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1988年初次到广州,看到广东人很大根地整根吃青菜,感到非常惊讶。心想“这么野蛮,菜都不切碎了吃”,在北方菜不切就吃是绝不可能的,这是我对广东人吃青菜的第一印象。
1991年我辞了在新华社的工作到深圳来“淘金”,朋友笑称我是在“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当时人们以邓小平1992年南巡为界限,此后下海的人统统被列在了“解放后”,实际上中国的改革开放真正开始的日子,应该在邓小平这次南巡之后。到深圳生活了八、九年,仍不喜欢吃青菜,外出吃饭很少点青菜,每次都会招来点菜服务生契而不舍的连续提示,“您还没点青菜”或“青菜还没点呢”,后来我也明白了,在广东吃饭,如果你不点道青菜,那是件很奇怪的事。这就等于你还没有点菜一样,不管你前边点了多少菜,但如没叫青菜,也算没点完菜和点够菜,就象在北方的宴席没有点肉那样不可思议。接触多了广东人,慢慢了解了如果吃饭不给他们青菜吃,就好象要杀了他们一样,根本过不去的。就象贾平凹所说,陕西人吃别的东西都图个新鲜,唯有吃羊肉泡馍是养命的,广东人这吃青菜也是“养命”的,不吃当然会要了命。至于广东人为什么嗜青菜如命,我未做深入了解,不得而知。可能天气炎热,吃青菜补水下火?还可能这地方盛产这些东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再就是吃青菜长大的当然往死了爱青菜。
说回我自己,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有次到内蒙古出差,待了几天后,总觉得身体缺了点什么,恍恍惚惚的很不自在。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是自己生病了。恰巧那天有位朋友叫去吃自助餐,我进去一看到绿绿的菠菜,马上明白了——原来好几天没吃青菜了,一口气拿了五、六盘青菜,狂涮狂吃,一下子感觉舒坦多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离不开青菜了,尽管在深圳不怎么爱吃青菜,但是日久天长,每天都躲不开青菜,总要叨上一、二口,慢慢地已被异化了。不吃青菜也过不去了,“这不成了广东人了吗”,当时我吓了一大跳。
六、七年前,记不清了在那吃饭,也记不清了那顿吃了什么菜,只是那天突然觉得一口青菜吃到嘴里是那么香甜,那么有滋有味,吃着比吃肉还香,还有嚼头。从此就不可救药地真正喜欢上了青菜,觉得吃青菜那个香啊,吃饭不吃青菜真得过不去了。每次外出吃饭别的东西做的怎么样都不太管了,最介意的变成了这里的青菜做的好不好,如果能吃上一份好青菜,我和太太都兴奋的不得了,会把这盘青菜说上好长时间。
这个国庆节我们与另外两家朋友自驾车去粤西,主要目的地是电白县的水东镇,这里产的“水冬芥菜”,是广东青菜之王,最早知道“水冬芥菜”是在深圳凤凰楼,是用白灼然后浇汁的方法做的,有点象北方的凉菜,非常爽脆可口,鲜嫩清甜。到了水东才知道最好的水冬芥菜只有那么十几亩,只有这十几亩产的水东芥菜才最正宗、地道。据说拿一棵菜,举过头顶向下抛下来,菜就会摔的粉碎,可见水东芥菜多么的鲜嫩、清脆。可惜在水东两天,顿顿都喊“水东芥菜”,但实际上还是没有吃到“纯种”的水东芥菜。
西方有位哲人早就说过:“环境即人生”。我到广东不到20年,但已在自己不觉察中慢慢地转变了许多生活习性。比如变得爱喝汤,爱吃青菜,喜欢清淡的食物。看人看事,也变得象广东人那样相对简单、朴实,还有和气。环境对人的异化是不可抗拒的,不管你是否情愿。成吉思汗当年打到现在伊朗、伊拉克这一带时,留下自己的子孙统治这些国家,有一些国家统治还很长久,象一个叫“铁木真”的国家存在了500多年。但是后来留下的人,经几代相传,已根本没有一点蒙古人的意思了,语言、服饰、生活习惯统统和当地人一样了。清朝入关后最痛苦的也是,不用汉人,或者间隔满汉,仅200多万的满族人无法统治这么大的国家,反之满族就可能被人数过亿的汉人同化,进而满族消亡,还来事实果然如此。周边朋友在广东生的孩子,白话说的溜溜的,饮食习惯也跟当地人几无区别了。
让我感到困惑的是回到内地,见到广东人时我感到很亲切,内心默认这是自己的“乡亲”。但回到广东我就会立即把自己归回于“北佬”。象这次去粤西,吃了六、七天当地的菜,也吃的感到清淡的招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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