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民以食为天

牧童

民以食为天！老简听完小复的故事后感慨地说。

这些人不是民，都是干部。小复说。

干部也是公民，或称人民，更何况镇里的几个小干部？老简说。

老简也不很老，小复也不怎小，都是五十啷当岁，老简大些，小复小些而已。老简在云镇副镇长位置上已内退；小复尚在林镇文化站副站长上服务，虽未退但和退差不了多少，因为在林镇众所周知，凡是镇里安排不了没事干的人儿一般都往文化站赶。文化站这个称谓你千万别顾名思义，其实它和文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即是说，在这里上班或负责的人不需要任何文化知识；所以也从不主动积极去考虑做任何与文化有关的任何事。再说文化这东西你做不做它都是一种客观存在。林镇的文化站相当于一个工厂中的废旧仓库，这些废旧物品在这里集中停留一段时间后将被分流：一部分有可能旧物利用以尽量发掘其身上的“剩余价值”，一部分有可能被作为垃圾而受清理。小复可以去上班也可以不去上班，他去上班肯定沒人赶他，而关键是他不去上班也从沒人要求他去，因为他去上班根本没亊可做。他每月只要去镇里晃悠那么三五天让人知道他还存在就可以了。

总之，老简与小复均属闲人。因为两人同住一城，又是邻居，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混得熟了铁了。

老简内退后太无聊，就学些平平仄仄，凑一些叫做诗的东西以消磨时光，小复买了一个傻瓜照相机，有时外出或顺手牵羊搞一点摄影之类的勾当，两人在无所事事中均想附庸一点风雅。

今天上午老简家的门铃在叫，他开门一看，是铁哥儿小复。

小复按门铃时，老简正在搜索枯腸凑一首未完稿的诗。家中就老简一人，他叫小复坐，然后两人边喝茶边说些说过即忘毫无保留价值的废话。

小复说，你买菜了吗？要不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老简说，没买，但我也不想出去。为了买点菜或吃顿饭，我就必须梳毛刮胡子穿衣着履开门关门上下楼梯然后又走出一身臭汗，我准备煮一点地瓜大米粥就罗卜干对付一顿，这就免去了无数的麻烦。我的生活就这么简单，我追求简单。

你还比我复杂，我更简单。有时我干脆就饿一顿。

饿一顿？如果吃不下那另当别论，如果吃得下为什么要饿一顿？

林镇食堂的伙食现在是糟得无法下咽，有的人吃一口就倒掉。有一天我吃不下，又不想冒着烈日去外边吃，所以就饿一顿。

为什么不提意见？

提了，没用。食堂头说，想吃好自己去外边吃，食堂就这样。

也可以向领导反映，要求调整一下伙食标准？起码也要吃得下吃得饱呀！

众人议论时镇长说他要向镇委书记反映，镇长去向镇委书记反映时书记说，我觉得伙食不错呀？

为什么他会觉得不错？

因为书记的伙食是食堂另开小灶并送到他房里，而镇长和其他人却都是在食堂吃大锅菜。

原来如此！老简说。

唉！人人都耽心政冶前途，故而忍气吞声，不敢提意见，所以都没了脊梁骨？老简总结。

镇长都提意见了，那不是没用吗？

就没人敢闹？

也不是。关键是闹也没用。

咋知没用？

我告诉你几件事，你就明白了。

下面是小复讲的故事：

林镇一个青年干部离婚后长住镇里，三餐都在食堂吃，有一次自己多夹了一抉豆腐，食堂头的老婆就说他，你怎么多夹了一块豆腐？青年干部说，两块豆腐我不够送饭。

别人够你怎么不够？

我就是不够。

你三餐都在食堂吃，还多占偷吃，真不要脸！

继而食堂头的老婆就骂开了。青年干部一时性起，将饭菜向食堂头的老婆泼去。食堂头揪住青年干部把他推翻在地然后挥拳劈头盖脸地打下去，他老婆举着锅铲也来帮忙敲打……众人见状只好将他们拖开劝住。

过街乞食讨一块豆腐也应给他，何况是一个镇里的干部？这也太欺负人了。老简慨叹。

还有呢！一次一个镇委委员拿早餐时多要了一粒卤蛋后走了，食堂头不敢发怒，而跟在他后面的民政办主任也跟着多要了一粒，食堂头就发威骂上了，人人都像你一样，这食堂就没法做了。民政办主任也不示弱，两人就在食堂里你一拳我一脚大打出手。当然后来就被众人拦架劝住了。

为一粒卤蛋就如此大打出手，这也是林镇的奇闻了！老简长叹。

大打出手也不算奇闻，为几片卤肉而打折三根肋骨这才叫奇闻呢！小复说。

有这事？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一天，派出所长在食堂里见到砧上有卤肉，就拨了几片进自己的饭盆然后走回宿舍去了，食堂头回头见卤肉少了，问另一食堂员工，怎么卤肉少了？食堂员工说，被派出所长拨去。食堂头就骂他，你怎不阻止？没屌用，连几片卤肉都看不住。食堂员工不服顶嘴，两人就吵起来，吵着吵着，就动手，因没人及时劝架，结果食堂员工被食堂头打断了三根肋骨。

确实奇闻！本来嘛，镇里工作人员的所属性质分两大类：干部和工人。干部地位应比工人高一等才对，但你们林镇听起来只有实权和拳头，其余的都是孙子！这食堂给我的感觉就如《水浒》中十字坡母夜叉孙二娘开的那种店！

差不多。

食，这事看似简单，若处理不好就很复杂了；看似小事其实是大事。所以古人说民以食为天。老简自语。

二零一二年九月十五日上午草于无为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