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智齿

 

在山顶洞走来的路上 人类将双手

从地面拨出 与欲望一起挥舞

在热闹或寂寞中随意抠出一团想像

种在来过的或将去的路上

 

古老的山河 纯洁而率性的山河

被征服的山河 裸露着腐败的伤口

举起从她的肉体和脏器里

抠出来的疼痛 滋养着人类的满足

滋养着 一万个想像在满足后发芽

 

在人类所有的愿景里 似乎都写着暴力

站在衍生哺育过他的对面 寻找逻辑

智慧的人用尖刻的洞悉 劫掠着

太阳和大地的果实 炫耀着胜利

炫耀着退化的肢体和肤浅的牙床

获得的胜利 盲目而乐观

 

一颗嵌在人类狂妄中心的利齿

像啄木鸟般轰隆隆地开来

尖锐的痛滞留在腭下

赤祼祼的碎裂在肉里舞蹈

而人类就是即将被洞穿的垣

施加的疼痛 将要由人类自己偿还

 

 2、困惑

 

月亮在星星中冷落

太阳在云朵里沉浮

同样数量的棋子

博弈的招数多得让人心怵

在我愚钝的眼幕下

率性者的头骨被碾成粉末

面色红润的浮尘

在智者的呼吸里长大

 

一朵花的细节

我的表述总会让人质疑

我总是在似是而非的蕊中

吸收不属于花的汁液

在颤颤巍巍的结语里

灵魂拄着别人的拐杖

 

粮食以外的饥饿

几乎是我所有的憔悴

沁人肺腑的文字

出自于那里？我寻找

像一条吸鸠成瘾的鱼

挣扎在乏水的沼泽

 

 

3、气候症

 

多雨的日子，掐断了情绪的韧

视线的淤青，散布在发霉的流云里

在远山的项上，泛几缕蓝

这个夏季的大多数夜晚

就这么骨碌碌地，在不咸不淡的

愤恨中，与我亦步亦趋

 

我怀疑自己的肢体

早已长出了多如牛毛的根系

并以称之为生命的形式

与这座蛰长着无数苔藓和蚊蝇的城市

盘根错节。像一簇疯长的岔枝

在堂皇的屋顶下

用夸张的唇形和煽情的泪眼

与物质交流

 

而夜，以淑女的碎步轻移

待蚊蚋的口器吸干所有的光亮

它便真实地握住了我的身体

黑暗流动，时空如浮瓢

意识的娇羞被层层剥光

肉体飘浮如烛熄后的残烟

过去与未来穿梭于现实中

生与死的交流如兄弟抵膝

时空在摇曳中平复于寂静

 

黑暗的道行原来如此高深

这个夏季的大多数日子

竟然长在一堆光鲜的暗语里

层层密布的樊篱巧设其间

被涂炭的清晨

支离破碎，却悄然无声

 

昼起

肉体在患得患失的恐慌中

与亮光光的市街一道汹涌

而我，怎么也握不紧自己

 

4、最后的蝉声

 

不记得蝉声消逝在什么时候

月黑星稀的晚上

风总是那么突然而又深刻

棂窗间堵涌的腥冷雨雾

噬蚀了季节的血肉

干枯的骨架上

我将如何寄放

曾经那样火热的眸子？

 

依稀在野菊花盛开的林间

纤细的蝉音

挽着最后的阳光

滑落在最初的黑暗

祖辈们犁架般佝曲的身影

从此隐没在

余辉啼血的山岗

那一夜箫落的枝头上

挂一轮残碎的寒月

 

今夜我已无力推开

繁华的秋雨

坚冷的笑靥霓虹

正刺穿记忆

单纯而温和的脸颊上

一滴不甘的清泪，湿软了

半生不懈的坚持

在转角处那片高楼簇拥的林地

我拾起这季节最后的蝉声

 

 

5、一个人的作坊

 

相信和阳光一起划过的季节

不只是一地腐朽的枝叶

我守候在季风和落英的接面

撷采太阳的呼吸和生命的律动

一个人的作坊

在时光的残骸里拾掇

 

蛰伏在冰雪的胸口

我记录小麦根系执著的心跳

让遥远的阳光 在寒夜里

旗帜一样的激荡

 

以潮湿的炊烟和古老的铧犁为骨

我塑捏一片失落的花瓣

挂在春天疯长的枝上

与浮躁的心思一起晾晒

 

