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蠹>原文及翻译
(2008-12-11 15:5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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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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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
鲁国
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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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蠹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蜯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构木钻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鲧禹、汤武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
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剪,采椽不所,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故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
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心异也。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重争土橐,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薄罚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
古者文王处丰镐之间,地方百里,行仁义而怀西戎,遂王天下。徐偃王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己也,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而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
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共工之战,铁铣短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
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土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译文:在远古时代,人口稀少而禽兽众多,人们敌不过禽兽虫蛇。有一位圣人起来,他教人们架起木头搭成像鸟窝一样的住处来避免各种禽兽的伤害,因而民众爱戴他,推举他统治天下,称他为有巢氏。当时民众吃野生的瓜果和河蚌、蛤蜊等水产动物,腥臭难闻而且伤害肠胃,人们经常生病。这时有一位圣人起来,用钻擦木燧的方法取得火种来除去腥臭,因而民众爱戴他,推举他统治天下,称他为燧人氏。在中古时代,天下洪水泛滥,因而鲧、禹疏通河道。在近古时代,夏桀、商纣王残暴昏乱,因而商汤、周武王起兵把他们推翻。假如在夏王朝统治的那个时代还有人在树上筑巢居住、钻木取火,那就一定会被鲧、禹耻笑了;假如在商朝、周朝那个时代还有人整天去疏通河道,那就一定会被商汤、周武王耻笑了。因此圣人不遵从古代,不墨守常规,而是考察研究当今社会的情况,顺应形势而制定相应的措施。宋国有一个人正在耕地,田里有一个树桩子,一只兔子奔跑的时候撞在这树桩上,折断了脖子死了。他便放下自己手中的木锹而守在树桩旁边,希望再捡到兔子。兔子当然不可能再得到了,而自己却被宋国人所耻笑。现在假如想用古代帝王的政治措施来治理当代的民众,就都是些守株待兔之类的笑话了。
古时候成年的男子不耕种,野生的瓜果也就够吃了;妇女不纺织,禽兽的皮也就够穿了。不从事耕种纺织等体力劳动而给养充足,人口稀少而财物有余,所以人们不互相争夺。因此用不着优厚的奖赏和严厉的刑罚,人们自然安定无事。现在一个人有五个儿子不算多,而每个儿子又有五个儿子,祖父还没有死就有了二十五个孙子。因为人口众多而财物缺少,从事劳动很辛苦还供不上吃穿,所以人们才互相争夺。即使加倍奖赏、屡次处罚而仍然不能避免祸乱的发生。
尧统治天下的时候,茅草盖的屋顶也不加修剪,枥木做的椽子也不加砍削;吃的是粗米、稻饼之类的粗粮和野菜豆叶之类熬煮的菜羹;冬天只穿小鹿皮做的皮衣,夏天只穿葛布做的粗布衣;就是现在看门人的生活水平也不会比这更差的了。禹统治天下的时候,亲自拿着木锹铜铲走在百姓前头干活,累得大腿上都没有肥肉,小腿上不长汗毛,即使是奴隶们的劳役,也不会比这更苦的了。由此说来古代让掉天子的职位,其实是丢掉了看门人的给养,还摆脱了奴隶般的劳役,所以把天下传给别人并不值得称赞。现在的县令,一旦自己死了,他的子孙接连几代都享受出门乘车的特殊待遇,所以人们都很看重这个官职。因此人们对于辞让职位这件事,可以轻易地辞去古代的天子,却难以舍弃现在的县令,这是因为待遇上的微薄和优厚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啊。
在山上居住而从山谷中取水的人们,每逢祭祀的节日就把水作为礼物互相馈赠;在洼地居住而被水涝害苦的人们,却要雇佣劳力来开沟排水。所以在荒年的春天,就是幼小的弟弟也不给他东西吃;而在丰年的秋天,即使是关系疏远的过客也一定要请他吃饭。这并不是要疏远自己的骨肉之亲而偏爱过路的客人,而是因为粮食或多余或缺少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啊。因此古人看轻财物,并不是因为心地仁慈,而是因为财物绰绰有余;现在的人争夺财物,并不是因为卑鄙无耻,而是因为财物太少了。古人轻易的辞去天子的高位,并不是因为品德高尚,而是因为当时天子的权势很小;今天的人争着去做官或依附权势,并不是因为志趣低下,而是因为当官的权力很大。所以圣人要研究财富的多少、考虑权势的轻重来制定政令。因此处罚轻微并不是因为仁慈,惩办严厉也不是因为残暴,而都是适应了当时的习惯风俗来办事罢了。所以社会情况总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着,措施就应该适应变化着的社会情况。
古时候周文王住在丰、镐之间,领土才方圆百里,他推行仁义之道而感化了西戎,结果便统治了天下。徐偃王统治着汉水以东的地区,领土有五百里见方,他也推行仁义之道,因此而把土地割让给他并向他朝拜称臣的有三十六个国家。楚文王怕他会危害楚国,起兵攻徐,把它消灭了。所以周文王推行仁义之道而称王天下,徐偃王推行仁义之道却丧失了自己的国家,这说明仁义之道适用于古代而不适用于今天。所以说:时代不同了,政策就要跟着变。
在舜统治天下的时候,苗族不肯归顺,禹准备去讨伐他们。舜说:“不行。君主的德行不深厚却使用武力,这不是个正义的办法。”于是就用了三年时间修行德教,拿着盾牌、大斧等器跳舞来进行精神感化,表示要停息战争,苗族便归顺了。到打仗的时候,兵器长的就刺到了敌人,铠甲不坚固的就伤了身体。这说明拿着盾牌、大斧等武器跳舞来进行精神感化的办法只用于古代而不适用于现代。所以说:社会情况不同了,措施就要跟着改变。
上古时代人们主要是在道德上竞赛高低,中古代人们主要是在智谋上角逐优劣,时到如今人们主要在力量上量强弱。齐国将要攻打鲁国的时候,鲁国派子贡去游说齐国人。齐国人说:“您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我想要的是土地,而不是这些话中所讲的道理啊。”于是就起兵攻打鲁国,占了大片土地,把距离鲁国都门十里的地方作为国界。所以说齐偃王推行仁义之道而徐国被消灭了,子贡富有口才和智谋而鲁国还是丢掉了大片土地。由此看来,推行仁义之道、运用口才智谋,都不是用来保全国家办法。如果当初抛弃徐偃王的仁义,不用子贡的智谋,依靠徐、鲁两国的力量让他们去抵抗拥有万辆兵车的强国,那么齐、楚两国的欲望也就不能够在徐、鲁两国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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