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之极致——“能”而不逞能
(2024-06-10 09:56:21)淡之极致——“能”而不逞能
段奇清
宋代陆游《幽兴》诗曰:“身闲诗简淡,心静梦和平。”宋代韩维《省壁画山水》诗言:“ 淡水疏峰举目间,独怜平远思多闲。”人们爱简淡、疏淡。
什么是淡,《菜根谭》言:“真味是淡,至人是常。”真正的美味,是清淡的。德行完美的人,有着一颗平常心,如同普通人一样。今人也常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不过我以为,今人的“平平淡淡”,大多只是平平常常之人的淡和“真”。正如孩提时的我,在学习上发了“懒筋”,去村前村后疯玩:在池塘中抓小鱼,在树上捉知了……成绩明显下滑了,并自找借口、自我安慰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平淡不是平庸,不是人这一辈子庸常得如同寡淡无味的一盏白开水一样。淡各有味,而我们追求的淡,应该是“能”而后淡。
隋代智永和尚本名王法极,是书圣王羲之的七世孙,号“永禅师”,曾书真、草《千字文》800多份,广为分发。在书法上他是王氏家法的正宗传人,但是,唐代一些书法评论家对他的书法普遍不太看好。如初唐的李嗣真在《书后品》中说:“智永精熟过人,惜无奇态矣”,并将他的书法列入中品之中等。
“惜无奇态”,而这“奇态”,智永并非不能也,而是不为也。他如苏轼所言:“欲存王氏典刑,以为百家法祖。”。他写的字,只是要彰显王氏家族书法的精要与风骨,从而让天下各家各派以之为典范,或者说以其为遵从效法的“祖制”。故而他“举用旧法”,即沿用王氏家族书法已有的法度和规则,并不去刻意求新求变,使之有“奇态”。苏轼便极为看好他的字,说:“永禅师书,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称赞他的书法笔力雄浑、深沉稳健,对王氏家族书法的多种妙处兼而有之,也就是特别“精能”。苏轼又说,“精能之至,反造疏淡。”精通熟练达到极致,反而归于疏放淡泊。
智永的字看似朴拙,却是要追求一种“疏淡”的风格。凡是不甘平庸者追求的淡,不是俗淡,不是粗淡,更不是黯淡、惨淡。
有这样一个故事:永禅师晚年时,一天,他正在指导一位小沙弥练字,几位年轻书生慕名来寺谒求大师的墨宝,并请教写字的秘诀。永禅师笑答:赠字不难,但秘诀实无,不过老衲可奉送诸位四字:“勤学苦练”。
永禅师向人揭示出练字的奥妙,也是做人的奥秘:一个人要疏淡,先要“能”,即掌握不一般的本领。“能”不是终点,它是淡的起点、基础,而勤学苦练才是通向“能”的唯一路径。
疏淡是一种境界。苏轼又说:一个人的作品疏淡,“非不能出新意求变态也,然其意已逸于绳墨之外矣!”真正的疏淡,不会循规蹈距,而是从束缚自己陋俗的绳墨之中跳了出来。对于永禅师的书法,苏轼以陶渊明的诗来譬喻:“初若散缓不收,反覆不已,乃识其趣。”这是说陶渊明的诗,初读时觉得散乱松缓,似乎没有多少章法。但反复地读,反复地咀嚼品味,就能品出它的趣味与妙处来。而此,正如永禅师的书法一样。
疏淡的作品,往往看不到激烈的情感起伏,因为他不急于抒情,也不急于表明自己的观点,甚或不着急让那些浅尝辄止的人懂得、赞叹。比如由于陶渊明的诗“不优美”,以至于被钟嵘打了差评。这就是对他的诗少了咀嚼,看不出他的诗其实是静水流深,是疏淡。
陶渊明的诗如同他的为人:任性而洒脱。苏轼在《书李简夫诗集后》里说:“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叩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做官与归隐,求吃或请客,全凭一种不羁的洒脱,一种真性情。
疏淡,最大的特点就是拥有了“能”,在创作中,不迎合,不媚俗,对忠实于内心感受远甚于外部对其作品的评价。因为他“已逸于绳墨之外”,突现一个“真”字:真我,真心,真意。其作品也就个性独特鲜明,意境冲淡简朴而雅致,表真挚之情感,传万物之灵趣,每一作品都是生命之律动,是不可重复的自我生命之体验。
获得“能”,拥有才能,掌握本领,也不是最难的,只要刻苦学习,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所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而难能可贵的,是拥有“能”而不去逞能,不强表现自己——这便是“疏淡”的极致。
发表于《春城晚报》2022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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