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书琐谈
(2020-08-17 20:4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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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散文 |
拾书琐谈
牧童
一九七二年,我在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的武装连工作。
一天,班长带我去清理连队里的一间杂物仓库——黄泥稻草糊的墙茅草的顶,仓库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破铜烂铁之类的东西。在一个角落里搁着一个包装用的木条箱头,上面织着蜘蛛网,杂物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透过木条箱头的空隙,我发现里边卧着一本厚厚的书,我从尘垢里把书捡起来一看,书无名无姓无头无尾,最上边的一面页码已是“二十九”,后面缺多少也无从知晓。因为茅草屋的上边漏雨,整本书都给雨水泡过又阴干了,书页发黄发脆粘在一起,四边都被蚀成曲线;用手一抹,发黄发脆的纸屑纷纷迸裂散落;装订线也腐烂了。但是书页中间的字基本上还都完整清晰,虽然四方天地支离破碎不成样子。
这部书的残骸当时班长并没把它放在眼里搁在心上。班长既没站在无产阶级立场的高度上把它看成大毒草,当即捣碎焚毁,也没把它当成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正眼觑它一下。班长只是把它当做不屑一顾的垃圾——它的样子实实在在也只能算做垃圾。我却有意地暗中保护着它,把它放在装废物垃圾的纸箱底层,使它不容易被弄碎弄散。收工后,我偷偷把它从垃圾堆里翻出来,带到连队后面的树林子里,用拆化肥袋收集起来的线以及香糊勉勉强强装订粘贴成三本,找了些旧报纸折成双层粘住上下充当封面封底。
高尔基说:“我扑在书上,就象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岂止如此,我那时简直已是到了饥不择食的境地了。遇见了这本书,有如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人见到了水源,看到了鲜花,令人精神振奋,信心倍增。如此这般的一部书,每当工余闲暇无可事事的时候,每当心情苦闷寂寞无聊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长夜难眠的时候,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候,它都与我相亲相爱,形影相吊。它陪伴我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陪伴我度过了那个困惑的年代,陪伴我走出了那个荒诞的岁月。我带着它离开武装连,带着它去上师范。春回大地以后,被禁锢的种种书籍又陆续问世了,我还是不忍心丢弃它,因为我们是在患难中邂逅的,我们有着相似的遭际。后来我又带着它回到农场。直到一九八八年举家迁徙,携妻挈儿,行李沉重,我才做出一个毅然的决断:把此书焚化。我说去吧去吧,请你再生去吧。
这部小说直到我上师范以后,才知道了它的名字叫《晋阳秋》。
一九九九年十月写于曲溪无定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