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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长篇小说连载 |
如果要把玉港镇月兰会的产生、发展、消亡过程进行分期的话,那么大略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初兴期,全盛期,灭亡期。初兴期:即夏历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以前;全盛期: 为夏历二零零零年一月至二零零二年六月中旬;灭亡期: 约夏历二零零二年六月下旬至八月初四日(严格而准确地说,实际上只是夏历八月初四至初六日这三天)。
玉港镇月兰会的初兴期,会头人数、会员人数相对还较少,所以属于比较正常的良性运转。进入全盛期,月兰会会头人数、会员人数都呈膨胀式的激增,玉港人所到之处,几乎到了“开谈不讲月兰会,枉当一个玉港人”这样的巨大影响。月兰会像流行的传染病一样,迅速传染上每一个玉港人,迅速传染上玉港的每一个家庭。能够抗拒这种传染,能够具有这种免疫力的人,只是极少数。一方面,初兴期的良性运转,确实使人数众多的月兰会会员得益,因而使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奔走相告,动员其亲朋加入。另一方面,当上会头的人,其经济上所显示出来的优势,既令人羡慕,也令人心生妒忌,这又是一种谁想当会头就马上可以当的行当。
他娘的!张某某,一个鼻涕倒流进眼睛的家伙,他都能当会头,我闭上一只眼都要比他强十倍,我为什么就不能当?
刺你母!李某某, 她连最简单的数都不懂算,她也会当会头?真是笑死老百姓了!我要当肯定比她好十倍!
王某某, 没当会头之前穷得叮当响,怎么一当上会头就什么都有了?看起来当这会头不错啊!我们也来当一当。
不管你服与不服,事实上先当上会头的人,目前看起来都好像很有钱,至于以后怎么样,谁管那么多?于是,玉港镇的会头像雨后春笋般地遍地疯冒,这些新会头各各树起旗帜,人人马上四处招兵买马,先从自己的亲朋开始,然后逐渐向外扩张。这样,玉港镇的会头人数、会员人数迅速呈正比飚升起来,玉港镇几乎进入全民染指、全民涉足月兰会的状态了。
在这种狂热的起会、当会头,入会、炒会的狂潮之中,有识之士却未免心生忧患:长此下去,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呢?将有怎样的结局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不虑,未必就没有一得。
二零零一年上半年,面对这种狂热的起会、当会头的浪潮,倪玉担心会员被人夺走而大量流失。阿佬对她说,不用担心!如果谁想走就让他走好了。你现在把现有的班数经营好,逐步收缩,争取一年半内最迟二年内结束所有的互助会,到那时看看究竟能赚多少,那时候有赚才叫有赚。经营月兰会就像进行一场大赌搏,在没有金盆洗手之前, 就下输赢的结论都太早了。从现在起绝不能讲任何情面,严格控制,凡是份数已标过半的一点都不能让他们标出了。标会时先宣布这一点,让他们自己掌握,如果这些人中标,标额或者作废,或者调给那些可标的。另外,我要采取措施堵截那些被拖欠的旧债。
阿佬干预的笫一件事第一个人就是他的表弟鲍松。阿佬的表弟鲍松介绍来的会员程新原来加入二份,一份早已标出,已经有四五期没有来缴款了;最近这一期鲍松又来帮他标出,但款还未被领走。阿佬马上扣住这笔款,除了把程新拖欠的旧债抵回之外,还把这二份会后面所有的款限一次性全部抵完。阿佬通知表弟鲍松,告诉他这一决定,叫他转告程新。如果不同意的话,一是程新这份会必须留到最后才能标出提款;二是程新以后不管拖欠多少钱,鲍松都必须无条件代他垫付——在鲍松的会款中截付。
这怎么行?程新就是需用钱才叫我帮他标出。还是让他领吧,他以后逐期按时来缴才合理,我也会督促他按时来缴。鲍松激烈反对。
如果他不来缴,如果你怎么督促他也不来缴,怎么办?也就是说,他不是不想缴,而是没钱可缴,那时候你我怎么办?阿佬说。
不会吧?他有工资啊?
