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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31 09:46:14)路遥：我小时没穿过裤子
段奇清
爱越是深沉，执守越是坚定。
1990年的初春，路遥接待了王安忆等由全国多名作家参与的陕北之行。在活动接近尾声的时候，西安作家莫伸在西安电影制片厂食堂请客，为大伙儿辞行。
饭桌上，大家海阔天空地聊着，一时间便聊到了某些前辈作家“历经一生沉浮，末了却还是放不下名利”这样一个有些沉重的话题，并为他们表示遗憾。此时，酒桌上有一位作家朋友指着王安忆和路遥说：“你们先别说这些话，到时候你们也会变成这样，这是自然规律，谁也过不去！”
对于这种“一概而论”、还说成是“自然规律”的绝对说法，王安忆很不以为然。尽管颇有异议，但出于礼貌，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路遥却不同，只见他面露不快，陡地站了起来，不客气地回应道：“你说的不对，人和人不一样！”那位朋友却仍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连声说，“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路遥被彻底激怒了，见那人站起来要走，路遥扯着他的裤子吼道：“我小时候没穿过裤子，这怎么一样？”
这是王安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路遥如此大声说话，她有些不理解：酒桌上随便说的一句话，为什么会伤了路遥的心，他竟会如此激动！而且她还觉得“我小时候没穿过裤子”，似乎有些辞不达意。
然而，在这次路遥的全程接待中似乎能找到答案。
一次，作家们在陕北大地上走着，王安忆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从小生活在南方城市，见惯了花红草绿、莺歌燕舞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陕北竟然会如此荒凉，她忍不住问道：“人怎么能够在这里生活？”同时她还对路遥说出一个大胆的建议，“为什么不把人们从黄土高坡迁徙出去。”
这样一句话肯定刺伤了路遥的心，他显出短暂的一楞，随之又露出温和宽容的微笑，说：“这怎么可以？我们对这片土地是很有感情的啊！”
作家们继续前行，从满目荒凉、几乎寸草不生的黄土坡，来到一个山崖上。突然，他们看到了崖上一枝粉红色的桃花，在庶几满世界的黄色中，宛如一枝燃烧的火焰，灼灼闪耀在春风中。路遥一见，眼泪便刷地流下来了……
还要说的是，这次陕北之行，路线都是由路遥策划的，比如先乘车去黄陵，然后到延安，再到安塞、绥德、米脂、榆林。开始时路遥没能同行，因而他写好一封封信，给了他们。凭着信，所到之地，作家们无一例外地受到热情接待。整个路程，大伙儿几乎没乘班车，都是各地用小车一站站地送。那些搞接待的人，多是一些基层干部，与文学无多大关系，可他们都会津津乐道地谈论当时正在陕西电视台播放的、由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他们无一不为陕西有了路遥这样的作家感到自豪！几乎每个人都以骄傲又挚爱的口吻说：“我们的路遥。”
至此，我们不难明白：路遥深爱那片生他养他的黄土地，更是深爱黄土地上的那些质朴勤劳父老乡亲。别人说他到末了也会计较名与利，在他看来，这就是在说他会背叛那片黄土地，这可是他绝对不能同意的。“人和人不同”，是说包括他在内的黄土地上的人有别于其他人；“我小时没穿过裤子”，则是说他和家乡的父老、兄弟姐妹是一样的，是心相通血脉相连的。正因为黄土地上的乡亲们始终不计名利，才能以无私无畏的精神哺育滋养了中国革命。路遥对朋友发怒，不只是为自己，他是在捍卫黄土地的尊严，是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乡亲们美好质朴品质的亵渎与玷污。
爱是一种呵护，爱得越深沉，呵护得越坚定，——此便是路遥对故土之爱的诠释。
发表于《辽宁青年》2021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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