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导颛收到了两份请柬:一份是邀请他参加“银丽酒店桑拿浴开业志庆招待会”,邀请人是银丽酒店总经理鲍发；一份是邀请他参加“粤东三市海南乌岩谷农场场友会成立大会”,发起邀请人是蔡封刀。两个会议的地点都在银丽酒店,前者在三楼,后者在二楼；时间都在星期天上午九时半。

小莲也收到了和宁导颛完全相同的两份请柬。宁导颛决定参加前一个会议,小莲决定参加后一个会议。

星期天早上,小莲对宁导颛说,我搭你的车一起去银丽酒店。

星期天一大早,银丽酒店的大门口就挂出了二条长长的红绸布幅,左边的写着: “银丽酒店桑拿浴开业志庆招待会”,右边的写着:“粤东三市海南乌岩谷农场场友会成立大会”。

银丽酒店内部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宁导颛把小车开进停车场停好,两人一起走向楼梯口。楼梯口左右两边站着两位身穿大红旗袍的小姐,两人走到楼梯口时,两位小姐鞠躬说,欢迎光临。

上了二楼,小莲对宁导颛说,再见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小莲走进二楼的酒店大厅,见蔡封刀和阿佬坐在南边靠窗的那张桌子的座位上,就走了过去。

二位早!小莲向他俩打招呼。

小莲,坐。我们也是刚来一会儿。阿佬说。

我早就料到老导不会来,但你会来。蔡封刀说。

今天参加场友会的有多少人?小莲问蔡封刀。

请柬发了五六十份,估计最少也有四五十人吧。蔡封刀回答。

三楼的酒店大厅,才是今天最热闹的地方。银丽酒店的总经理鲍发,借什么“桑拿浴开业志庆招待会”,几乎把玉港上流社会政界、商界的人都邀请到了。当然,并非接到邀请的人都会来赴会,但来的人还是占多数,楼下停车场的小车挤得满满的。

鲍发知道,桑拿浴的消费,以后离不开这些人。

艾丽也来了,陪着鲍发招呼客人；东兴县教育局长艾铭也来了。宁导颛当然更是座上宾。

今天来的还有两位不能不提的人物,一位是已升任东兴县公安局副局长的郭青,另一位是东兴县公安局城西派出所所长葛芸。两人都穿着便装赴宴。

上午十时,一位小姐拿着话筒在主席台上说,银丽酒店桑拿浴开业志庆招待会现在开始,请酒店的鲍总经理讲话。

鲍发接过话筒说:各位领导,各位嘉宾,银丽酒店桑拿浴今天开业,感谢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光临给我赏脸。我今天略备薄酒,请大家吃一顿,等一会由服务员分发桑拿浴招待券,一个月内你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洗；更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光顾。大家请吃菜,完了。

下面,请玉港镇委宁书记给我们讲几句话,大家欢迎。主持小姐接着说。

宁导颛走向主席台,接过话筒说:我没什么可讲的,希望银丽酒店以后能更好地为玉港的经济腾飞做出更大的贡献。我代表我个人,感谢鲍总经理的招待。

下面请大家用餐。主持小姐说。

二楼的酒店大厅,海南乌岩谷农场的场友会 毗邻的两个市的场友都已来了,本县市的也基本来得差不多了,汇合起来共有五六十人。

原来在农场时有的彼此很熟,有的彼此不熟,有的只是互相听说过名字,有的甚至还不认识,连结的纽带就是都曾在乌岩谷农场工作过。蔡封刀认识的人最多,毕竟他在农场时曾有过一些别人所无的经历,所以就是不算真正认识他,起码也听说过他。当然,这次聚会的根本原因并不在此,而在于这是由蔡封刀发起做东。另一个因素是,人是怀旧的,大家都有一段共同的经历,在这些经历过去了几十年,大家都到了知天命之年的时光,能来聚在一起叙旧回忆,总有一种亲切感；也可借此互相交流各人离开农场以后的生活经历、生存经验,这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蔡封刀这几年在回收废品,混得很不错。这项营生看起来似乎很低贱,也有些脏兮兮的,但市场潜力很大,当然竟争也很大。蔡封刀租了一块地皮,搭了十几小间简易小房无偿供给那些外地人住,条件是这些人必须把收来的废品按市价卖给他,他求的就是一个数量。这些人每天出动四处去收购废品,或者捡拾垃圾堆,然后拉回来卖给蔡封刀。蔡封刀再派人进行分门别类进行整理包装什么的,然后等待人上门来收购,而且货源经常是供不应求。还有一项特殊的优惠政策,那就是废品回收,资源再生,国家鼓励,免征税,免工商管理什么的,省去了跟那帮大盖帽打交道的种种麻烦与不快。当然,要特别注意的是绝对不可收购贼货,凡是盗窃物品,蔡封刀一贯把得很严,坚决不收。

上午十时,小莲宣布会议开始。她先介绍蔡封刀热心筹备这次场友会的情况,然后请蔡封刀谈谈他的想法。

蔡封刀说，我的想法很简单,我们的场友,我的好朋友阿佬,夫妻奋斗一世；而他自己一生最勤,一生最俭,本来积攒下一些钱,至少也该有好几十万吧,但是两天之间,全没了!不但弄得倾家荡产,而且走投无路,妻离子散。太冤了!我们一起到海南去的场友,也有不少人死了!我们这些现在还活下来的人,究竟谁还能活多久呢?谁也不清楚。趁着现在大家还活着,应该聚一聚叙叙旧,总结总结人生……如果我们的相聚还有下一次的话,那时又不知少了谁了?所以,我觉得活着就要开心一点,开心了才能健康,身体第一,有身体就会有钱,没身体有钱又有什么用?

