勇敢机智，她终于甩掉了“泥巴”。

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掩护自己，这让赵世炎认定他和她是风雨人生中的伴侣。1925年末，两人在一片祝福声中步入婚姻的殿堂。几个月后，赵世炎这个被毛泽东称为“最有才气的人”被派往上海，与周恩来一起领导上海工人武装起义。

“猛风飘电黑云生，霎霎高林簇雨声”。一年后，“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爆发，上海陷入白色恐怖。1927年7月2日，天昏地暗，下起了倾盆大雨，由于叛徒出卖，数十名穷凶极恶的国民党特务将四川北路志安坊190号围得密不透风，这里正是赵世炎一家在上海的住所。虽说他们已决定搬家，但是那天雨下得太大，只得决定改日再搬。敌人来时，赵世炎外出工作，夏之栩和母亲、孩子在家。大雨中，见赵世炎正向家中匆匆走来，危机关头，夏之栩趁敌人不备，将阳台上的花盆推了下去，以让赵世炎赶紧离开。无奈雨声太大，赵世炎没能听见花盆掉落的声音，他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家门。

面对围上来的敌人，他十分淡定。特务带走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妻、孩子和岳母。在监狱，他坚持说自己是从湖北来上海做生意的。夏之栩和王若飞等人积极营救，然而由于叛徒的指认，7月19日，敌人在上海龙华枫林桥畔将赵世炎残忍杀害，这时他才26岁。

   得知丈夫牺牲，夏之栩悲痛欲绝。7个月后，她生下和赵世炎的第二个孩子：儿子赵施格。在组织的安排下，1929年6月，夏之栩进入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先后于1931年回国时和1933年两次被捕。在狱中，她想起赵世炎常说的“要为天下民众春风化雨”，于是为狱友讲述妇女解放斗争，宣传共产主义思想，鼓舞狱中同志的斗志。1937年8月，夏之栩等人被周恩来、叶剑英保释出狱。

“一从狂寇陷中国，天地晦冥风雨黑 ”。日寇侵华战争全面爆发，风狂雨骤中，她以赵世炎短暂却又如惊雷和彩虹一样的爱情激励自己，在艰苦卓绝的对日斗争中取得重大成绩。1941年，夏之栩到达延安，由于为党建立不朽功勋，1945年她被选为党的七大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夏之栩任武汉市委组织部部长，第一轻工业部副部长，中顾委委员等领导职务。1983年12月，夏之栩致函中共中央，建议在龙华建造烈士陵园。“ 三点五点映山雨，一枝两枝临水花”。烈士陵园，细细的雨中，她看着一对对临水花，想起了因风雨而与赵世炎结缘的爱，牺牲在疾风苦雨中的赵世炎，心头升起对他的无尽思念。1987年12月22日，夏之栩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1岁。

“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面对风雨，只要有民族大爱，二人共同生活尽管短暂，但爱的关山因为风雨的洗礼，会永远葱郁苍翠在人们心间……

发表于《做人与处世》 2023年第4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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