问题不是他有没有工资?问题是他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我又不了解他?你了解他吗?总之,表弟,你我虽是亲戚,我也只能这么做,因为当时加入时我们有这样的规定,请你别怪我。
鲍松认为阿佬不应该这样,他把这事告诉倪玉。倪玉也剧烈反对阿佬这样做,她主要怕得罪鲍松。鲍松又告诉程新,程新就更不服了,于是三个人联合起来与阿佬辩驳……阿佬对这件事的处理原是通过深思熟虑的,所以坚决不为所动,一点都不肯通融,最后倪玉等也没办法,这才算堵住了一个漏洞——后来鲍松才知道程新果然负债累累,他参与六合彩赌博,输得一塌糊涂。
阿佬干预的笫二件事第二个人就是他的初中同学、老朋友葛材。自阿佬为了葛云的学习到葛材家家访后,牵引出间接破了“十万支票”一案,从此两家就开始来来往往,保持至今已七八年了。葛材的家和倪玉的店很近。葛材介绍县药材公司的一个科长来倪玉这里加入一份会,加入不久他就委托葛材代他标出去了。阿佬因考虑此人是葛材介绍来的,又考虑到他是有固定工资的,又是双职工——他老婆在玉港的一所小学教书,何况又是国家干部,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堵截,让他把款提走了。提款时此人预缴了两期,从此他就下落不明,在单位失踪了。倪玉为他垫付了九千八百元,那班会早已结束了,但现在这笔款还被他欠着。阿佬与葛材曾一起到他家去想了解一些情况,但他那个教师老婆不但不接待不理睬,还蛮不讲理地乱发脾气……
葛材在倪玉这里加入了好多份会,他的经济又是属于不紧的人,所以一般都留到最后或那班会即将结束才提款。这一次有一班会刚好结束,最后那一份恰好就是葛材的,因此,阿佬就把那位科长所欠的九千八百元,二一添作五,由倪玉和葛材每人各负一半,在葛材那份会款中扣去了四千九百元。
阿佬通知葛材来提那份会款时把这个处理意见告诉他,葛材当然想不通。阿佬对他说,没有你介绍,那位科长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又是你代他办理入会、缴款,又是你代他标的。不是因为你,他领不走这笔款。现在我还不敢全部叫你负责,只扣一半!这个教训我们都应该认真吸取,也应该各负点责任,希望你理解。何况当时他是向你借钱,你说没钱才指引他来加入倪玉的会的。
葛材不同意,也不领款,径自走了。他也把此事告诉倪玉。倪玉这一次更是坚决地反对,她再三向阿佬说,你这样以后把人都得罪完了,谁还敢到我们这里入会?不应该扣葛材的钱?
倪玉还去搬救兵,找阿佬的朋友作家王金兆来帮忙说服阿佬。谁知王金兆了解了来龙去脉以后,却支持阿佬,反过来劝说倪玉说,你这会头把关把得严,不但不会得罪人,相反,一方面,人家才放心,才相信你们;另一方面,人家也才不敢做非分之想,如果你这会头松松垮垮,让人有机可乘,以后人人都想来你这里诈钱骗钱,你将防不胜防。社会上什么人都有,欺软怕硬更是常事。这事你若想得懂,你就别插手,让阿佬处理就对了,何况该说的你也说了,葛材也不敢怪你了。
倪玉至此才不敢再纠缠吵闹下去。
几天后,葛材问阿佬:怎么办? 阿佬说,在没有讨回这笔款之前,你我只能认倒霉,还是只能按我前面的决定办,望你谅解!