我们这些人,当至处级官的也有好几个,赚到一些钱的也有不少人,阿佬的钱虽然没了,但却成了作家,等我们大家都百年之后,恐怕只有他的名字能流传下去。所以说,要赚钱,没有钱当然是不行的,但也不必当钱奴,有钱花就花,有钱赚就赚。我就是这想法。

下面还是请我们的作家阿佬谈谈他的人生体会吧。

阿佬说,今天,我很高兴!能和这么多场友重逢,欢聚叙旧,确实很难得!我现在是劫后余生,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了。蔡封刀说的不错,我基本同意他的说法。说到我个人的写作,目前只是刚刚起步,怎敢和人比。以我的个人实际来说,应该说这是我这几年为了生存下去的一种生存方式而已。我住在学校里,既没电视,也没电脑,就是要找一个人聊天都难!既没什么家务,也没什么家庭副业,又没什么亲朋来往,但却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无法排遣,所以我只能借助读书写作来消磨光阴。当然,这读书写作也是我一生一世所喜欢的；一方面,我也是在陪女儿读书。

值得欣慰的是,我女儿在我们家庭遭遇的这场劫难中长大了,也懂事了。她让我看到了希望,有了精神寄托,我也就放心了。

至于我当时涉足月兰会,那最初的想法,也是想赚一点钱,准备以后用来为自己出版一本书。谁知陷进去以后就被粘住了,爱罢不能。而倒会又相当突然,令任何人都措手不及。我以前曾千方百计想多赚一点钱——总觉得该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现在我却改变这一想法了……我目前的想法很简单,只想培养孩子成才,这才是家庭的重点,也才是人生的重点。只有孩子成材了,他们才能够自立,自立了也自然就能去赚钱；如若孩子不成材,我们就是给他们留下再多的钱也不一定就有好处。许多人一世艰苦创业,而败家往往只在一瞬之间,这例子实在太多了。我有一朋友的儿子,一夜之间——其实只有几个小时——就把一个工厂赌光了。

我在年富力强的时候都没本事赚到钱,现在处于穷途末路的困境之中,难道还能赚钱?既然已没了赚钱的任何条件了,但人总还得活下去啊。我只好把自己的业余时间全部倾注于创作,这也是在满足和完成我一生一世的那个个人爱好与追求。

说到人生体验,我现在倒是有一点: 只要你和钱过份亲密接触,就是和小人亲密接触,因为小人逐钱；一旦你远离钱,也就远离小人了。你如果朝夕亲近书,就是亲近君子,因为爱书的多为君子。当我没钱以后,也就远离小人了；当我再次和书亲密接触,就是又与君子结缘了。当我淡泊名利的同时,精神世界也就丰富了；远离小人,亲近君子,这都有益于身心健康；而健康,对于我们这些知天命的人来说,就显得尤其重要。

这就是我的一点心得。最后我感谢众场友对我的友谊。

B市、C市的场友也推选代表发言。接下来就由众人自由发言,自由交谈。场友们瞻前顾后,畅谈总结人生,气氛甚是热烈……

三楼的酒店大厅,酒菜已上了一半,众人的吃喝正进入高潮之时,郭青、葛芸先后走出大厅,各自走进了洗手间,打开手机命令早已埋伏在酒店附近的警察上楼来；郭青、葛芸然后各自脱下便装,换上制服,并走出来站在三楼的楼梯口等着手下的警察。约半分钟之久,八个警察走上三楼的楼梯,郭青、葛芸各带四个人,分头走向宁导颛与鲍发就席的酒桌而去。

葛芸等走到鲍发面前,葛芸出示了公安局签发的逮捕证,两个警察上前把鲍发铐上。与此同时,郭青等也已走到宁导颛面前,郭青出示了小莲签发的对宁导颛实施隔离审查的双规令,郭青要宁导颛配合他们的工作,乖乖跟他们走,宁导颛只好随他们走了。

当鲍发被铐上与宁导颛一齐被带走之时,三楼的酒店大厅一时鸦雀无声,继而嗯嗯嗡嗡,四处响起听不清的低语声……

总经理被逮,银丽酒店的员工都大惊失色,不知所措；艾丽一时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贵宾们似乎骤然也丧失了食欲,纷纷提前离席而去。没有主人欢送,那种离去的冷淡,与来时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艾丽与艾铭躲在小间里,父女俩慌忙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鲍发是盗窃小车团伙的头子,他的一个手下人在深圳做案失手被抓,供出了鲍发。省公安厅下达命令,要东兴县公安局抓捕鲍发归案。昨天命令下达,葛芸请示公安局领导,要等今天在酒宴上才逮捕他。请示得到了公安局领导的批准。

小莲不愿宁导颛在家中被人带走,所以也安排今天在银丽酒店抓他。

宁导颛所犯的事多了。镇政府入宅,他硬性摊派各村筹款六十多万元,当天就以向来宾发红包的形式全部发放完这笔款；先别说这种做法有没有违犯政策,经调查落实,发放红包的款项不足三十万元,还有三十多万元不知哪里去了。

玉港镇供水工程没通过公开招标,而是由他指定由一家公司去做,而且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还有一封揭发银丽酒店美容院的经理小米的死是宁导颛谋杀的,据说写这封信的人就是蔡封刀。更有几封捡举信揭发他参与大型赌博。总之,宁导颛的问题多了……

倒是二楼海南乌岩谷农场的场友会气氛很好,吃完饭撤席后场友们又接着喝茶,难得聚一次,谁都想多聊聊。直到下午三时多众场友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第五部二零零八年四月二十九日至六月十三日初稿、二零零八年九月十三日至十四日（中秋节）增改于枫江之阳

(说明:第五部中关于玉港赛龙舟乌龙钻入龙洞的民俗传说,依据《揭阳县曲溪区志》一九八七年油印稿而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