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追随“英雄树”

段奇清

一棵白桦树，追求着清新的气息，以它优雅、屹立的姿态，给人信念和精神以及暖暖的眷念。

1933年夏的一天，叶丽萨维·基什金娜听说好友要去相亲，在得知相亲的男子是中国的李明后，说什么也要陪同好友去一睹李明的丰采。大家都知道白桦树是英雄树，在叶丽萨维的心中，李明就是一位英雄，是一棵巍然屹立的白桦树。

当时苏联的画报、杂志上经常刊登对中国革命的报道，出生于俄罗斯萨拉托夫州世袭贵州家庭、却成长为一位坚定革命者的叶丽萨维，时刻关注着中国革命的发展，也就知道了李明：曾是中共主要领导人之一，和刘少奇一道领导了安源路矿大罢工，担任过上海总工会委员长，领导过著名的“五卅运动”。在叶丽萨维心中，这个中国革命者长相年轻，智慧超群，精力旺盛，充满革命浪漫主义精神。

去相亲的好友是位金发美女，叶丽萨维却自认为是一个“丑小鸭”。没想到，李明对有些高傲的美女并不感兴趣，倒是看中了她这位陪伴，他喜欢她的活泼开朗、乐于交往，却又坦诚直率的性格。

他们在一起时，叶丽萨维总喜欢望着白桦树那泛着金黄色和金紫光泽的树叶，在阳光下闪烁。乔柯啭娇鸟，低枝映玉人，在三年心心相印的交往后，1936年，两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此时李明36岁，叶丽萨维22岁。

婚后两人恩爱有加，不曾想两年后，即1938年2月，在莫斯科的公寓内，李明蒙冤被捕。当时苏联的肃反运动，使成千上万的人受到迫害，居住在苏联的共产国际众多杰出的仁人志士也没能幸免。

“我没有过错，我的良心是清白的……”当苏联全副武装的军警从共产国际柳克公寓将李明带走时，他对爱妻大声这样说。他的话又何曾不是叶丽萨维的心声！她看着公寓外在冰天雪地中挺立着的高耸云天的白桦树说：“一位英雄的革命者，就如同这白桦树一样，严寒只能让他更加坚挺。”

率真诚实的叶丽萨维认为一名革命者，不能对组织有任何隐瞒，她把丈夫被捕的事汇报给了就读的外语师范学院团支部。团组织要求她好好反省，继而召开全院大会，令她立即同李明划清界限。叶丽萨维却坚定地说：“我相信李明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我不能同李明离婚。在没有审察清楚问题之前，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胡说！”她把团证交给了大会主持人，就这样被开除了团籍。

“交柯之木本同形”，英雄的妻子也要做英雄，英雄只流血不流泪，她要找到丈夫，告诉他，无论什么力量也不能把他们分开。她顶着刺骨的寒风，踏着皑皑白雪，奔走在莫斯科的大街小巷上，走访每一座监狱。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街道边的白桦树下歇一歇，“柯如青铜根如石”，她每每看到那些刺向天空青铜一样的枝桠，便会平添一股新的力量。

在面对着无数冰冷的“查无此人”的回答后，一天，叶丽萨维终于在塔干监狱找到了李明的下落。她紧紧拥抱住丈夫，深情地说，我和你就是两株枝柯相连的英雄树！从此，她不断给丈夫送钱送物，给予丈夫巨大的精神力量。

在妻子爱的鼓舞下，严刑逼供并未能让李明屈服，两年后，在大地回春，英雄白桦树披上翠绿的枝叶时，审讯员终于败下阵来，李明被无罪释放。

夫妇俩历经磨难，感情弥坚。1945年，中共七大召开，李明再次当选为中央委员，终于获准回到自己的祖国。爱是坚定的追随，她要和丈夫一起到中国，但苏联当局没有给她办理国际护照，她果决地缴上苏联的户籍证，换得一纸出境通行证。1946年10月，叶丽萨维带着3岁的女儿，告别老母亲，登上了南去的列车，来到中国东北，在哈尔滨俄语专科学校担任教师。

此时李明已恢复了李立三的名字，叶丽萨维也取了李莎的中国名字。北平解放后，她和丈夫搬到香山脚下下，从此开始了北京外国语大学教师的生涯。她心地善良，大度开朗，与邻里相处融洽，度过了一生中难得的安稳时光。

一次，毛泽东主席邀请他们全家去做客，顺便与李立三讨论修改宪法事宜。毛泽东在见到李莎的那一刻，紧握着她的双手，专注地打量她，不停地说：“好同志！好同志！”毛主席是在赞扬她：李立三在苏联成为肃反浪潮中的牺牲品后，她坚如磐石，不离不弃。

上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恶化后，有人污蔑李莎往苏联大使馆送情报，周总理建议她放弃苏联国籍，加入中国国籍。可“文革”的肆虐的风雪让他们受到更大苦难，1967年，时任华北局书记处书记的李立三先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停职，继而从家里被带走，在批斗会上被戴上“苏修特务”的大牌子。不久李莎也被挂上“苏修间谍”的黑牌，被拉去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批斗。

“柯叶何时改，丹青此不渝”，无论什么也不能动摇他们那坚贞不渝的爱。1967年6月20日，夫妇俩在批斗会上相遇，经过3个多小时的批斗后，他们被押上同一辆车。虽然“喷气式”批斗不好受，但他们竟暗自高兴：夫妇俩终于相见，还可以一起回家了。

然而，中途李莎被撵下车，丈夫的一句“你多保重”，竟成了留给妻子最后的遗言。第二天，李立三便不幸去世，终年68岁。李莎也被关进了秦城监狱，直到9年后，她才知道丈夫早已和她阴阳两隔。

1978年底，李莎得以回到北京。在她的努力下，一年后丈夫被正式恢复名誉、评反昭雪。不久前，对中国教育事业做出卓越贡献、桃李满天下的李莎迎来了自己的百岁华诞。

“森耸上参天，柯条百尺长”，崇拜并呵护英雄，与英雄肩并肩的爱，如同挺立的白桦树一样，那朴实的品质，那宽广的胸怀，那坚贞的爱，永远会苍翠于天地中……

发表于《当代老年》2021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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