反正钱在你手里,你不给我我也没办法!以后你发财了,也不会在乎这几千元;我发财了,也不会在乎这几千元。罢了!你把剩下的给我吧。
倪玉的互助会,因为阿佬操控得较严,所以零散会员都极其放心,都愿把钱存在她的会里,都要把钱存到最后。但是月兰会是必须运转的,即每一期都必须有人领款,留到最后的也只能是一份(一人),不可能谁都能留到最后。有时某一班会已到了末尾,剩下三五个零散会员,而这三五人又谁都想留到最后,那么,阿佬就叫这三五人来抽签,抽到谁谁就必须先领款。倪玉的月兰会有一个规定,如果这班会开标时没一个会员来投标,会头收食(揽),也必须按最低底线——如二百元份额必须以二十元为中标额的底数。出现上面这种没人来投标的情况,如果是其他在炒会的会头,或资金周转滞涩艰难的会头,那正是求之不得的。因为一般来说二百元份额大体都要五六十元才能中标——年边时中标额还会升至七八十或上百元。而二十元与五六十元,则每份的差额有三四十元。但阿佬不炒会,资金周转也宽裕,所以他不想为会员保管这每一份会款,为会员保管这每一份会款每期还要倒贴二十元的利息给会员——这样,一份会款一个月的利息就是四十元啊。
倪玉的互助会,在玉港镇月兰会中属于标额最低也最稳定的。她的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是:人家的会标额的规律一般是越标越高,而她的会却总是标额越标越低。比如,倪玉与其他会头刚起某一班会时,彼此的标额一般都在五六十元的范围——别人偏高,倪玉偏低。但别人的会的标额会从五六十元一路上升至一百多元——有的会甚至出现份额二百元竟标至二百一十元的情况。这怎么说呢?比如这班会五十期,已运转至四十五期,那么前边的四十四期(份)都必须缴满额二百元,只有后面五期(份)不但不用缴款,中标者还要每份倒贴十元给未标出的会员,中标者就在四十四期八千八百元中减去六十元,他尚可领八千七百四十元。出现这种特殊情况一般是竟争激烈,或剩下的人人人想要,或起码有二人以上的人志在必得。而倪玉的会却一路往下降,降至最低底线二十元,乃至还要抽签领款。说倪玉的会最稳定,主要是指她的会的标额走势一贯如此。
在倪玉这里炒会的会头相对来说不多——只有六七人,这六七人的份数标完了,剩下的就都是为了存钱赚利息的零散会员,谁都不急于标,所以自然是越标越低了。
玉港人参加月兰会,都是经过考虑与选择的,会头这么多,究竟选择谁好?谁都想赚钱,赚多赚少那是次要的,最基本的是必须保险与安全,这才是最主要的。他们很明智,认为标额高的会,肯定风险大;标额低的会,肯定比较保险与安全。标额越标越高的会,也肯定风险大;标额越标越低的会,肯定也更保险与安全。所以,他们宁愿少赚,只要保险些与安全些。这样,倪玉互助会的声誉,自然不胫而走,令许多人慕名而来。再加上阿佬操控得力,他们听说程新、葛材的事后更为放心,更为赞赏。倪玉怕阿佬操控互助会太严把人都得罪完了,没人敢到他们那里入会?谁知恰恰相反,人们就是喜欢操控严而又得力的会头。
正当玉港镇的会头像雨后春笋般遍地疯冒,正当这群新会头四处招兵买马,采取各种名目的优惠措施来吸引会员——诸如不收会头钱,不用上门缴款,他们宁愿上门收取等等。倪玉的互助会不仅不用降低这方面的条件,而上门来要求加入的人却反而越来越多了。
这样,阿佬的收缩计划就被这群涌上门来要求加入倪玉互助会的人彻底修正了。倪玉主张吸收,而阿佬多多少少也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了。阿佬认为,只要严格操控,应该也不怕的。所以原来的收缩计划不但没法实施,事实上反而变为扩大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一现象对于阿佬与倪玉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