当赐予成为索取的理由

繁华就会成为血腥的道场

在赤裸着亢奋和激情的夏季

我漂流于肆意的河上 打捞着

霉烂的茎叶与干枯的稻穗

            

在种子与果实蒂落的夜晚

我吮饮着太阳的味道

以蝉一样清亮的翅语歌唱

让思念和感戴的心

皎洁成中秋的月亮 

            

一个人的作坊

酿一池醇清的酒

在指尖流淌

 

6、故乡的风

 

在故乡的田地上

我扯住回马的冬风

仔细询问仲春的路径

被劫持的花瓣瑟缩的身子

粘贴在泥面 粘贴在被风烫伤的

带着暗渍的青草之上

眼泪汪汪

 

踏春 在原始的风

与现代的雨

纠缠旖旎的田野

我小心地扶着田地上

一截残剩的犁柄

看祖辈们扛着木犁的背影

消逝于山岗

牵一袭油色的晚景

在神农播种的熟地上

被一片陌生的野草掩埋

 

只有老人们固守着熟悉的土地

盛装着子女们捎来的

陌生的房屋和问候

与田亩交流

那些苍老的声音

已无法挽留阳光的脚步

四月的村庄是如此孤独

 

在路上 在街头 在四月

在怀想纷纷飘落的清明

故乡的风

拂拭着一颗不干的泪

独自感慨

 

7、遥远的村庄

 

据说那个四月

有很牵强的阳光

一缕潮湿的炊烟，从缺氧的灶堂

剥开了我敏弱的胚羽

村庄睁开眼睛看着

我眼里的村庄，有很多话

堵在墙角

 

我走了，很多年轻人

都走了。村庄睁着空虚的眼睛

思念是一个煽情的词藻

种点在田亩深处孤独

一粒饱满的种子

抱着一个朗朗的天空

这村庄最好的馈赠

去拥堵他人的饥饿

村庄在夜里

追问

 

父亲走了，很多老人

都走了。留守，一座荒坟

在每一个俗成的日子

悬挂华丽的灯笼

父亲的木犁，还有

母亲搓制的草绳

成了粉饰乡愁的导具

我们的牵绊，在城市的喧浮中

断了根系。村庄在夜里追寻

在这个相似的

四月

 

传说有很长的雨季

疲软在关怀的天空

干涸的嘴唇张了张

遥远地我的村庄，有很多话

堵在墙角

 

8、 风夜放花

 

冲一壶俨茶

燃一枝香烟

让淡悦的情绪

流动在清滟的空间

 

白日过于喧嚣

飘飘落落的尘埃

五光十色的炫耀

过于绽放的笑靥

没有温度

 

而我喜欢自然之花

如權林中的金银花

如荒地里的野菊花

清香浪漫的绽放

不染浮华

 

我只有独自飘然

在夜色圈成的岛上

让清风催长的思绪

绽放出清纯的

诗一样的花朵

 

9、在走向城市的乡村夜路上

 

在没有风的夜晚

云该是我喜欢的那种沉默

我独自走向那座城市--

那座让额头上留满

高尚美丽疤痕的欢乐之城

 

乡村的冬夜是寂寞的

没有风的时候，干枯的

草茎泛着淡淡的绿味

掩没在林果树丛中的农家灯火

不肯伤害夜的颜色

 

我拥着一个完整无隙的夜

一丝不挂的灵魂，游离于

肉体之外，闪闪发光

在比深彻更深彻、比高远更高远的

村庄呼吸，聆听上帝的轻音

自由欢畅

 

而我不能停留，正如灵魂

不能独立生存于肉体之外：

被无数不同质地的链子、绳子牵绊的

手脚是期待的

被无数红颜绿草、金银钞票亲吻过的

眼球是期待的

被无数美味佳肴温存过的

舌头和肠胃是期待的

---那座城市是期待的

 

我独自走向那座城市—

那座额头上留满

高尚美丽疤痕的伟大之城

 

10、三月

 

这个骨感的

在世事幽冷的流放地

被剥得精光的身体

苟且、孤立，却不改初衷

 

场景被悄悄地植进暧昧

在围观者还没有完全到来之前

演绎一场轰动的花事

怅然，留下一地落英

转身，抵达下一道伤口

 

三月就是这么懵懂

轻风软雨初渡

花艳红，叶半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